刘弘昌虽觉那药粉中异香似藤蔓缠绕肺腑,催动血液奔涌,四肢百骸皆暖融酥麻,但他强行压下那燥热,眸光深邃如夜海,锁住眼前人,唇角噙着一丝探究的笑意:“你说这是奇药……你是如何得知的?” 声音已染上不易察觉的沙哑,像砂砾滚过丝帛。
林堂烛下立着,虽是一身黑衣,更是映得面颊胜霞,闻言坦然抬眸,眼中是一汪澄澈:“自然是因为给别人用过,还救过人命。” 她语调寻常,仿佛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之事。
“哦?” 刘弘昌眸色骤然转深,幽暗处似有星火燎原。那股奇异的热流瞬间冲上颅顶,烧灼着理智的边缘,浑身的血液都在喧嚣着、鼓噪着,他向前逼近一些,高大的身影几乎将林堂完全笼罩在烛火摇曳的光晕里,气息灼热,“给人用过……用了药之后呢?” 每个字都像是从滚烫的喉咙里碾磨而出。
“睡了一觉就好了啊。” 林堂答得干脆利落,带着她特有的、在刘弘昌面前才有的那份毫无矫饰的自在。这答案如此直白,如此……不谙风情,却又如此真实地撩拨着他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睡了一觉……” 刘弘昌低低重复,这四个字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轰然点燃了他压抑已久的、混杂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刻骨铭心的怜惜以及此刻被药性共同催化的真实想法。什么帝王心术,什么藩王威仪,什么权谋算计,在这一刻尽数被这眼前之人不谙世事的答复燃尽了。
意识在暖流与烈焰中浮沉、旋转。
油灯爆开一朵灯花,噼啪轻响,溅起细碎的金芒,映入他眼底,化作一片迷离的星海。星海中,唯有她的倒影清晰无比。
他看着她外袍下的身形在烛光下流淌,蜿蜒着,缠绕着,仿佛要将他吸入一片温软的秘境。鼻尖萦绕的,是她身上清冽又带着一丝暖甜的馨香,混合江上氤氲的水汽,织成一张无形的、令人沉溺的网。
刘弘昌小心翼翼地抬手,指尖触碰到她细腻如玉的颈侧肌肤,那触感如同引信,瞬间点燃了他全身的火焰。脑中轰然作响,只剩下一个念头:他们一道闯过龙潭虎穴,以后再不容任何分离。
他俯身。
世界在那一刻无限缩小,又无限放大。
缩小到只剩下眼前这双因惊讶而微微睁大的、清澈如秋水的眼眸,那里面清晰地映着他的倒影。放大到能听见彼此擂鼓般的心跳,能感受到她骤然紊乱的呼吸拂过自己下颌的微痒,能看见她蝶翼般的长睫因紧张而急促颤动,扫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唇落下。
不再是昨夜安抚般的浅尝辄止。
这是一个带着宣告意味的、滚烫而霸道的吻,如同狂风骤雨席卷干涸的大地,他撬开她的齿关,长驱直入,攻城略地,贪婪地汲取着她的气息,那清甜瞬间在口中混合,化作更猛烈的火焰,焚烧着他最后一丝清明。
林堂的意识也在这突如其来的、炽烈的风暴中变得迷离。
许久之后,刘弘昌却推开林堂,看着林堂迷离的双眸,哑声道:“是我失态了,怠慢了你。实非君子所为,我去江中掬几捧清水便可。”
林堂虽此前并不懂此间之事,但眼下,饶是傻子也知道刘弘昌是何意。
刘弘昌双手松开林堂的腰身,又亲手给林堂理了理略显凌乱的领口,右手撑地,欲站起来。微弱的烛光却在他身后晕开巨大的、摇曳的光圈,将他挺拔的轮廓镀上一层暖金的边,如同天神降临,却又带着凡尘最炽热的情。
林堂唇齿间尚有他强势的气息,混合着药香和他身上特有的凛冽味道,不断刺激着她的感官。那药力似乎也顺着方才这吻渡了过来,在她四肢百骸点燃了细小的、陌生的火苗。
林堂伸手一拉,将还未站起身的刘弘昌,又重重拉回矮榻上,刘弘昌也似是无半点力气,便又坐回了原处。
“不要说话。”林堂只是看着刘弘昌说了这一句,便欺身而上,将方才那个中断的吻,郑重地给续上了。
烛光摇曳,船帐帷幔上的缠枝莲纹在江面的晃动中扭曲、流淌,如同金色的河流。他肩背的线条在光影下绷紧,比方才多了几分肆意。
他将林堂按在心口,喘着粗气,终是说出了一句:“我于此事万分认真,你可莫要挑弄我。”
林堂望向他幽暗的眸子,将刘弘昌的双手放在自己腰间,又向刘弘昌贴近几分,粲然一笑:“贼喊捉贼,嘴可真硬。”
她感到腰间一紧,是他的手臂,将她牢牢锁入怀中,紧密得没有一丝缝隙。隔着层层衣衫,也能感受到他胸膛下那有力的心跳,如同战鼓擂在她的心上。
她拾起一旁散落的乌木,向油灯一挑,将江上唯一一点火光灭了,唯余一盏月将银辉洒向江面,一时间风吹动水,水载动舟,在江心起伏。散落的青丝铺陈在鸳鸯锦段之上,如同墨色的水草,这条本是纳彩之用的船,终是尽了它的责。
江风抚过岸边的一层层竹林,将竹林分开,弄起一阵阵沙沙细响,终是在雾气弥漫的湖面与那轮明月交织在一块。所过之处,吹皱了一江水,明月如同沉入温暖的水中,在云彩的掩映下,幻化着光与影,不断沉浮。
月上中天,雾气更大,岭南的冬日也少有霜降,水汽变得越发粘稠,附在江边的草木之上,竟让整一片天地都在月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晶莹、美丽。
江面之上,风声、水声、穿竹声、灵物低喘与细吟交织在一起,月的银辉在广阔的天穹之下闪耀着,跳跃着,将这船舱内的誓言,永恒地镌刻在记忆深处。
第二日清早,江风带着晨露的微凉,吹散了画舫内残余的暖意。刘弘昌将手从林堂的脖颈下抽了出来,复又为林堂压了压肩头的锦段,低头笑着看了许久林堂,才恋恋不舍地换好衣衫走向船头。
此地风势渐缓,远眺也已望不见潮州的城门,看来已是离城很远。刘弘昌暗自思忖,应是已经到了汉军所在之地,果不其然,日头初升之时,便在岸边见到几条人影,这些人见一舟驶来齐齐单膝跪地。
岸边,正是周豹、阿震、阿坤、阿离、阿巽五人。
“属下护驾不利,请殿下责罚!”声音在空旷的江岸回荡。
刘弘昌目光扫过这些忠心耿耿的部下,他抬手虚扶:“都起来。此次本王孤身入潮州,乃情势所迫,与尔等何干?” 他语气平静,“你们几人怎么知晓在此处等我?”
众人起身,阿坤道:“我原在潮州城内寻殿下踪迹。林水生将林大人带回营中半道,恰好遇见来寻殿下的阿离,阿离既问清了帅府之事,又将林大人安顿在附近。我们赶到时画舫已经驶出潮州,我们知殿下应是无碍,便在下游守着殿下。”
阿坤话才说完,周豹已经迫不及待上前一步,低声道:“殿下,俞将军那有军情急报。张遇贤部今晨似在整顿,有遁入唐国与我国边境群山之意。俞将军已派精骑尾随监视,但其行踪诡秘,恐为祸边陲。”
张遇贤遁入边境密林,确是大患,刘弘昌身负皇命,清剿叛逆乃首要之责。他转身,看向画舫舱门,林堂已换回利落的男装。
“殿下,”林堂走到刘弘昌身边,“军情要紧。”
刘弘昌看着她,眼中万千情绪翻涌,最终化为不舍。他低声道:“军中不便,更因剿匪凶险。你与令兄,还有阿震、阿离,先回越州,那里安全无虞。”
他顿了顿,看向林清远,“林兄若是思亲情切,归途本也经梧州,不若接上妻女一道前往越州。只是进城之前务必乔装一番,林大人尚有追捕文书在身,冤屈还得日后洗刷。”
林清远闻言,深深一揖:“谢殿□□恤,此恩,清远没齿难忘。”
自是不舍,林堂却也知这是最好的安排。军中带女眷是大忌,新帝本就忌惮刘弘昌,又怎能平白落人口舌。她压下心头离别的酸楚,“殿下放心,我等在越州,静候佳音。务必珍重自身。”
刘弘昌深深看了她一眼,终是没有忍住,一把将林堂抱在怀中。转身对周豹、阿坤、阿巽令道:“回营!”他大步流星走向岸边骏马,翻身而上,动作利落。晨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背影,朝着汉军大营的方向疾驰而去,周豹等人紧随其后,马蹄声如雷,迅速消失在江岸晨雾之中。
林堂望着那远去的烟尘,直到再也看不见,才缓缓收回目光。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清明。
“大哥,阿震,阿离,我们也出发。”她声音平稳,“去梧州。”
相较于战火纷飞的潮州,梧州虽也气氛紧张,但总算安宁许多。然而,梧州城平静的水面下,暗流已然涌动。
一场围绕着林堂真实身份的风暴,已在梧州城悄然酝酿,可惜的是她对此还一无所知,正沉浸在与兄嫂团聚的短暂安宁之中。
写那啥略感生疏[空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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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红烛高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