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擅自开枪,萩原研二被关进了警视厅的看守所,蓄意杀人未遂的罪名可不小,但他却在晚饭的时候就被放出来了。
面对审问他的人,萩原研二一口咬定是枪支走火,自己没有杀佐久间优的想法,那一枪只是个意外,加上当时在场的SAT队长对他很有好感,也帮着他说话,这件事情最终被轻轻揭过,只是他需要停职一个月,再写篇检讨。
这个处理结果反倒正合萩原研二的意,他从看守所里一出来,就直奔松田阵平所在的警察医院。到达医院的时候,松田还在手术室里抢救,吉泽翔太和他的搭档香山秀人在外面的长椅上坐着等,他们得知萩原刚被放出来就来了医院,劝他去吃饭,被他摇头拒绝了。三个人一直在手术室外等到了晚上十点。
手术室的灯灭了,萩原研二蹭地一下站起来,神色紧张地看向医用门。
带着吸氧面罩还昏迷着的松田阵平从里面被推出来,护士们准备送他去病房。
萩原研二拦住医生,想问问松田的情况怎么样,张开口发现喉咙干涩,一时竟然发不出声音来。
医生主动安慰他,“放心,手术成功了,病人目前脱离了生命危险,需要转入重症病房观察一段时间,你不用太担心。”
萩原研二点点头,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
他跟着医生一路到了ICU的门口,里面不允许病人的家属和朋友探视,他只能看着这扇门在自己面前关闭,把两个人分隔开。
两名米花署的刑警劝他回去休息,他们怕萩原开车时走神,所以是吉泽开车送他到公寓楼下,路上还给他在便利店买了份速食便当带回去。
速食便当萩原研二只吃了两口便吃不下了,草草洗漱完之后上了床,怎么也睡不着,闭上眼睛,眼前就是松田阵平被绑在椅子上,浑身浴血的模样。
夏天的太阳升得早,天色刚蒙蒙亮的时候,萩原研二终于睡着了,只是没睡几个小时又做噩梦惊醒了。醒了之后,他继续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感觉自己应该是睡不着了,索性起床打算去警察医院看看松田的情况。
他知道自己精神状态不佳,所以选择了搭乘地铁出行,出门后路过报刊亭顺便买了份今早的报纸,头版头条就是昨天米花町一名男性警察被初中生绑架的事,地铁上的人们也在小声议论着这件新闻。
萩原研二到了医院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只是在家的时候心里一直很不安,总觉得松田阵平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又会出什么事,到了医院还好一点,离松田近一点,看着医生和护士在ICU里进进出出地忙碌,能稍微安心一些。
期间大森警官和松田在米花署的同事们都陆陆续续来看望过,只是人还躺在ICU里见不到,只能带着慰问的礼品离开。对探病的人来说,这是熟人之间必要的礼节,但萩原研二只觉得他们碍事,表面上还是得打起精神去应付他们,说一些场面话。多亏平时场面话说多了,现在即使没那个心情,萩原研二做起来也是得心应手,最后得体地送走了他们。
有一次,萩原研二抓到了偷溜进来的小报记者,要知道这里可是警察医院,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混进来的。但记者打听消息的技术明显不太行,被萩原研二识破身份加讽刺了一番后,他最终灰溜溜地离开了。
这几天闲着无聊的时候,萩原研二用手机上网看新闻,看到的全是人们对佐久间优的同情,和对警察的敌视嘲笑,偶尔有站在警察这一边的,也被众人群起而攻之,最后删除了那些发言。他心中对这些人的失望、愤怒和厌恶与日俱增。
松田阵平在ICU里面住了三天,第四天的凌晨,护士发现他醒了,之后经过医生的评估转入了普通病房。
警察医院的床位并不紧张,松田阵平出了ICU之后住进了单人病房。萩原研二推门进去的时候,他刚好醒着,听到开门的声音,转头看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对上时,萩原研二忽然有种莫名的想哭的冲动,他赶紧控制好情绪,不让松田看出来。
松田阵平躺在病床上看着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点笑容,“萩,你来了。”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点沙哑,说话的语速很慢,听起来就很虚弱。
“嗯。”萩原研二走到病床旁边,拉过椅子坐下,“小阵平感觉怎么样?”
“唉,全身都疼,动都动不了。”
“没事的,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医生说你身体素质很好,会比常人恢复得更快。”
“我想先坐起来。”
萩原研二伸手帮他按下床头的按钮,病床上半部分缓缓抬起,松田也能和他平视着交流了。
松田阵平小幅度地动了动身体,想换个舒服的姿势,他动来动去时难免拉扯到伤口,不时发出低低的抽气声,萩原研二一脸紧张地盯着他。
折腾了半晌,松田终于躺好不动了,他问:“现在是上班时间吧,你怎么过来了?”
“我被停职一个月,正好过来照顾你。”萩原起身动手帮他理了理被子,刚才松田的动作把被子弄得有些乱了。
松田眉头一皱,“停职?发生什么事了?”
“我开枪了,但没打中人。”萩原的语气好像在说自己差点打碎杯子一样的风轻云淡。
松田稍作思索就明白了,“啊……你想杀佐久间?”
“刚把你救下来的时候,确实是想的,可惜我能力不够,没打中他。”
“你要是真把他打中了,现在可就没人来看我了,等我养好伤出院之后,还得我去监狱看你。”
萩原研二心情有些复杂,他到现在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是希望那一枪打中佐久间优,还是庆幸那一枪没打中。
松田阵平歪了歪脑袋看着他,“你哭过了吗?”
萩原抬眸和他对视,“是啊,你之前还问过我会不会哭,现在你知道了。”
“好可惜,没看见你哭的样子,你能再哭一次给我看吗?”
半长发男人不禁沉默了一下,随即轻轻扯动嘴角,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小阵平,你安慰人的技术实在是太烂了。”
松田阵平不在意地笑了笑,“果然我不会安慰别人,行了,你也别哭丧着脸了,你刚进门时的那副表情还让我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你是来给我上香的。”
“我哪里笑得出来啊,小阵平这次伤得太严重了,我还在担心你会不会留下后遗症。”他的声音低沉,像是怀揣着重重心事。
“我身上的伤医生怎么说?”松田问。
“最主要的就是两条腿上的枪伤,还有上半身大面积的烫伤,万幸,子弹没有伤到骨头,烫伤也没有到需要做植皮手术的地步,医生说恢复得好的话一个月就可以出院。”
“那我运气还挺好的嘛。”松田语气轻松地说道。
“你要是真的运气好,就不会遇到这种事了。”
“嗯,幸好是我。”
“什么?”萩原研二微微皱眉。
回忆着自己被绑架那天佐久间优的话语和神情,松田不确定地说道:“那个小孩好像原本的目标是藤本来着,刚好那天藤本请假回家了,我一个人去处理报案。”他顿了顿,苍白的面庞上浮现出浅浅笑意,“幸好当时去的人是我,如果是她的话,说不定就撑不到别人来救了。”
萩原研二紧抿着唇,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沉,看起来不太赞同他的话。
房间里的气氛不知为何陷入了沉默,病床上躺着的卷发男人看了看面色不虞的青梅竹马,开口换了个话题。
“说起来,佐久间一个初中生到底是怎么把我放倒的?我当时感觉身体像是触电了一样,可我没感觉到他靠近我。”
“确实是电,是泰瑟.枪。”萩原回答道。
松田一脸愕然,“什么?日本怎么会有这个?”
泰瑟.枪又称电休克枪,是美国警方在用的装备,它名字叫枪却没有子弹,而是从枪里发射电极命中目标后,瞬间释放出高压电流使人失去行动能力,帮助美国警方保护自己的同时又减少了误杀事件的发生。
“佐久间说他是从网上认识的朋友那买的,搜查一课联合网络分析中心调查过那个账号,是虚假IP,什么都查不出来。”
“好可疑啊,是有什么人在背后指使他这么做的吗?”
“不是,佐久间否认了,说一切都是自己的主意。”
“呀,他这是被人利用了还傻乎乎地没反应过来呢。”
萩原研二有点生气,忍不住加重了语气,连珠炮似的质问道:“小阵平为什么要替他开脱?为什么会觉得他是个善良的人?还是说你不能接受自己被一个初中生绑架的事实?你难道又把藤本警官的话给忘了,现在科技这么发达,那些看起来弱小的人只要有心照样可以伤害别人,我就觉得佐久间优是心理变态,根本没有人指使他。”
松田阵平不知道,在他躺在ICU里昏迷的时候,审讯室里,面对着一群凶神恶煞的刑警,佐久间优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悔改之意,还言之凿凿地说自己未满14岁,不管做什么都不会被法律惩罚。那副冷静的、有恃无恐的表情,还带着一点对警察的讥诮和不屑,让在场所有人都气得牙痒痒,握紧了拳头压抑着想一拳打在他脸上的冲动。
就是因为佐久间优对自己做的事所要承担的后果如此清楚,所以负责调查这起案件的警察们和旁听的萩原研二才会确定,他就是天生的恶人,是恶魔的孩子。
“好了好了,我投降,你别说了。”松田表情无奈。
萩原研二心头泛起一丝委屈的情绪,自己这么为他担心生气,受害者本人反倒好像根本不在意一般。
“小阵平难道就不生气吗?自己被佐久间搞得这么惨。”
松田阵平顿时脸色一沉,“我当然生气,他把开水浇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想杀他的心都有了。”
听着松田用冷硬的语调说起自己的遭遇,即使早就见过他那副凄惨的模样,萩原研二还是不由得心中一紧,仿佛又感受到了和当时一样的痛苦。
此时松田稍微停顿了一下,语气里的寒意消失,神色平静地接着说道:“但现在事情都结束了,我再生气也做不了什么。我刚才只是理性地思考了一下,提出了一种可能性,不代表我原谅了他,如果他背后真的还有人,当然要揪出来和佐久间一起接受法律的审判。总之,这个案子就交给搜查一课他们去忙,我还是好好养伤,等开庭的时候去看被告席上的佐久间优吧。”
“小阵平还是那么冷静。”萩原感叹道。
“心浮气躁乃是大忌,拆弹的时候要保持冷静,平常也是。”松田露出轻松的笑容,话锋一转问道:“说起来,那天佐久间优和我炫耀过,他靠自学制作了炸弹,后来解决没有?”
“嗯,千叶看过了,那颗炸弹是假的,和我猜测的一样。”
松田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你早就猜出来了?怎么猜的?”佐久间优曾经指着炸弹给他看过,他当时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更没想过炸弹会是假的。
“佐久间优的想法我一猜就猜到了,他才不会拿自己的命去冒险。”萩原嗤笑道。
“揣测人心还是你厉害。”
病床边的半长发男人自嘲地轻笑了一声,低声说道:“我就算猜对了也没什么用就是了。”
“别说这种丧气话。”轻声斥责过萩原后,卷发男人露出了难得的温柔神情,眼眸含笑注视着他,“那个时候,我真的很害怕自己会死在佐久间优的手上,他有手铐,有枪,还有很多拿来折磨我的工具,我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他宰割。但是后来,在我意识模糊的时候,我听到了你的声音,知道你在门的另一边,正想办法救我,我一下子就安心了,我相信你一定会把我救出去的。”
回想起当时那种无力的感觉,萩原研二半是沮丧半是羞愧地垂下头,躲避着松田的目光,“其实我什么都没做,只能守在门外面,等SAT的人来救你。”
放在大腿上的手被属于另一个人的手轻轻握住,从手背传来温暖的触感,他抬起头看向手的主人。
“别这么想,就是你救了我,我们之间就不说谢谢了,但我对你的好感度上升了10点,高兴一下吧。”
萩原研二情不自禁勾起唇角,用力回握住松田阵平的手,“嗯,我被小阵平安慰到了。”
“赶紧振作起来吧,别让我一个病人再费心思安慰你这个身体健康的人,这样就本末倒置了。”
“说的是。”
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萩原研二扬起一个和往常别无二致的温柔开朗的笑容。
他将悲伤、愤怒、忧虑这些纷乱的情绪统统压在心底,对佐久间优的恨意还没有等到结果,那些推三阻四的人和网络上那些伤人的话语他无法忘记,刻在心上的伤痕也无法像眼泪一样轻易地被抹去,但好在他依然能握住松田温热的手,等待着松田用爱和时间将这些伤痕抚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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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5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