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指示灯熄灭,手术室的门打开,医护人员推着手术车出来。
“怎么不进观察室呢?有什么不顺利吗?”
傅风华和丈夫围上来,急切地看向儿子。
只见他双眼闭合,唇色与面色惨白,似乎比缠了头顶一圈的纱布还要白几分。
但呼吸还算平稳。
“人都清醒了,体征也稳定,就没有观察的必要了。”
主刀医生,也是军医院的副院长,心脑外科的主任医师,镇静地安抚着两位家属,心内却不由犯嘀咕。
知道宋大少身体强健,不过恢复能力也太惊人了些。但凡少用了点麻醉,他都能手术半途醒了。
“醒了吗?”
傅风华仔细地观察着儿子,“没睁眼啊。”
余光瞄见不远处的康涟洏,朝她摆手:“儿--你过来啊。”
康涟洏慢慢靠近,在瞧见宋凛川脆弱的样子后,眼圈儿又红起来。
宋凛川眼皮微动,慢慢睁开眼睛,艰难地看向她:“不许再哭,吵死了。”
他此刻没有精神,眼神溟濛,少了平时的锋锐,显得格外温柔。
傅风华与丈夫对视一眼,眸中闪过了然。
黄院长也了然:难怪醒得早,敢情是被吵醒的。
他说道:“先送病人去病房吧,后续还有一系列检查。”
傅风华应了声,拉着康涟洏走到一边。“康助理啊,川儿手术顺利,你也能放心了。现在你回去休息,好好睡一觉。等明天你跟川儿都休息好了,再慢慢说话。”
康涟洏点点头,“谢谢傅董事长。宋总的医药费以及各项损失,我会如数赔偿的。”
“客气什么,都是自家人。有些东西得慢慢算,不急在一时。”
傅风华最后摸摸她的脑袋,“可怜的孩子,真让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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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涟洏回到宿舍,疲惫感如潮水袭来。
哭是一件很耗心力的事情,当时不觉得,平静下来才发现,于她而言不亚于一场心疾发作。
但同时也全身轻松,觉得自己还能重新支棱起来。
姚黄和金焕焕不在,丁铃这个大忙人倒是端坐在桌边,一副特意等她的架势。
尤其是在瞧见康涟洏明显哭过的眼睛和异常疲倦的神色后,眉头皱得更紧。
“你去哪里了?是不是离车祸现场很近,被吓到了?你受伤去医院检查了?还是陪别人去的?是谁?”
大记者的连环追问句句犀利,比那场车祸还夺命。
康涟洏爬回上铺,撕了个小蛋糕慢慢吃着。“我今天跟宋凛川约好解除兼职合同,在赛车场遭遇意外...”
“宋大少救了你,现在正躺在医院里?”丁铃瞪大眼:“这英雄救美,想想就让人激动。”
“嗯,美人马上就能化身千万‘负’婆了。”康美人垂着眼皮,一点儿也不激动。
恐怕不是金钱纠葛那么简单。
丁铃叹口气,替她拆了盒牛奶。“不管怎么说,性命最重要。等宋大少情况稳定了,车祸真相应该也就查清了。到时再看吧。”
康涟洏啜着牛奶,点点头。“对了,这事别跟蛋黄她们说。”
“明白。姚作家要是知道了这事,能三天三夜不睡觉,给你整出一部《霸道总裁爱上我》。”
丁铃贴心地应着声,见康涟洏已经换好睡衣打算躺下去,试探道:“你遇上这么大的事,不跟家里说说吗?我看你最近都没跟家里联系了。”
“说了也没用,只会让他们平白担心。爸爸的手不方便,这阵子我就只是跟他简短打字互报平安。”
可你这也不平安呀!
丁铃暗叹着,去拉窗帘。
康涟洏躺在床上,手机界面停留在与母亲的微信对话框。
准确来说,是邱女士的单方面输出框。
自从她去了精神健康中心,每天都精神得不得了。一旦到了自由时间,就不停地给自己发消息,化身人型吐槽器,将那里的饮食、卫生、生活环境、工作人员态度嫌弃得一无是处。
刚才来的消息更夸张,说她发现中心在做损害病人身体的勾当,她很害怕。
康涟洏照旧没回她,但也没忽略这个情况。立刻联系了托管公司,请工作人员暗中查看一下。
然后便排除杂念,准备睡个好觉。
毕竟她这一觉醒来,极有可能就要砸锅卖铁披星戴月地开始还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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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周日,康涟洏早早地起床收拾停当,准备联系江特助问问大老板,不,已经不是她的大老板了,宋总裁的情况。
江特助先她一步打来电话,说老板虽然渐渐恢复了意识,但有些异常情况,问她是否方便到医院一趟。
康涟洏连忙细问,他却不肯细说,只说见了面就明白。
康涟洏自然应好。
“那我把司机联系方式发给你,他应该已经到你校门口了。”
啊?
康涟洏懵然间,江特助已经飞快地挂断了。
她蹙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过虱子多了不怕痒,她既然欠了宋凛川这么大的恩情,也没必要在司机接送方面矫情。
到了医院,江特助又等在了地下车库的电梯口,一路刷卡加指纹地带她进入特护病区,让她有种闯关的错觉。
刚走到套房的客厅里,康涟洏就听见了从门缝中传来的哭声,歇斯底里的跟哭丧似的。
她定了定神,面色沉重地低声问:“江特助,宋总的情况是不是不太妙?傅董事长哭成这样,我现在进去不太合适吧?”
江特助看着她:“康助理,有没有可能,那哭声的主人是你?”
康助理:“...”
这家的主人和下属都什么恶趣味?
跟着江特助进去,入眼是青翠绿植和花匡屏风,一片江南风情。
转入卧房,香槟加银灰的主色营造出贵气且清冷的格调,很符合宋大少的闷骚性格。
超大号病床上,宋凛川捧着平板,神色肃穆。
要不是里头的女声震耳欲聋,外人会以为他正在研究国际经济政治形势。
大概是为了保护伤口与遮挡丑陋的纱布,他头上戴了白色的运动发带,面容还略显苍白,但唇瓣已经呈现出淡红,眼神也恢复了往时的泠冷幽亮。
比起运筹帷幄叱咤商场时的模样,多了几分清朗的少年感。
一言以蔽之,妖冶易碎的病态美人。
病美人抬眼看见她,嘴角微勾,一手合起平板,另一手朝她招了招。
康涟洏走近,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下。
“坐那么远干什么?”
宋凛川微微拧眉,喉音低沉,裹着莫名的柔情。
手掌继续对着她摊开。
“距离产生美。”
康涟洏冲他扯出抹笑,狐疑地看向江特助。
宋总裁看起来是不太正常。
“外面冷吗?手怎么这么凉?”
没等来康涟洏的主动,宋凛川直接倾身抓过她的手,握在自己手里。
康涟洏蹭地起身,下意识要挣开。
宋凛川手臂上也包着纱布,贴着大大小小的膏药贴,想来就算骨头没断,也伤了筋络肌理。
康涟洏一拉扯,他就吃痛地低叫,但手却握得更紧,笑意愈深:“我们的感情果然不好,以后要认真培养了。”
“...???”
康涟洏现在不是有很多问号,而是直接问号精附体。
“宋总,万分感谢您救我狗,咳,小命。但一码归一码,请您自重。”
她不悦地拧眉,实在挣不开,只好呼喊江特助。
宋凛川也跟着唤人,语气冷沉:“她不是我未婚妻吗?为什么对我如此抗拒?”
“什么未婚妻?你脑子秀逗了?!”
康涟洏忍不住了,抓起枕头就砸过去。
简直离大谱!
宋凛川终于松开她,同时拂开盖在俊脸上的枕头,一脸睿智:“所以,我们领证了,你是我媳妇儿?”
“媳你--”
骂人破财运,狗逼不长命。
康涟洏按捺住火气自我开解。
但还是气得手抖,腕上的铃铛咣啷作响。
“你看,我也有,咱俩的是一对。”
宋凛川眼尖地发现她掩在袖口下的红绳手链,淡笑着举高自己的手,摇摇腕间的红绳,满眼“你就是我媳妇儿”的笃定。
夭寿,怎么会忘了取下来?
康涟洏暗呼,面上一派坦然。“这种玩意儿几块钱一个,大街上随处可见。照您的说法,普天之下皆情侣,您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我有一堆小哥哥。”
宋凛川拢了拢眉,自床边的抽屉里翻出木章,与手链上的微型同款木章并在一起。“你其他的小哥哥也有这种章子吗?”
紧接着拿过手机,点开录音。
“你也会像甜甜地唤‘川川’一样唤你其他的小哥哥吗?”
“你也会放心地打着呼噜睡在你其他的小哥哥身边吗?”
“...”
“这是呼噜吗?这是--少女的娇鼾!”
康涟洏两腮晕红,愤愤地扑过去抢他手机。“你怎么偷录别人?这叫侵犯个人**!”
宋凛川举高手机,任她徒劳地乱抓。“那你也侵犯我的**了。”
“什么**?你就是自私!”
康涟洏瞪了他一眼,接着动作。
然后就察觉到了不对劲,顿了下,抬起贴在他光滑胸膛上的手掌,麻溜地退下床,咬牙骂道:“变态!”
虽然房间里开了暖气,但至于热到只穿单薄的睡衣睡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