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吓得宋竟玉瞬间不敢动弹,脑海里重新浮现男人凶狠的表情,拿着刀狂奔的样子,手指不自觉的抖了两下。
“今年麦子的涨势可真是好啊。”
“可不是嘛,估计能卖个好价钱了!”
随着脚步声渐渐远去,韩寄拿开手,宋竟玉瞪圆的眼睛放松下来,抬手伏在韩寄肩头细声咳嗽。
“咳咳……”
韩寄沉默着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儿,目光深邃,大颗大颗的汗滴顺着下颌线没入红色布料里,印出深深浅浅的痕迹。
由于出了太多汗,红裙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美好的线条,目光上移,原本散开的墨发有几缕湿答答的,挂在脸颊上,纤细的手指挑开发丝,使其随着风吹再次摆动。
安静的气氛环绕在两人中,风吹动树叶哗哗作响,枝头的蝉鸣叫个不停,不远处的麦地里时不时响起几人的吆喝声。
还是宋竟玉先开了口:“刚刚那个男人是谁啊,他怎么会拿刀追你?”
韩寄抿抿唇,毫无心理压力的说:“那是我爸,他想打我。”
平淡的语气,昭示着主人公对此习以为常,倒显得宋竟玉有些大惊小怪的样子。
宋竟玉惊讶的张口,红舌抵在牙关上,犹豫了很久,干巴巴的说出一句:“你还好吗?”
你还好吗?
许久不曾有过的关心,让韩寄愣住,他没想到宋竟玉会说出这样一句话,短短几个字,刹那间击溃了一个人的心。
没有同情,只有单纯的关心。
“我很好。”
韩寄不知道怎样面对突如其来的关心,他不想被人看不起,没有向人吐过苦水,所以不会回应。
敷衍的回答自己很好。
宋竟玉没有听清他说的什么,打算凑过去让他再说一遍,拉近距离后才看清楚韩寄脸上的伤痕。
“你脸上的伤很严重,我先带你去医院吧。”
韩寄没钱,医院两个字对他来说太过遥不可及,他固执的摇头拒绝。
宋竟玉起初没有注意到他的窘迫,只看到他嘴角的血渍和脸上紫到发黑的伤痕。
他从小长大,虽然身份是个问题,但是还没有缺过钱花,所以当他的目光停留在那双闪烁的眸子上时,仅仅懂了一点点。
“带我去镇上的诊所买点药吧,我的脚好痛哦。”
韩寄知道那是宋竟玉维护他的借口,他不想同意,可是他低头看着被黑色小皮鞋包裹的脚踝变得通红。
他点点头,同意了。
晚风吹拂麦浪,不再金黄,而是黑漆漆的颜色。
宋竟玉对镇子不太熟悉,还是由韩寄带着他七拐八拐,走到一条巷子的尽头,豁然开朗后,漆黑的夜里是一盏不太明亮的灯挂在门头。
宋竟玉有些怕黑,从刚才来的路上一直偷偷捏着韩寄的校服,他以为韩寄没发现,其实韩寄早就知道了。
镇子上天黑的很快,没有路灯,其实时间还不晚。
这家药店的门头很小,又建在巷子深处,若不是熟客,恐怕找不来。
宋竟玉进门要了几支活血止痛的软膏,出来时打眼没看见韩寄,冷风一吹,打了个哆嗦。
乌漆麻黑的夜里,不远处的摇摆的杨树都成了心中张牙舞爪的怪物,头顶的灯光洒在地上,划出大致一个圆圈。
宋竟玉站在圆圈边缘犹豫,极力的克服内心恐惧,他眼神四处扫,想要找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影。
小皮鞋一点点向光圈的外围试探,凝神贯注的鼓励自己,数着到底迈出多少距离。
“小宋老师。”
“你还在啊!”
宋竟玉的话语里充满惊喜,他不再犹豫,直接迈出被视作保护的光圈,奔向韩寄所在的杨树下。
韩寄觉得这人真奇怪,原来他的存在也可以是一种惊喜。
“这个是活血化瘀的,这个是止疼的,这个是……”
一阵风吹来,枝头的叶子被吹落两片,夜晚的盛夏不留一丝余热,白日的炎热像是用尽力气,夜晚就来得格外冷淡。
这是大山里的盛夏。
宋竟玉身上的汗液早被风吹干,只是贴身的裙子带着一种湿冷感,他身体微微发抖。
韩寄低头看着手里的软膏和校服,抬手拍拍校服上的灰尘,把校服展开盖在宋竟玉身上。
宋竟玉坐在石凳上,洁白的手指泛着光,和石凳形成鲜明的对比。
温暖袭来,韩寄靠近,站着的身体形成的身影,完全将宋竟玉笼罩住,这让宋竟玉很不自在。
他尴尬的晃动胳膊,动作幅度不大,肩上的校服却差点被他抖掉,在外人看来,宋竟玉不喜欢韩寄的衣服。
韩寄唇线拉直,刚想因为自己的擅作主张道歉,毕竟他的校服没有老师的裙子干净。
那双素白的手搭在他的校服上,将滑落的衣服拢上肩头,小声道谢:“谢谢你。”
韩寄没有在说什么,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安静的站在原地。
宋竟玉觉得眼前人有种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深沉。
坐在石凳上,他轻轻扭动脚踝,针刺般的疼痛,小声嘶了一下,动作隐晦,声音低微。
韩寄却听到了。
“我们走吧,夜里天气有些冷,你只穿着短袖,不要感冒……”
韩寄抿着唇,手里紧紧握着几支药膏,他的手揣在裤子口袋里,在外面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请等一下!”
宋竟玉碎碎念,走到一处路灯下,一回身韩寄人跑得没了影,在风中传来一句话。
垂头丧气的依靠在老旧的路灯杆子上,难道是他太啰嗦,才导致人家不耐烦?
丝毫没有注意到路灯杆太过破旧,上面堆积了一层尘土,都抹在韩寄的校服外套上。
“给。”
跑得满头大汗的韩寄递过来一样东西,他站在路灯的光圈外,伸出的手却在灯光的照耀下。
他买来的创可贴是干净的。
宋竟玉愣愣的接过东西,被冷风吹的头脑不太清晰,说完谢谢就要走,还是韩寄拉住他说:“创可贴贴在脚踝处,可以减轻鞋子磨脚。”
“哦哦……好!”
宋竟玉明白过来,他当即扯下一截袜子,蹲下想贴上创可贴,可惜他今天穿的是长裙,蹲下时裙子落地。
他一手抱住裙摆,一手扯着袜边,好不狼狈。
韩寄一声不吭的拿过他手上的创可贴,蹲下握住那截袜边,将两个创可贴都贴好。
白皙的脚踝一只手就能圈过来,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光晕,照得人眼睛都要睁不开。
被冷风吹过的地方染上粉色,韩寄偏头移开眼,一点都不敢窥探。
尴尬的气氛流转,宋竟玉看着漆黑的路,琢磨着该怎么回家,他灵光一闪:“你吃饭了吗,我饿了,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韩寄看透他的想法,没有拒绝。
宋竟玉住在镇上的二层老旧自建小楼里,他租的是二楼的房间,一楼是一对卖早饭的中年夫妻。
原本这对夫妻并不想把房子二楼租出去,但是听说宋竟玉是位教师,就欣然同意。
“小宋老师,今天咋个这么晚回啊?”
宋竟玉笑笑:“老板,今天吃什么呀?”
宋竟玉不会做饭,午饭在学校里吃,他多给一份钱,老夫妻顺便把晚饭也给他留出一份。
“今晚做了饺子,正好在灶台上给小宋老师热着呢。”
宋竟玉不太好意思的说:“老板,能多给我一份吗,我今天带了学生过来。”
老板人很热情,笑呵呵的多打了一份饺子,他眼神瞟向门外,看到门外的学生是韩寄时,打汤的手愣了一下。
他偏着身子,挡住韩寄时不时看过来的目光,低声提醒:“小宋老师,这个学生啊,你可要少接触。”
宋竟玉不明所以:“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