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形象都不太美妙,尤其是汪帆,鼻青脸肿,嘴角破了,衣服还被撕开了,皱巴巴的,一看就是刚闹完事儿。
何然也好不到哪里去,额头和下巴也有伤,头发凌乱。
一行人在人群打量的目光中停下脚步。
何然与汪帆互相对视,两个人开始狂笑。
宋实韫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实在是有点无奈的。
笑什么呢。
两个形象狼狈的男人深夜站在路边狂笑,这场景实在是……
但他没有阻止他们,过了会儿,他没忍住也勾了勾唇。
直到何然不知道是牵动了哪里的伤,笑得呛了口风,路过的几个女生紧张又害怕地频频回头看他们,他才出声:“好了,别吓着人。”
汪帆豪迈地一拍何然的背:“然然!你可以啊!这么勇猛,刚你是不是要给他开瓢呢?”
何然被他拍得连咳几声,但还是抬手跟他击了个掌。
断断续续地说:“我看他压着你揍。”
汪帆:“那也不能够,他比我惨多了好吧。”
何然冲他竖了竖拇指。
牛一玮的电话在这时来了,何然接起。牛一玮在那头问他们跑掉了没,警察在找他们呢。
何然说跑掉了。
汪帆凑过去说了句:“谢了老牛,今晚对不住了,东西没砸坏吧。”
打起来的时候牛一玮自发去拦住了汪帆的前女友,这种场景不好让女孩子参与进来。他前女友战斗力也挺强的,估计牛一玮也吃了不少闷亏。
牛一玮说小事儿,那边警察还在询问呢,聊了两句他就挂了电话。
“好爽啊,今晚爽了。”汪帆说。
何然问:“这个坎过了吗?”
汪帆说过了:“那孙子也就那样,照着我差远了,怎么着,找个地儿再喝一壶?”
宋实韫说:“哪个店敢让你进,要不要给你面镜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汪帆的形象相当惨烈,但他心情好,还斗嘴:“是,哪像你毫发无伤,全国冠军就是不一样哈。”
何然眼睛亮亮的:“啊?什么冠军?”
“全国青少年自由搏击锦标赛,这家伙是二组冠军呢。”汪帆有点得意地说,“你看他打架厉害吧。”
又不是他自己是冠军,不知道在得意什么。
但何然很显然被唬住了,望向宋实韫的眼神里迸射出崇拜。
哪个男生小时候没梦想过当武林盟主,何然虽然是个文弱书生,但也有当武林盟主小弟的愿望呢。
打架是青少年的特权,现代社会的人类成年体会变得稳重而体面,大动干戈的机会很少,对于何然来说这样的机会就更少了,用俗话说就是他燃起来了。
宋实韫失笑,看着他在黑暗中两只亮晶晶的眼睛。
觉得他像一只勇敢的、凌乱的小兔子。
让人很想在他乱糟糟的脑袋上揉一把。
宋实韫提醒他:“头发。”
“啊?”
“理理,有点乱。”他说。
何然胡乱在头上拍了几下,又抬头对宋实韫笑了下,笑得很傻气:“要不然我们再找个地方喝几杯吧,能给讲讲搏击比赛吗,宋老师。”
他今晚也喝酒了,虽然只喝了一口,但一口也是酒。
宋实韫无奈地笑:“他就算了,你怎么也这样。”
汪帆抗议:“什么叫我就算了。”
“去我那吧,家里有药,你们处理下伤。”宋实韫说。
汪帆:“好耶。”
叫了车,又在手机上下了订酒外送和零嘴,三人回了宋实韫的住处。
一路上汪帆的话就没停过,小嘴叭叭的,兴高采烈,又是以前那个小甜心了,一路把自己的战绩详细地讲了一遍,又把何然的勇猛夸出了花。还提议三个人干脆就在宋实韫家的院子里喝就行了,被宋实韫拒绝,说外面太冷了。
几个人换鞋进屋。
何然脱了满是灰尘的夹克,挂在玄关壁钩上,抬眼看一下客厅:“打扰啦。”
汪帆说:“你看,他就是这种五讲四美的好宝宝。”
然后看一眼他t恤的后背:“哎,然,你这t恤是高中跟我和老牛定做的那条吧。”
何然回头:“啊?”然后笑了,“是啊。”
他夹克里面穿的是一件白t,正面纯色,背面印了字,很中二。
他这条是“依然是志向不改,依然是信念不衰”,他们俩的分别是“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我若成佛,天下无魔”。
他衣服在路上了,还没到呢,临时拿以前的旧衣服过渡一下。
汪帆笑倒:“好像是高中帮牛一玮打架之后我们定的是吧。”
何然也笑:“是的。”
高中牛一玮被诬陷偷钱,跟诬陷他的那帮人打了起来,他俩上去帮牛一玮,发展成混战。
那场混战汪帆被揪掉头发,牛一玮肋骨骨裂,何然被打掉了一颗牙。大家还一起被记了警告。
这之后就一起定了这衣服。
何然不怎么会打架,人生唯二的两次打架好像都是为了朋友。他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很少有脾气,但为了朋友可以两肋插刀,可以不管不顾地冲上去。
汪帆特别喜欢他这点,说:“你可爱死了。”除了他家猫,他就只有在何然身上看到过这种可爱。
说着想起自家猫在这儿呢。
“哎你不是喜欢猫吗,我给你看看我家的李铁柱吧,老宋,李铁柱在哪啊?”
宋实韫叹口气:“楼上吧。”
门铃响了,酒到了,他去开门拿酒。
汪帆搂何然肩膀要往楼上走,何然觉得不太好,频频回头看宋实韫:“方便吗?”
“有什么啊,我常来,老宋人很随和的。”汪帆说。
被拽上了楼。
上次来何然只站在院子里,当时就觉得这老师很有生活情趣了,今天进了房子发现果然如此。
房子给人的感觉很舒适。
两层小楼,不高,整体是古朴的北欧风。
一楼的窗户是圆边拱顶的,纯白的墙和圆线条,白色木窗框,给人朴实安稳的感觉。窗旁边有个壁炉,壁炉上方墙壁挂着装饰画。屋内的装潢简单但配色温馨舒适,通往二楼的楼梯铺着脏橘色木板,同色的扶手打磨得光滑圆润。
二楼一上来就能看到半开着的书房,书房里做了整面的书墙,借着月光,可以看到朱红色原木桌的一侧放了个展柜,展柜上面各种奖牌和奖杯。
一只胖乎乎的蓝白从卧室里走出来,看见汪帆,又掉头走回去了。
汪帆哭喊着奔过去:“铁柱,怎么了你不认识我了吗,我们才分开一天啊……”
何然站在原地没动,左看看右看看。
二楼的室内面积比一楼要小,因为做了个很大的开放露台。
虽然说随便乱逛别人家不太好,但他距离书房就只有三五步距离了,他有点被那一柜子的奖杯奖牌和证书吸引。
挪了两步,在门外伸脖子。
离得远,又没开灯,看不清楚。
只看得什么wse、省青少年……
“可以进去看的,没关系。”背后忽然传来声音。
“啊!”何然差点原地蹦起来。
宋实韫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含着笑看他。
“……呼,我……”他长长地顺气,眨巴着眼睛缓缓。
宋实韫笑着说:“胆子这么小,还敢拿酒瓶砸人家的头。”
何然不好意思地笑笑。
宋实韫给他把门推开一些:“进来吧。”
何然不好意思地走进去,看了看展柜后把不好意思忘却了,变成赞叹。很多赛事,有些他能看懂是什么级别,有些看不太懂,而且项目也很多,有搏击的有田径的。
“宋老师,你还练田径啊?”
“以前想走体育,主要练的就是田径,搏击是兴趣。”
哇塞。
何然真诚地夸奖:“宋老师,你好厉害啊。”
宋实韫很平静:“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已经不碰了。”
何然愣了愣。
宋实韫说:“高三就放弃了。”
何然抬头看他,宋实韫站在门边,书房开了灯,二楼的小客厅没开,他站在明暗的交界,大片的阴影铺开在他身后。
他很高,因此看展柜时垂着眸,何然看不清他的眼神,他的兴奋冷却了些。
“是因为那场意外吗?”
“是的。”宋实韫说,“出了个车祸,腿伤了,不适合再走体育。”
何然懂他膝盖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了。
何然不再看奖牌了,站在桌前望着他。双手绞着,无言。
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他感到有些伤感。
那么多的奖牌和证书,宋实韫一定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他曾经一定是拼尽全力朝着他的目标跑去的,但中途却被迫放弃了。
连他这种只是看着的人都感到可惜,更何况宋实韫本人呢。
“宋老师……”
宋实韫朝他看来:“怎么看起来要哭了。”
又笑了笑:“没事的,都多少年了,我早就不介意了。”
何然默默望着他。
宋实韫与他对视。
看见他的眼睛居然有点发红。
宋实韫喉结动了动。拇指在食指的指腹上捻了捻。
“哇擦,长本事了,见了我就跑,嗯?还跑吗。”
“你个没良心的坏猫,我好吃好喝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大,一天不见你就不认我了啊?!”
汪帆抱着李铁柱走出来,活泼的声音霎时冲破了这一方奇怪的氛围。
他看看他俩:“你俩站着干啥呢。”
宋实韫回神,他揉了揉李铁柱的脑袋:“没干什么。”
何然从书房出来,也凑过来看猫:“它长得好可爱啊。”
汪帆很得意:“是吧。”
宋实韫:“是的。”
他抬手在何然后脑勺上也揉了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