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雪 第23章 第 23 章

二月二十号当天。

周如意刚睡醒就看到几条长长的匿名短信。

[周如意，周家不会白养闲人。你说我不懂你，不明白你想要什么，你有没有想过，你有没有资格问我要？你还有没有资格当周家人？]

[我对你要求严格，那是尽到监护人的责任，是为了你好，为了你长大以后能一直活在上流阶级。可你呢？一而再再而三违逆家规，不想学习就用离家出走来威胁我。我多爱你啊，周如意，你就是掉两根头发我都担心，从你小时候我就舍不得你受一点伤，这还不够证明我爱你吗？]

[我已经迁就你很多了，周如意，从你的那些低级趣味，到私底下的小动作，我都看在眼里。现在看来，是我对你太纵容了，你现在的思想哪里像一个好孩子？我都说低级趣味会把你带坏，周如溯和周乐，还有那个想借你攀上周家的土鸡，都是让你堕落的源头。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你已经脱离了轨道，我再不把你拉回来，你的人生可怎么办啊！]

[周如意，你这段时间胡闹也胡闹够了吧？也该收收心了吧？你难道真想让我去死吗？]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本不该说这么重的话，但是，如果你今天再胡闹，我会让你失去所有东西，包括那三个人。我说话一向算话。]

看完，周如意感觉心脏一阵阵地颤。慌乱无措的焦急感像泡沫一样从鼻腔没入，薄薄的光圈点滴破裂，附着毒药吸收，窒息感悄然而至。

“唔……”

周如意想呼吸，却发出了一声呜咽。

他攥紧被褥，想把自己埋进绒絮中逃避现实。

无可置疑的是，奶奶的确有手段让他一无所有，和那三人一年，五年，甚至是十年不见面。毕竟包括爸爸在内的亲戚们都是她的傀儡。

他早已分辨不清自己的叛逆是对是错，本以为一直在被大人牵着鼻子走，现在回想起来都是自己做的选择。

要继续抗争，大胆表达自己的态度，还是做一个乖孩子，让周围的人幸免于难，一生顺遂。又陷入了两难境地。

迷乱间，周如意耳边响起妈妈的“□□”，联想到那晚的事，貌似是他先勾引的许闻松。不由自主地想，难道自己真的是放荡的贱货吗。

周如意心慌意乱。

突然，几下随意的敲门声打断他的思绪。

周如溯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活力满满：“周如意，起床起床起床，就等你了。”

“哦……”

周如意想到其他人对他的支持，从骨缝中冒出一股力气，决定强压下躁动的心脏，硬打起精神，不拖后腿，不让他们失望。

洗漱出门，见客厅里坐着四个人。许闻松和随长安安分静坐逗猫，周乐和周如溯坐在扶手上吵吵嚷嚷地争夺最后一块炸鸡。

都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心态好到令他咋舌。

“诶？小如意怎么穿裙子了？”

周乐率先看到他，说了句引人注目的胡话。趁其他人齐刷刷看过来，一把抢走鸡块：“呜！哈哈，什么都想看只会害了你！”

“臭小子。”周如溯勒着周乐脖子逼他吐出来，“我不吃也不能让你吃。”

“啊啊小如意救命啊——”

“……”

周如意视若无睹，走到几人旁边的小沙发里坐下。

“早。”许闻松挂着熟悉的微笑，“先吃点东西吧。这个是周乐带过来的。”

“嗯。”

周如意看了眼纸袋，里面是他的小西装。

他心不在焉地喝着粥，因为心情影响胃口，刚吃小半碗就饱了，伸手想抽纸巾。

许闻松正好在拿茶几上的东西，见两只手即将碰上，快速缩回手，躲得比之前还明显。连随长安都看得出来，夹有几分好奇的目光在他们之间转。

“……”

周如意愣了一秒，假装无事发生，拿纸巾擦了擦嘴。心里一阵酸一阵苦。

许闻松没有注意到他眼里的失落，甚至没有多看他两眼。沉浸于摸猫，还不忘给随长安挖坑：“随博士，你的猫叫什么名字？”

随长安毫不别扭：“谡谡。”

“啊？”周如溯循声望来，“怎么了？”

意料之内的事情发生了。

周乐嫌弃地说：“你能不能别这么自以为是，还想让别人叫你溯溯，异想天开。”

“你不会是羡慕嫉妒恨吧？没有人叫你乐乐……”

“那是我不喜欢。”

“啊~是吗？我还以为是因为隔壁家狗叫乐乐呢。”

“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真硬气啊，乐乐。”

两个人一吵起来就没完没了。

许闻松一听他们吵就忍不住笑，随长安一如平常冷漠。

周如意看着许闻松舒心的笑容，感觉心跳频率放慢不少。

他有些自私地想，既然他们给过自己承诺，就要去履行。如果他无法向前迈步，许闻松和周如溯就要扛着他往前走。

换好西装，周如溯把周如意和周乐送到老宅后门，临走前叮咛周乐照顾好他。

周如意暗自为自己打气，尽量自然地走进前院，穿过各种人的目光，浓郁的酒气，在大厅中央的奶奶面前站定。无视耳边的窃窃私语。

众人簇拥中的奶奶身边环绕着无形的威压。见他听了话乖乖回来，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温柔和蔼地招招手。

“如意，来，让奶奶看看。”

周如意看了一眼溜到奶奶身后去的周乐，走到奶奶跟前。旁边阿谀奉承的某家家主识相地让出位置，奶奶的随从立即换了张椅子。

他心有胆怯地坐下，礼貌性地喊了一声：“奶奶……”

“旅游开不开心？”奶奶握起他的左手，揉捏着说，“我早就说，总是在家里学习对心情不好，应该趁放假多出去走走，这次旅游回来脸色都红润了。”

“嗯……开心。”

周如意知道奶奶是在应付客人。

“许老师怎么没一起回来？”

周如意切身体会到了奶奶的虚伪——私底下骂许闻松是想攀上枝头当凤凰的土鸡，明面上毕恭毕敬地喊许老师。混淆黑白。

他有一股想掀桌逃跑的冲动。

周乐接替他回话道：“闻松忙论文呢，奶奶。”

奶奶叹息：“这孩子，给他放几天假都不乐意。”

“闻松在学校也这么刻苦，随他去吧。”

“是啊。”奶奶看着周如意，语重心长道，“如意要好好向许老师学习。”

“嗯……”

不好晾客人太久，奶奶没聊两句就让他跟客人问好，和以往每一年一样，以茶代酒，作为寿星接受他们的生辰祝词。

周家的聚会等于商界聚会，各大集团的老总都会参与，还有政界的几位有头有脸的人物，也有没收到请帖的小公司老板跟在大集团身后进来，为了跟其他大人物套近乎。老宅内一派其乐融融。

周如意挂着十五度角微笑逐一打过招呼，意外发现他们的生日祝福每年都不一样。

看来要迈进周家门槛不光要有背景，还要每年编一套说辞。

他发自内心不喜欢这样的氛围，充斥着上流阶级的腐朽气味。

所以他打完招呼就溜回了房间，其他人沉浸在聚会中，完全没注意到寿星逃跑了。

周如意检查一遍房间，没看到任何被翻动过的痕迹，也没有摄像头之类的东西，这才安心躺下。

他翻来覆去躺不平稳，起身走到书桌前坐下，想找一本漫画书解压，翻找中，发现了一本压在漫画书下面的笔记本。

封面是一只可爱的猫，不是他会买的本子。

他疑惑地打开本子，第一页是空白，第二页写满密密麻麻的计算公式，第三页是日期和一长段话。

[Date1.21/大雪

果然不该睡前看陈索隆推荐的网络小说，梦到了男主被一群女孩围着那幕。

不理解现代后宫文学。

为什么毫无作为毫无人格魅力的男主会被这么多人追捧？为什么作者刻画的女孩都像无脑花瓶？为什么所有人眼里只有情爱？

算了，看不下去。

受周乐委托接了份高薪家教工作，在他老家暮春市，雇主是周如溯，暮春市首富家大孙子，一个黄毛嘴硬弟控。

他给了我两份合同，一份是没有法律效力的奇怪合同，另一份是只有一条要求的奇怪合同。薪资都很高。

总之很奇怪。

见到了要教的小孩。周如意，周家的小孙子，有点可爱，有点自大，很漂亮。

要和这样的人做朋友？很简单。

他是个手控。

不小心惹他生气，又和好了。哈哈，见到活的死傲娇了。和他哥一样嘴硬，但容易心软，接受不了别人撒娇。或许以后可以通过撒娇来对抗嘴硬？]

同样的字迹，同样的口吻。周如意就是傻子也能看出来这是许闻松的日记。

他看完这一页就合上了本子，有种窥探了别人**的愧疚感。但内心还在细细品味这段话，无法遏制的好奇心在煽动他。

纠结片刻，他选择尊重许闻松的**，把本子塞回了漫画书下面。心想许闻松竟然会写日记，还这么大意落在了这里。

不得不说，许闻松的内心戏还挺可爱的。

夜幕即将降临时，周如意回到奶奶身边，奶奶背着人射来一道凌厉的眼神，招呼帮工们正把蛋糕端上来，准备点蜡烛。

大灯灭掉后，周如意看着面前的十五根蜡烛，闪着黄澄澄的光，摇曳出绰绰人影，像那晚的Golden hour。不同的是，许闻松不在看着他。

他有点想念许闻松。

周如意合上双眼，虔诚地许下十五岁的三个愿望。

一是自由。

二是快乐。

三是许闻松立刻出现。

他睁开眼，吹灭蜡烛，大灯开关和客人的掌声同时响起。急切又期待的目光扫过每一张看不清五官的脸庞，停留在最远处的镜框上。

那不是许闻松。

他失落地垂下眼帘，沉默地接过刀切蛋糕，恍惚地以为自己被全世界遗忘了。

周乐看出他的不对劲，不顾别人的目光和礼数，从背后揽过他的肩膀，和平时一样大咧咧地说：“小如意！我要那块有白巧的。”

周乐妈妈立即揪着他的耳朵说：“臭小子，你使唤寿星给你切蛋糕？”

周乐一家子的性格一向如此，其他人倒也没有感到很冒犯，一群人看戏似的呵呵直笑。

只有奶奶的脸色不大好看。

周如意被周乐拙劣的逗人技巧逗乐，先给他切了块蛋糕。

“哇，谢谢小如意。”周乐受宠若惊地接过碟子，眼眸一抬，眼眶瞬间瞪大，接着笑，“闻松！终于来了你个臭小子。”

所有人的目光一齐投向大门，似乎在好奇这位在谣言中包养小少爷的许老师长什么样。

周如意心情雀跃地望去，看到许闻松一身格格不入的白色毛衣，面容柔和，从容地走进来。

后面还有把车停在正门口，穿着黑大衣，像来砸场子的的周如溯和随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