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孟祯回来,远远的就看到四方医馆熊熊烈焰燃烧。他一瘸一拐的跑去,手里还捏着那支簪子。
等到了医馆门前,孟祯急忙问:“这、这怎会走水了?”
“谁知道呢!睡得好好的,就听见都在喊走水了!”张叔并未回头看,只是一股脑的想着灭火。
等反应过来这嗓音熟悉时,方才回头。
“孟郎中!孟郎中你怎会在这啊?宋、宋姑娘进去救你了!”张叔将孟祯从上到下看了一遍,急忙往医馆看去,扯着嗓子大喊:“宋姑娘!宋姑娘快出来,孟郎中在这,孟郎中还活着!”
“师妹进去了?”孟祯急忙将簪子收起,抬脚就要往里冲。
可却被张叔一把拉住,“孟郎中就别跟着凑热闹了,何况你这腿脚不便,若是你再出了事,到时候宋姑娘——”
剩下的话没能说完,只见一道黑影从面前闪过。
张叔倏地回头,“又有人冲进去了?”
周围的人也都傻眼了。
灭火也就算了,怎么一个个的都往里冲呢?
“长赢!是长赢啊!”孟祯大喊。
尽管众人都担忧不已,可眼下这等情形,却是不敢再放人进去了。孟祯虽有心去救人,但也自知真若进去了,只怕到时候会给旁人添麻烦。
他只能在门口不住地喊:“师妹,长赢,快出来!”
医馆后院,就在宋锦安将医馆内角角落落都找了一遍,却还没能找到孟祯时,又冲去了后院。还未能进小屋找孟祯,就隐隐听到院外传来的喊声,只听似是有人在喊“孟祯还活着”。
难道师兄并不在医馆?
她正欲冲出去,可医馆后门的门框突然倒塌掉落。
火星子四射,吓得宋锦安连连后退两步。
恰在此时,突然一道身影出现在医馆内!
火势愈来愈烈,彻底掩住来人的面貌,只隐约看见一个身影。
但宋锦安还是一眼就看出来,那是霍无妄。
他不知是从何处找来了木棍,直接将掉落在地的门框木条挑起,顺势挥动木棍,直接将那木条打飞至墙上,抬脚便从医馆后门跨进后院。
但就在他刚从医馆出来的刹那,医馆内房梁上其他的木材也纷纷落地,一瞬间屋内好似装满了夏日夕阳,红的灼目。
看来想从医馆出去是不可能了,但万幸的是后院还没被烧!
宋锦安环顾自周,转而就拉着霍无妄往后墙去。
霍无妄看着那只拉着他的手腕的手,直至此时方觉心安。
眸光停留在宋锦安的背影,心口的刺痛依旧。
等站到院墙下,宋锦安才松开他的手,“你先上去,再拉我上去。”
当年江以绥将这院子围起来,特意将院墙高高筑起。宋锦安自知爬不上去,只得寄希望于霍无妄。
朱唇一张一合,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清楚,可还是愣了一时方才反应过来。稍稍抬眸看向面前的墙,霍无妄后退几步,转而直接冲上前。
直至墙下,猛地一跳,双手攀在墙头上,转而低头冲着宋锦安伸出一手。
“手给我。”
宋锦安稍作迟疑,还是将自己的手递到他手里。原以为霍无妄单手带着两人直接爬上墙头会十分艰难,却没想到他单臂一拉一撑,二人便爬上了墙头。
好歹也是自幼习武,这几年又时常在军营中训练,体力自是远比才刚学了五年的宋锦安要强多了。
二人直接从墙头上跳下去,宋锦安长舒了口气。可她才刚起身,就被霍无妄一把拉住手腕。
那只手愈发的用力,更是让宋锦安无法挣脱,疼得她不住的喊:“霍无妄松手!松开!”
他果真听话的松开了些,但却还是拉住她的手腕。
“宋锦安,”霍无妄连说话都有气无力,心口的疼痛已然令他眉头紧锁,“我或许、或许是毒发了。”
否则心口又怎会那么疼呢?
钻心的疼,就连中箭也远不如这种疼!
毒发?宋锦安心中一紧,吓得急忙将他扶起,不住地安慰:“你撑着些,等回到小院我为你针灸,我给你煎药!”
这些日子都喝着药,倒是不曾见他毒发过,没想到竟在此时毒发了。
一路将霍无妄扶回了医馆门前,众人见二人都平安无事,这才放下心来。但火势依旧,福鹿县的百姓一个个都竭尽所能的灭火,可纵是如此,这场火还是烧到了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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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的东屋,宋锦安趴在床沿边上,时不时地低咳一声。可却还是守在床边,不为别的,仅仅是霍无妄拉着她的手腕,怎么都挣不开。
直到霍无妄睁开眼,握着宋锦安的那只手也轻轻动了下。
宋锦安本就并未睡着,察觉到他大抵是醒了便坐直身子看去,见霍无妄睁开眼才松了口气,“可算是醒了。”
稍稍转动一下手腕,然而却还是并未挣开。
“男女授受不亲,霍小将军也该松手了。”宋锦安道。
闻言霍无妄才起身看去,见他还握着宋锦安的手腕,缓缓松开,面露窘迫。
但看着面前之人,却又莫名的想起昨夜种种。
他不记得是如何从医馆回到小院的,只清楚记得那只从他掌心划走的手,和那些嘶声裂肺的话。
见宋锦安起身要走,霍无妄突然问:“这毒能令人看见……从不曾见过的一幕吗?”
“从不曾见过的一幕?”这话可是问住了宋锦安。“你是说幻觉?”
“是幻觉吗?”霍无妄喃喃自语。
不曾发生过的事,却又好似被他看见了一般,那大抵就是幻觉吧。
他点点头,“或许是幻觉吧。”
可这毒宋锦安也是头一次用,中毒后究竟会如何,她倒是真不知。只知道红侠山上那二十人,似乎并不曾出现过幻觉。
但那些人不曾出现,并不意味着此事绝不可能发生!
或许,也会出现呢……
“或许吧。等解毒后,这些病症自然也就消失了。”宋锦安不禁打了个哈欠,“我也需得回去补个觉了。”
她抬脚要走,霍无妄却又问:“医馆如何?”
提及医馆,宋锦安顿时面色一沉,“烧的一干二净,除了灰烬,什么都没剩下。不过此事不急于今日去算账,明日我自会想法子让放火之人自食苦果。”
除了江家人,也不会有别人做这种事了!
恰巧昨日她才刚对江思蕴动手,昨夜四方医馆就出了事。如此巧合,她想不怀疑江思蕴都难。
蠢货!还真是迫不及待的报仇!
从东屋出来,宋锦安正巧看到孟祯从外面回来。满脸的自责,聋拉着肩膀,十分颓丧。
“师兄可曾受伤?”宋锦安问。
孟祯强扯出笑意,“并未受伤,只是害你和长赢受了伤。”
看着宋锦安手背上被灼伤的痕迹,他愈发自责。
本想着尽早将簪子还给姀娘,此事也就算了了。
可自古无论是赠簪子还是还簪子,多有烦忧,尤其是不能被旁人瞧见。故而他才想着趁着夜色,将簪子偷偷塞进姀娘家里,再塞上一封信,写明这簪子他是绝无可能收下的。
但就是没料到等他到了以后,那孙家竟还明着蜡烛。
簪子和信他都没敢塞进去,只得又拿回来了。
孟祯越想越觉着懊恼,“若是昨夜我在医馆,断然不会让医馆出了这等事。这可是师父留给咱们的,就这么烧了,万一师父回来,这……这可如何跟师父交代啊!”
这可是师父的心血啊!
“怪我,都怪我!我该守着医馆的!”孟祯眼眶都红了。
可宋锦安却是一脸淡然,漫不经心道:“师兄,那医馆已住多年,是时候重新再盖起来了。不过此事需得等过些时日才行。到时候盖一间大些的,再请两个伙计。若是等哪日我离开了,到时候也好有伙计帮着师兄。”
本就难过自责的孟祯听这话缓缓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之人,惊得连说话都结巴,“离开?师妹要、要去哪儿?”
宋锦安轻轻摇头,虽知晓是要去京城,但此事不便于跟孟祯说。
眼下只需等陈安宁来此上任,到时她想法子接近此人,再确保霍无妄不会有事即可。况且京城的一切都安排妥当,她也该去处理最后一件事了。
等那件事结束,她不知是否还有命回到福鹿县……
“去哪儿倒是不一定,但我不会在福鹿县久留了。”
宋锦安粲然一笑,玩笑似的说:“若是日后我还能回来,到时师兄还是要多多指教我这医术。免得我只学了些皮毛,说出去倒是有辱师门。”
四年前宋锦安来到福鹿县时,孟祯就知道此人没那么简单。只是他从不曾多问,依旧当她只是他的师妹。
如今她要离开,是在意料之中的。
毕竟没有人愿意终生守在这样一个穷困潦倒、糟心事一堆的福鹿县。
孟祯头一次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薄唇轻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师兄倒也不必如此难过,日后我定会回来的。况且我还需在福鹿县待一些时日,至少也要看着医馆盖起来才行,否则我哪里能放心离开呢。”
看着医馆重新盖起,顺便处理了江家和刘县令的事,免得她离开以后孟祯被那些人欺负。
但思及另一件事,宋锦安忽地嘿嘿一笑,“倘若离开之前,能看到师兄与姀娘成亲,那自是再好不过了。”
“你、你又胡言乱语!”孟祯连说话都结巴起来,一张脸憋得泛红,“日后不可再开这等玩笑。”
宋锦安也不愿难为他,可心下却暗道:拢共就师徒三人,总不好都不成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