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雪 第32章 第 32 章

“Kalyan，对不起。”

许闻松半坐床沿，搂着周如意的腰抱到腿上，亲昵地贴近他的脸颊，话里满是愧疚：“我昨天就感觉到你情绪低落，却一直没开口确认。”

周如意沉浸在分离的悲痛中，听不进别的话，喉间只剩哭声。

他趴在许闻松肩头战栗，像溺水的人抓紧岸头伸来的竹竿，疯狂绞紧臂弯里的脖颈。

相比被他看得比命还重的羞耻心，他更想要许闻松。不管现在的他看起来有多愚蠢，有多孩子气，都无所谓，他只想要许闻松。

许闻松蹭他的脸，耐着性子听他哭了一会儿，勒腰的手掌游走到背骨，轻轻抚摸，试图止住他的哭声。在耳边柔声道：“Kalyan……你是大孩子了。”

周如意置若罔闻。他从不觉得自己会长大，会成为真正懂事的孩子。就算会，也绝不是在和许闻松分开这件事上成长。

“Kalyan，听我说。”许闻松作为朋友以老师的口吻道，“离别不可怕，因为你和我都是活生生的人，只要记得，只要思念，总有重逢那天。相信我，我不会忘记你，你不会成为我的过客。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周如意的逆反心被最后一句话拉了回来，仍在悲泣，隐约的理智冒上心头。

许闻松见话有奏效，语气轻松了许多，以平时玩笑的模样接着说：“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生活，离别是人生阶段必经的过程，我们只是暂时不能在现实中见面，不代表不能打电话呀。”

听到前半句话，周如意哭得更凶了。

年龄的差距让他们当下的生活无法重合，而他的生活是无尽的淤泥地，不可能强求许闻松从他的光明生活回头看自己。

他想要的是现在，不是遥不可及的未来。

“我恨你，我恨你……”

周如意为自己可耻的自私惭愧到泣不成声，既定的结局被他视作生活的把戏，自欺欺人不肯接受。

可无论再怎么不愿意接受，这也是不可动摇的事实，闹到现在左右为难的地步，都是因为他的胡搅蛮缠。

如果他再不放手，结局只会更凄惨。

许闻松看他从爆发性的痛哭流涕到突然沉默，被这副精神病似的大起大落的情绪波动吓得眼眸惊战，语气从忧虑染上慌乱：“Kalyan？”

周如意用尽了毕生的尊严控制住哭声，紧套脖子的手臂一点一点松懈，慢慢收回，眼眸低垂目光躲闪，心有万般不舍地离开许闻松。

“再见。”

为了不让哭声从话音中泄露，他简短地吐出两个字。

“Kalyan……”

许闻松看出了他强装出来的理智。

周如意不敢直视许闻松的眼睛，怕情绪再度崩溃，索性闭上双眼，连他的身体也不再看。

许闻松沉默地看着他，片刻，无奈又担忧地说：“Kalyan，你这样我会更担心你的。”

周如意不应答。

许闻松拉起他的左手扣紧，耐着性子说：“我也很舍不得你，很想和你每天待在一起。”

“可是时间一刻不停，生活也在一直向前走。你不能只围着我转。”

“你还有很多喜欢的东西，比如画画，比如钢琴，我也有很多喜欢的东西，比如数学，比如物理。”

“所以，我们要在有限的生命中去追求向往的东西，去创造新的色彩，让生活更加丰富。”

“Kalyan，我可能会成为你笔下的一抹亮色，但我不会随岁月消失，我是恒久不变的。你现在体会到离别的痛苦，等到不久之后我们重逢时，你会比任何时候都开心，相信我。”

周如意切切实实地被许闻松的阳光感染，被这段话打动。

他缓慢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想确认这段话的真实性，看到许闻松真挚的脸庞，闪着水光的眼眸，鼻头又一酸。觉得自己无耻到极点。

许闻松露出心疼的表情，把他抱进怀里。

门外突然传来周乐的大嗓门：“闻松？人呢？上厕所上这么久？再不走天黑了。”

催命符似的声音提醒周如意，他们真的要分开了。无法遏制的悲伤让他忍不住低泣。

最后时刻，他用力抱住许闻松，忍着哭腔说：“敢骗我你就死定了。”

“好。”

许闻松笑着答应，揽着后腰的手忽然抬起，捧着他的脸，合上眼帘，轻柔而郑重地在额头印下一吻，薄薄的唇裹着厚厚的情意。

“相信我，我们会再见面的。”

许闻松真的走了。

周如意从许闻松离开房间，阿姨来叫他吃饭，独自回到房间，脑子里都是这句话。像巫师下的咒语，片刻不息地萦绕着他。

他呆坐在椅子上，看着一个月前被用来堆漫画的空椅，桌面堆积的一大沓试卷，一段段红笔批注，墙面一张张字迹工整的便利贴。

都是许闻松的痕迹。

他从没觉得这个房间这么宽敞，这么空旷。没有人叫他的名字，没有人拿他开玩笑，没有人总是痴痴地遥望他。

心爱之物被抽离带来的孤独感比预想中强烈。

静默良久，周如意张了张嘴，又闭上。提醒自己坚强。起身从衣柜找到睡衣，走进卫生间洗澡，在蒸汽弥漫的浴缸里又哭了一遍。

发泄出来后，这种孤寂感仍然很强烈。

为了压抑孤独，他看了两个小时漫画，又看了一部一个半小时的喜剧电影，不仅越来越难受，还更睡不着了。

他很少在非必要时过十二点睡觉，现在已经过了一点。

周如意蒙起被子，脑海里都是许闻松的脸和声音。

胡思乱想使大脑疲惫，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突然被抽离，猝死一般睡了过去。

翌日，周如意被敲门声吵醒。他猛地清醒，迅速坐起来，呆呆地看着被敲了好几下的门，眼中渐渐失落。

“Kalyan，老太太让起来吃早饭。”

周如意把自己蒙回被子里，应了一声：“知道了。”

阿姨离开，房间内又静了下来。

周如意把自己闷得快喘不过气，这才起来洗漱，眼睛仍然肿胀。正准备看一眼时间，偷摸到厨房弄点冰块敷眼睛，刚打开手机就呆住了。

2:23

[许闻松：我到家收拾好东西了。睡了吗？]

3:54

[许闻松：有点想你。]

4:22

[许闻松：有点难过。]

5:20

[许闻松：晚安。]

刚刚

[许闻松：猫猫探头.jpg]

[许闻松：早上好。]

周如意昨晚睡着的时间估算起来应该是两点刚过，也就是他刚睡着许闻松就给他发信息，还每个点发一条。看起来许闻松也在想念他。

周如意有点后悔昨晚睡那么早。

现在是上午十点，许闻松凌晨五点半睡现在应该刚醒。

周如意刚准备回话，对面又蹦出几条信息。

[许闻松：小如意理理我吧理理我吧。]

[许闻松：小如意——]

周如意脑中自动冒出这这两条信息的声音，总觉得许闻松不在身边但似在身边，明明相隔千里却仿佛在眼前。

他抿抿嘴唇，忍住那股酸涩的感觉，开始打字。

[周如意：你才叫小如意。]

[许闻松：生气了吗？]

[周如意：没有。]

[许闻松：我不信。]

这条信息蹦出来的同时，手机画面被纯白头像的来电占据。

周如意下意识接通电话，看到屏幕上突然出现自己怏怏不乐的脸，才发觉这是个视频通话。他吓了一大跳，然后开始躲摄像头。

“Kalyan？”

熟悉的声音从扬声器传出。

另一个画面对着天花板晃了一会儿，突然被手的肉色遮了一下，发出一小阵噪音，出现一张清爽的脸。

许闻松坐在沙发和茶几间的地毯上，穿的深色短袖，露出两条白白的胳膊，还有脖子和锁骨，被黑色一对比显得天花板一样白。

他脸上没戴眼镜，有一束金灿灿的阳光打在脸侧，两颗小小的泪痣前所未有的清晰。

模样一如既往的干净。

“Kalyan，我好想你。”

许闻松突然直白地说。

周如意心想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说出这种肉麻话，一边害羞一边满腹欢喜。他也很想念许闻松，想抱他，摸他的手，让他逗自己开心。

许久没得到应答的许闻松忐忑地问：“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周如意说了实话：“没有。”

“我想看你。”

看到许闻松眼眸闪动说出这句话，周如意莫名一阵羞耻。

他走到书桌前坐下，把手机竖着放到几本漫画书上，看到自己粉红的脸颊，越发羞耻，把许闻松的画面调到最大，挡住自己的画面。

“你好可爱啊。”

许闻松忽然把上身凑近，痴痴地笑着说。

周如意感觉许闻松下一秒就要贴到自己脸上来了。

他面露凶恶，佯装不耐烦：“啧。”

“哈哈。你吃早饭了吗？”

周如意撒谎道：“吃了。”

“那就好，我还没吃，等会去教授家，教授肯定要拉着我吃早饭，好像到该吃青团和春饼的时候了，好可惜没有尝到暮春市的春饼。”

周如意看许闻松失望的表情，不知怎的就忘了自己还在难过，反过来安慰他：“以后会有机会的。”

许闻松粲然一笑：“那你会做吗？”

“会。”

“那你可以教我吗？我周末去买材料，你周末应该有假期吧，我记得暮春市高中都有双休。”

“嗯。”

“那说好了哦。”

“嗯。”

接着，许闻松又说了几件他那边的事，眼睛闪闪发光，神情生动，和他分享日常生活中的趣事。

周如意被其中的“半路看到可爱小狗想摸反被咬裤腿”逗得直笑。想象出许闻松这个大狗狗被小狗追着咬的画面，觉得滑稽又可爱。

直到许闻松说：“那只小狗好像你。”

周如意应激性地回：“你才是狗。”

“啊！你怎么知道的？”许闻松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惊讶地说，“难道你能看到我的尾巴？！”

周如意没想到许闻松会狗塑自己。看他这么认真，鬼使神差地盯着他身后看，感觉有条毛茸茸金灿灿的大尾巴在后面晃。

对自己和许闻松忍俊不禁：“笨蛋。”

“嘿嘿……”

许闻松傻笑了一会儿，然后把脸凑到镜头前，半开玩笑地说：“我送你一只狗好不好？”

周如意隐约觉得许闻松是要把他送给自己。虽然一定不是把自己装进大箱子里送到家门口，但他也不是不能接受一个喜欢对自己摇尾巴的乖狗狗。

“好。”

许闻松故作神秘地笑道：“那你要好好照顾狗狗，不可以抛弃它哦。”

周如意疑惑：“你真要送我一条狗？”

许闻松歪着脑袋问：“那你以为是什么？我吗？”

“……”

周如意想跳楼。

许闻松一眼看出他的心虚，哈哈笑了几声，眨着闪亮的大眼睛，巴巴地看着他：“你想要我当你的狗吗？”

“不要。”

周如意把滚烫的脸埋进臂弯，羞耻得无地自容。

周如意追问：“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

“我可以当你的狗吗？”

“不可以。”

“为什么呀？”

周如意只是想要许闻松像狗狗那样对自己摇尾巴，不想他真把自己当成狗，闷声警告道：“不准伏低做小。”

“对不起。”许闻松道歉后，话锋一转，真诚地问，“那你可以当我的小狗狗吗？”

“……”

周如意愣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眼中充满了“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屁话”的情绪。张着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许闻松挑逗得逞，大笑不止：“哈哈，对不起，对不起，哈哈，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