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雪 第18章 第 18 章

周如意单独和老爷爷下了几局，输得彻彻底底。终于意识到赢许闻松一局有多难。许闻松就是因为有自信才设置的一局定胜负而不是三局两胜。

重新摆好棋子时，老爷爷突然对许闻松说：“要不还是你来吧，这小子太笨了，走格子都走不明白。”

周如意气上心头，又不能崩坏人设，用英文咕哝道：“你才是笨蛋，臭老头。”

老爷爷疑惑：“他说什么？”

许闻松捂着嘴巴窃笑：“他说我是笨蛋。”

周如意恶狠狠地瞪他一眼。

老爷爷打量了他一会儿，问：“他几岁了啊？”

许闻松对睁眼说瞎话信手拈来：“十八岁。”

“你呢？”

“三十二岁。”

“……”老爷爷震惊，“你说他十八岁我还信，你三十多岁长这么年轻？”

“哈哈，基因变异。”

“那你结婚了没？”

“没有。”

“那你有女朋友没？”

“没有。”

“这样啊。”老爷爷突然压低声音，“我孙女今年刚拿到硕士学位，有房有车，马上就要进研究所工作了，你要是还没有中意的，可以和我孙女认识认识。”

“……”

周如意不相信爱情可以这样生硬地强扭成型。也难以想象许闻松谈起恋爱来的样子。

“哈哈。”许闻松笑了笑，诚恳道，“谢谢您，我现在还没有谈恋爱的打算。而且您应该去问您孙女的想法，她喜欢谁选择谁都是她的自由，就算她要一辈子单身也是她的自由，您这样推销商品式物化您孙女的行为是不可取的，只会给她增加烦恼。”

一时间，老爷爷被唬住了。

周如意心想，这段话如果被其他人听见，多半会指责许闻松太敏感，上纲上线。可敏感总好过麻木，他只是在表达他的想法。

许闻松对所有人类个体一视同仁，都保持着中立尊重的态度。似乎在他眼里，人类没有男女的分别，只有人与人的区别。

沉默片刻，老爷爷尴尬地笑了笑说：“我真是跟不上你们小年轻的想法啦。”

许闻松微笑：“您多和您孙女聊聊天，或许就能理解现在的年轻人了。”

之后，两人又下了几局棋，许闻松屡战屡胜。和老爷爷约好的朋友姗姗来迟。看老爷爷有了伙伴，许闻松才带着他道别。

“我们去买烟花吧？”

周如意看着和火一样烈的太阳，觉得莫名其妙：“这才几点。”

“哈哈。”许闻松冁然一笑，牵着他的手前后晃着走，“买完烟花就回家写题，等天黑了再放。”

周如意仔细一想，好像确实很久没写过试卷了。再这样疯玩下去，开学考成绩恐怕要跌到班级倒数，还会被一直看他不爽的老师揪着不放。

他点点头：“嗯。”

夜幕降临时，深蓝色的天空绽放出一朵朵绚烂的烟花，五彩斑斓的光点像被石子惊动的游鱼四散而逃，悄然隐没夜色。

周如意本想趁着许闻松在做饭，偷偷在院子里放个窜天猴，制造声响吓他一跳，结果一出门就被邻居家小孩朝脑袋扔了颗炮仗，吓得他立马缩回家。

“妈妈！有金丝猴！”那个七八岁的小孩在隔壁院子里大喊道。

“……”

心胸狭隘的周如意顿时来气。

他想把这些烟花爆竹全点了扔小孩脸上，又怕着火。思量再三，还是气不过，出门点了个只有动静没有火花的炮仗扔到小孩家门口。

短短的引线瞬间燃尽，“轰”一声响彻天地，几乎完全盖过了远处的烟花爆炸声。震得许闻松家门口常亮的声控灯突然灭了。

“啊！”小孩被震天撼地的爆炸声吓了一跳，跺着脚大喊，“妈妈！有人把炸弹扔过来了！”

“啧。”

周如意蹲在花坛后，嗤笑出声，又点了个炮仗扔过去。有种战场上突袭敌方的刺激感。

小孩的父母不管他怎么叫喊都不应。他喊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已经长大，不能再依靠父母，要学会自己反击。

“臭猴子！你给我等着！”

“呵。”

周如意轻蔑地笑了。

他躲的位置很隐蔽，也不怕声响大的东西，小孩扔了好几个炮仗，见他毫无反应，气急败坏地换上大家伙——加特林烟花筒。经常出现在火灾报道上的家伙。

周如意见他这么较真，担心把许闻松家院子烧了，赶紧站出来制止：“你要是敢烧到我身上，你就等着蹲牢子吧你。”

小孩完全不理睬他的警告：“你还敢出来，缩头乌龟！你敢把炸弹扔进我家里，看我不炸死你！”

周如意抬起下巴，指着他凶巴巴地说：“臭小子，你给我把嘴巴放干净点，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你敢点一个试试。”

“我就要点！”

“有本事你就点。”

周如意冷漠地凝视小孩，把他盯得心虚，握着打火机的手抖个不停。

小孩点了半天没点上，急红了脸，生硬地扯开话题：“你就不怕我炸死你吗？”

“哼。我怕你这个小毛孩？”

“你才是小毛孩！臭外国佬！死鬼佬！”

“你有本事再骂一遍？”

“就骂！你这个臭黄毛怪！”

“你给我等着。”

周如意放完狠话，撸起袖子，踩着栅栏越过灌木丛，跳进隔壁院子。

小孩意识到危机，仓皇后退，惊恐地呼喊：“你干什么？妈妈！妈妈！”

“我干什么？”周如意冷笑着抓住小孩，像个人贩子，把他手里的打火机抢过来，把烟花筒也给抱走了，“我替你妈妈教你怎么做小孩子。”

“那是我的！”小孩像个千斤坠挂在他的腰上，“妈妈！妈妈！有强盗呜呜呜！”

周如意没收完作案工具，想走走不动：“你给我松手，小胖子。”

“我不！你把我的东西还给我，不然我叫我妈妈拿鞭子抽你。”

“我看你妈妈出来是打你还是打我。”

“妈妈！有坏人啊啊啊啊啊！妈妈！”

周如意放弃挣扎，抱烟花筒直直杵着听小孩哭了一会儿，感觉哭声比晚上吵得他不得安宁的烟花还烦人。

没料到，小孩的妈妈还真被哭声吸引了出来：“臭小子，大过年的哭什么哭！还不赶紧……”看到拉扯中的两人，话音戛然而止，满脸惊讶。

“……”

周如意心道完蛋。

十分钟后。

周如意缩在许闻松身边，双手背在身后绞紧，尴尬地垂着脑袋抿着嘴，像棵脱水焉坏的娃娃菜。脸蛋因为羞耻红通通的。

“哈哈哈，小孩子都这样嘛，闹腾一点有什么不好的。倒是你，闻松，你爸妈怎么不在家？还有你什么时候有的弟弟呀？”

“我爸妈在外面做研究。这是我朋友的弟弟，来我家借住几天。”

“这样啊，长得真漂亮，是混血吗？诶对了，你们吃过饭了没？要不留下一起吃？他们年纪应该差不多吧，说不定真能玩到一起呢。”

“谢谢阿姨，不过我刚做好饭，正要找Kalyan回去吃晚饭，下次吧。”

“好吧……来，阿姨的一点小心意。”

周如意看着伸到面前的红包，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许闻松。他从没学过大人爱听的吉祥话，也不知道该不该要陌生人的红包。

许闻松微微欠身，接下红包：“谢谢阿姨，阿姨新年快乐。”

周如意有样学样，拘谨地鞠了个十五度的躬，摆出一副全天下最乖巧的模样：“阿姨新年快乐……”

“好，新年快乐，这孩子真可爱。”

“哈哈。”许闻松把他的小心思看在眼里，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麻烦阿姨把这个给小宁。”

“哎呀，这怎么行，你还是个孩子，怎么给小孩发红包了呀。”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阿姨，就当是我替Kalyan给小宁道的歉好不好？”

“道什么歉呀，小宁这孩子顽皮得很，你快收回去。”

周如意第一次亲眼目睹两个人因为一个红包推搡拉扯，以往都是在电影里。总觉得这也是过年的一种习俗。

许闻松着急忙慌地把红包塞进阿姨手里，拉着他转身就走：“我们先回去了阿姨，新年快乐！”

回到家，周如意立马把脑袋埋进抱枕堆里装死。

“你怎么跟隔壁小孩吵起来的？”

许闻松问完之后，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就打开电脑，调出监控，把十多分钟前的记录放出来。

大门监控是高清且能录进声音的，他和小孩的争吵被清晰地记录了下来。

周如意听到自己嚣张的声音和许闻松隐忍的笑声，尴尬得想跳楼。心想早知道会被监控拍到，就不和那个小胖墩一般见识了。

今天这一出一定会刻在他的耻辱柱上跟随他一辈子。

许闻松看完之后没再继续笑，轻轻喊了他一声，把遮脸的抱枕拿走，摸着他的脑袋凑过来，说悄悄话似的问：“你生气了吗？”

周如意想避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后面是沙发背，避无可避，只好转移视线，两边脸颊像有火在燎，含糊道：“没有。”

“真的吗？”

“爱信不信。”

周如意的确没有生气。他的心眼还不至于小到跟一个小屁孩怄气。

许闻松却不信，固执地认为他一定在生气。担忧地问：“你是在生那个小孩的气，还是我的？”

“我没有生气。”

“抱歉，我没有帮你出头。”

“我说了，我没有生气。”

周如意本来就不需要许闻松帮自己出头。

“那你为什么不看我呀？”

周如意瞥了一眼许闻松无辜的脸，想说还不是因为你靠这么近。但不敢说。他怕许闻松因为这句话，晚上睡觉的时候不肯抱他。

他心一横，两眼一闭：“我就是在生你的气。”

许闻松还是不信：“真的吗？”

“哈。”

周如意原本没生气，现在硬生生被气笑了。这个人要么在逗他玩，要么以为他每一句话都是反话。

许闻松见势不妙，立即垂下眼尾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对不起，Kalyan，对不起，我是个笨蛋，小如意，对不起，小如意。”

周如意招架不住许闻松的亲昵和狗狗眼攻势，面红耳赤地咕哝道：“我又没生你的气……”

“真的吗？”

“啧。”周如意不耐烦道，“你再问我就生气。”

“好。”

许闻松亮晶晶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后面像有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在摇。

周如意心软软的，不仅气生不起来，还觉得许闻松超级无敌巨可爱。感觉自己也陷入了许闻松之前一直说他可爱时的状态。

“对了，我有东西要给你。”

许闻松突然起身，低头在外套口袋里翻找。

周如意不想再被堵在沙发角里任许闻松宰割，立马坐起来。抱着抱枕等他找东西。

“其实我很久之前就准备好了，刚刚才想起来。”许闻松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造型别致的红包递过来，“这是需要你自己解谜的哦。”

周如意没好气道：“你改名许解谜吧。”

“好呀，我叫许谜题，你叫周解谜。”

“啧。”

周如意接过红包，声音几乎微不可闻：“谢谢。”

许闻松不肯放过他，坐下来勾着他的肩膀，低声诱导：“你对陌生人都说了好听话，怎么不愿意对我说一句，我好伤心呀。”

周如意瞪着他，忽然想起年前周乐说过的话。

周乐认识许闻松三年，肯定很了解他。周乐既然那样说，说明许闻松真有可能会给他透露银行卡密码。

他不想要银行卡，只是很好奇许闻松心能软到什么程度。

周如意在心里念了几声。可能是因为小时候一直这么喊周如溯和周乐，念出来没有预想中那么肉麻，那么难以启齿。

他看着许闻松期待的眼睛，张了张嘴，手指捻着红包边角，脚趾提前尴尬抠地，屏住呼吸，小声地说：“闻松哥哥……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