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总她不想持玉玺 第110章 风起青萍末

皇宫最偏僻角落的停尸房里，临时收着宫里因为各种原因死去的宫人尸体。

这些尸体因很快就会被运出宫外，所以也没人好好摆放，全都杂乱地扔在一边。而今日因停尸房来了一具特殊的尸体，这些宫人尸体更是如同垃圾一般被高高堆垒，只为留出足够的空间摆放屏风木床。

宋元落睁开眼，咬牙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半晌后才颤抖着手将一颗琥珀状的虫卵塞入口中。

从鬼市出来后邈叔就给了她两颗的保命药，也是他这半生最得意的唯二心血。

一颗是假死药，还有一颗就是此时她吞的这颗气血大补丹，据说专治大出血。

商镜那孙子的一刀差点要了她的命，要不是太医院里萧滐埋伏了十多年的眼线不顾同僚嘲讽也要拼尽全力替她这具“断气的死尸”止血，她可能真就这样窝窝囊囊的死了。

只是可惜了邈叔这两颗仅存的良药，没想到就这么全用完了。

“哇——”翻身吐出一口淤血，宋元落擦了擦额头的虚汗，扶着床沿下了床。

邈叔的假死药厉害就厉害在她的所有生理机能都像是尸体一般，寻常人触摸不到她的脉搏心脏跳动，她的四肢也无法动弹，可她的意识始终清晰。

所以她能听到商镜在没有探到她鼻息后发癫的笑声，能感受到商镜将尉迟砚的匕首捅入她心脏的痛楚，也知道赵末将自己藏在夜香车里秘密送入太医院的事情。

进入太医院后，萧滐的那个眼线就冒着身份暴露的风险拼死也要替她止血。

太医院其他同僚以为他是立功心切才会疯了一样去救一个死人，有嘲讽的也有劝阻的，唯有太医院院首的态度让宋元落颇为奇怪——

他阻止了那些试图阻拦的人。

就好像……知道宋元落没有死一样。

再之后仁侑帝的态度也同样让宋元落奇怪，他传令医女替宋元落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运到停尸间后还派侍卫看守在外面。

派人看守她的尸体宋元落可以理解，毕竟在仁侑帝的视角她还有同伙商镜逃窜在外，他或许是想利用自己的尸体做些什么。又或者，像逼萧朝搴一样逼得萧滐做什么也是极有可能的。

但宋元落不能理解的是为何要允人救她并替她更衣，还有此刻，这张干净的床和典雅华丽的雕花屏风又是何意图？

从商镜无缘无故鞭尸她这具尸体到此刻的屏风，这一路上所有接触到的疑点宋元落一直没有停止思考，可始终理不清头绪。

但此刻也没有时间等她梳理了，她得尽快将“阻拦沈老顺父女”的消息传给自己人。

宋元落想着这些颤颤巍巍地走出了屏风，然而下一秒，所有杂乱的疑点和急切想做的事瞬间从脑海消散一空，大脑一片空白。

她的眼前，是足有半人高的尸山。

这些尸体横七竖八堆在一起，有衣服被扯落一半的，也有舌头耷拉在外面被另一具尸体压着的，个个面容狰狞，死状可怖。

“哇——”宋元落扭头狂呕不止。

屋内的动静惊动了屋外的侍卫，有人迟疑着推门探入了脑袋，下一秒吓得大叫起来。

顾不上其他，宋元落手脚并用地爬过呕吐物，趁着所有侍卫沉浸在“见鬼了”的惊讶恐惧中狼狈地拿出信号弹朝天上放去。

“不惜一切代价拦下沈老顺！”朝着人群用力喊出这一句话，她便失去了所有力气彻底瘫倒在地上。

反应过来的侍卫很快控制住了她，却不敢如何对她，将她小心翼翼“请”回屏风里后就命人去禀告仁侑帝了。

宋元落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这句话能不能传出去，但她想哪怕这些侍卫里没有萧滐的眼线，萧滐也能想到办法从他们某一个的口中买到消息。

“去请太医救我~” 以防万一，最后又提示了屏风外的侍卫一句，宋元落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床上“晕”了过去。

外面的侍卫往屏风里一探头见人又跟死了一样，顿时吓了一跳，立马又去了两个人。一个去请太医，另一个追着前面那个向皇帝禀告的人更新消息去了。

太医来得比皇帝的人要快。

院首还未进屋，宋元落就听见萧滐的那个太医眼线在屋外叫嚷，想来是被拦住了。

宋元落立刻从床上蹿起，一边往门外冲一边大声喊道：“不惜一切代价拦下沈老顺！”

门外静了片刻，随后传来那眼线的高呼声，“这丫鬟中气十足，定是我抢救有功，我这就去向魏王妃和相爷邀功。”

计成了。

宋元落松了口气，卸力靠着抓着她的几个侍卫，偏头正好对上院首意味深长的目光。

“看来宋大人不需要老夫医治了。”

“医者仁心，还是辛苦陈大人替我看看吧。”宋元落笑着回道。

胸口被扎了一刀，流了那么多血，邈叔的丹药再厉害也终归是凡人之物，哪能真的经得起宋元落如此折腾。

她现在还能保持意志清醒怕是全靠那颗假死药的功效。

陈院首也没有托大，随她落座后便认真地替她把脉诊断，片刻后皱眉叮嘱道：“宋大人的身子本就虚弱，此番九死一生切记好好休养生息，莫要再以身犯险，不然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元落谨记医嘱。”宋元落敛眸谦逊道。

她说完又等陈院首将抓药方子写好交予看守侍卫，这才继续开口说道：“不过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们这样的寻常百姓，哪能次次都有幸得太医院院首救治。”

陈院首拧眉审视了宋元落几秒，低声道：“宋大人此言不对。圣上仁慈，将每个大虞百姓如他的子女一般看待，此番命老夫救治宋大人，不也正是圣上的意思？”

宋元落讥讽地勾了勾唇，扭头隔着屏风望向后面的尸体堆，“风起于青萍之末，入深宫则清凉雄劲，入穷巷却又勃郁烦闷，如何相同？”

陈院首默然随她的视线望向那些尸体，知晓她必是有坑等自己跳，索性谨慎地没说话。

果然，宋元落很快就轻笑一声，上扬的音调意味深长，“不过陈大人这话倒也正确，阎王收人从来不看那人生前是行恶还是为善，是做龙还是做蛇，无论多么尊贵，黑白无常想几时索命，他便得几时咽气。”

“宋大人慎言。”

“难道不是吗？真龙天子此刻不也……苟、延、残、喘？”

“宋大人！”陈院首吓得唰一下站起，雪白的胡子随着起身动作与瞪圆的双眼来回晃动着。

宋元落掩袖低声笑道：“再者说，这寻常百姓生病，只能由乡野赤脚大夫医治，垂髫之年却也能扛着锄头下地。而咱们陛下虽仍壮年，却不能不卧病在床，岂非各人有各人的福，因而也有各自的劫？”

阴阳怪气的语调让好心替她看病的陈院首瞬间脸色铁青，颇有喂狗反被狗咬的恶心感，“宋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正是大人的意思。”宋元落敛眸拍了拍自己的袖子，彻底再无掩饰自己声音中的讥讽，“元落身边有一游历四方的赤脚大夫，他只凭一眼就判断出陛下身中剧毒。陈大人替陛下调理了那么多年的身子，竟一直未曾发现这点——”

宋元落沉眸看向面色惨白的陈院首，勾唇缓缓道：“岂非不是陛下的劫数？”

陈院首的身子晃动了几下，片刻后拂袖落荒而逃。

在他身后，是宋元落清冽而幽深的声音，“风起清萍末，入深宫虽雄劲，摧枯拉朽之势却可致广厦顷刻坍塌。”

“广厦若不可蔽天下寒士，不如推倒建茅屋啊哈哈哈哈。”

“胡言乱语，胡言乱语！”陈院首踉跄着身子，跌跌撞撞地逃离了停尸房。

宋元落捂着胸口又咳嗽了两声，强撑的笑容这才渐渐消退。她偏头看着那些尸体叹了口气，闭目开始等待。

该做的都做的，接下来便是等是敌人还是同伴先找到她了。

……

先找她的是仁侑帝，不知是敌是友。

这还是宋元落第一次见到古代皇帝的寝宫，与萧滐的卧房其实也并无太大区别。小小一间，甚至不如她在现代的别墅客厅大。

“丫鬟宋氏，我们又见面了。”仁侑帝躺在床上，眼睛望着天花板，甚至没有朝她看来。

宋元落心想这种身体状况应该也挺难受的。

“能见到陛下可着实不容易。”宋元落叠手屈膝行了个礼，并未跪下。

一旁的皇后皱眉看向她，却并未开口。带她进来的老公公及屋内的太监宫女们也纷纷露出惊诧与恐惧的神色，却同样没敢说话。

到最后，竟无人擅自出言要求她跪下。

仁侑帝则不知是没在意还是没看见，轻笑一声后说：“朕一共生了九个儿子，现如今只剩下三个能送朕最后一程。”

“陛下~”老太监轻声哭道，皇后也跟着啜泣了几声。

仁侑帝于是又费劲安抚了他们几句，才继续说：“这三个儿子，一个想杀了你，一个宁死也要保你，还有一个放着郡主不娶，非要娶你。”

“宋氏，你好本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