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顶下来,沈时节的衣服已经半湿,他莫名没有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换衣服,而是独自站在林尘渊的房间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一会儿,沈时节抬手作敲门状犹豫了一会后又将手放了下去,转身便要离去。
“吱呀——”身后的门开了,林尘渊站在门口看着沈时节将要离去的背影,他突然开口:“在门口站了这么久也不见你推门,淋了这么久的雨,傻不傻,嗯?”
沈时节站在原地许久,才认命似的转身进门。
林尘渊坐在榻边,头发披散着。手里把玩着一只茶杯,他看到沈时节最终还是走了进来,内心不由地松了一口气,他还是愿意听他解释的,他想。
沈时节走进来后就有些后悔了,他那些心思不可能摆到明面上来说,可除却这些,他又有什么立场来质疑自己的师父呢?他抿着嘴站在桌边,眼神没有确切的落点飘忽不定。
林尘渊看着心不在焉的沈时节,不由得叹了口气,他拿出一旁的外罩,起身给沈时节披上:“夜深寒气重,再好的身子骨也经不起你这番熬,快些穿上。”
沈时节机械地穿上外罩,穿完后便没有了下一步动作。林尘渊看着他的动作,想起了沈时节儿时乖乖等他穿衣服的模样,内心稍稍有些触动,他率先开口:“为何如此心不在焉?”
“没有。”对方回答得非常干脆利落。
他笑了下:“否认得如此之快,谁又知道是真是假。”
沈时节低下头去:“在想事。”
“在想什么,能否告诉我?”
沈时节倔强的闭上嘴,他还是不知道该如何问出来。
“我猜猜看,”林尘渊打破了僵局,“你大概是想问,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为什么我不回来,为什么当年留你一人却什么都不告诉你,是吗?”
沈时节猛地抬起头来,他眼睛直直盯着林尘渊,眼眶已经略微地红了,但他还是犟着不说话。
林尘渊接着说道:“不告诉你是怕你会担心,毕竟当时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得来,后来确实也证明了我没法......回家,写下那封信是想着如果我伤得太重回不来了,你一个人在这世上可能会困于过去,所以我想着就这样罢了。”
他顿了下,继续说道:“我没想过,一切过后你还会选择继续待在山上,或许......是我考虑不周了。”
“......你总在安排我的路,却没问过我愿不愿意这样走,不是吗?”沈时节终于开口说道,他的声音有些发紧,“我自幼便在山上长大,和这个世界为数不多的联系便是这座山和山上的人,除了这里,我还能去哪?”
林尘渊闭了下眼,复而开口道:“对不起,是我的错。”
“不,您以世间众生为大,何来过错之说,只是我过于纠结罢了。”
一阵沉默,两人相顾无言,明明双方都有很多话想说,但好像都没有什么理由来粉饰自己内心的那点悸动。
“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么?”林尘渊说道,“我......知无不言。”
沈时节沉默了一会说道:“你......疼么?”
“什么?”林尘渊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我是说,江山负于一身之时,你疼吗?”
林尘渊听完,突然笑了,他示意沈时节上前来坐下,他说:“如果说不疼,大抵你也不信,但说疼的话,其实我也早已经不记得了,那种情况是什么都感受不到,况且我活了这么久了,便是疼又能怎样。”
“可......”沈时节想说我和这座松林都在这里等你啊,在这里你也可以象是个普通人,不用端起度灵人的架子,在归家之时抱怨一下,可他又哪来的立场呢?作为师父都解决不了的祸端,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我疼啊。”林尘渊突然出声打断他的胡思乱想,“但好像没有你疼。”
沈时节愣在原地,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林尘渊忽然想到,庄颂告诉他的他不告而别后沈时节的状态。
“那孩子整日六神无主地坐在门口像是对这天地筑起了防线,没办法我给他织就了一层幻境,毕竟他不能倒下,他醒后......我看到他痛哭泣血甚至还吐了血,我无法看见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我猜应该与你有关。”
林尘渊忽然起身走到沈时节面前半蹲下,他平视着沈时节:“你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会让你如此痛苦,嗯?”
沈时节的眼眶唰的一下红了。
林尘渊叹了口气:“怎么还是这么爱哭啊,明明早就可以独当一面了,却还是这么爱哭,以后该怎么办,嗯,傻猫?”
又是那样无奈的语气,对方从来都是在包容自己,夜晚总是会渲染情绪,他的那句话撕开了沈时节强撑着的架子,溃不成堤。
“我梦到你了。”
“嗯?”
“我梦到你带我去了山顶,那里沉眠了你的父母,你告诉我你有不得不坚持下去的理由,我亦是如此,你还和我说......”他顿了下,不知该不该说下去。
“我一直都在,对么?”
沈时节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有些事情好像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我竟然......带你去了那里,”林尘渊笑道,“或许,这也是天意罢。”
“什么天意?”他有些听不懂了。
林尘渊看着他,执起他紧攥的手并将它抚平,已经和小时候的稚嫩小肉手不一样了,刀剑无眼,在他手上留下了无数细密的刻痕,指节上的茧是岁月更迭的印记,原来他错过了这么多载春秋。
沈时节有些无措,他想收回手,却被对方紧握在手心里,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种情况,这些远超他的预料。
“与君同相伴,幸得故人归,白首不相离,何日同其辉?”林尘渊看着他说道,“君可愿否?”
像是投进池子里的一块巨石,砸出了层层涟漪,沈时节当场懵在了原地,他听到了什么?白首不相离?是他想的那样吗?
林尘渊看到沈时节有些震惊的神情,以为他不能接受:“这只是我一相情愿,你不必勉强,若是你无法接受,我以后便不会越轨,闲游四方,不常回来......”
“并非此意。”沈时节打断他,他此刻脑子里乱成浆糊,怎么可能呢?明明是自己大逆不道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可对方却和自己有着同样的心思,原来是这般天意。
他笑着,哭出了声,任凭泪水画满他的脸颊。
林尘渊倾身为他拭去泪水,却被他拽住衣角一个身子撞入他的怀中,紧紧地抱着他。
“固吾所愿也,一往情深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