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宫意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德全

这几句书生之谈，却让赵匡胤一时无语，屏风后的意欢也无语，是啊，人的立场就会决定观点，我们都能看出李煜的南唐非败亡不可，但作为一国之君，你能要求他不想着保全宗庙和邦国吗？”

“也许我不是一个好的国君，但我有与生俱来，必须要承担的责任。朝圣意味着投降，不到最后关头，我有文人的傲气和自尊，我要争一个理字，我要争对错。我争的才是正义。”

“放肆”赵匡胤话一出口，剑锋亦动，惊得意欢几乎出声，只好捂住自己的嘴巴。这扇屏风是三扇楠木所制作，中间有两条缝，上面是镂空雕花。她透过缝隙，清楚地看到赵匡胤长剑一挥，斩断了李煜的发髻。

赵匡胤熟了一口气，语气也变得从容：“你听着，你在朕身上看到了霸气与权谋，朕告诉你，这正是开国之君应有的作为。你记住，朕今日不杀你，但在你有生之年，头顶上永远悬着这把利剑。”说罢，随手一抛掷，这柄利剑斜斜插在李煜的案前。自己则往外走去。

意欢觉得这场对话应该结束了，自己也想离开，忽而听到李煜的声音，“皇上马上得天下，一把利剑扩充版图。罪臣没有这个本事，如今国家亡了，什么都没有了。我认输。”说到这里，凄苦之意沛然于殿内。然而，他话锋一转，有提起气道：“但至少我尽过力了，我输得漂亮，但我不是昏君，我没有错。我永远都不会退让，翰林学士终究还握有一支笔，罪臣将以这只笔延续生命........”

“你放肆”说出这话的是意欢，她实在忍耐不住，大步跨出屏风，李煜已经多年不见她，略有一点陌生，看着与亡妻有五成相似的脸，才认出人来，她却一身宋宫打扮，大腹便便，心酸地喊了一声“庭芝。”

“你叫我什么，身为降臣，居然直呼贵妃的乳名，这还不叫错。我看是官家和曹彬将军太过仁慈，让你还没认清形势。”意欢叫他最后那番话气的不轻，也不顾赵匡胤在场，对着李煜就道：“说一千道一万，南唐亡在你的手里，林仁肇、潘佑、韩熙载都是良臣良将，你说大宋使用计谋，不假，可杀人的是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没错。再说了，你李家的基业不也是令祖父从前杨行密的子孙手里夺来的。得国不正，就怨不得别人也来抢夺了。还有，不说做国主，单说作为夫君，我姐姐贤良淑德，母仪江南，但你呢，因为一点挑拨就冷落于她，还跟周嘉敏做出那样不知羞耻的事情来，我宁可离家去国，也不想见你们那副丑样子。”

说完这话她累了，扶着旁边的柱子大喘了几口气，赵匡胤不放心，走上前来扶着她道：“你出来作甚？小心孩子。”说着还拍了拍她的背。

殊不知他们这样的亲密，极大的刺痛了李煜，他恨恨盯着赵匡胤，说：“庭......她与嘉敏一样，同为娥皇胞妹，你娶了她，难道和我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意欢不待赵匡胤说话，怒气冲冲地反驳道：“我入宋廷时，姐姐可不是大宋的皇后。我更没有婚前就勾引别人的丈夫。李煜，周嘉敏还能说一句年少无知，你呢？那首流传天下的偷情诗是不是出自你的这只笔，就凭这一件事，你还敢说你无错。更不用说重用冯延鲁、皇甫继勋，识人不明，财货通胀，你不亡国谁亡国，这就是你说的尽力，我当时还在江南，哪一件事不是我亲身经历的？”

李煜痛苦不堪，失魂落魄，扶着案几摇摇欲坠，喃喃道：“是，是我对不住娥皇，是我.......”

他总是这样，做错了事情，追悔莫及，可后来还是会犯，简直是恶心到了极点。意欢如是想，就又泛出了酸水，欲要呕吐。赵匡胤虽然叫她来就是为了看李煜的笑话，没想到她能有如此发挥，也怕她气大伤到孩子。赶忙呼唤人来把贵妃送回寝殿，自己也没有了再和李煜计较的心思，转头出宫视察兵器库去了。

这一日注定是不平凡的，意欢才在慈元殿里饮了一盏茶，就听得一名叫蘅芜的小内人急急忙忙地来禀告道：“娘娘，福宁宫那边传来消息，圣人要生了，宋夫人让我们来看看，陛下是否在您这儿。”

意欢吃惊不已，早上他们还一起喝擂茶呢，这么这会儿就.....仔细一算，还真是到了产期，她稳了稳神，道：“陛下不在我这儿，他往兵器库视察去了。”赵匡胤重视军队，每过十日左右就会前去检阅，让将作监不敢懈怠。

可问题是，兵器库在汴京西南呢，来回即使骑马也得一两个时辰，那小内人急得要哭，被意欢呵斥道：“慌什么，国丈夫人在，本宫也去看看。皇后执掌六宫，公平心善，一定会得到老天保佑，平安诞下龙胎的。”

等她到了福宁宫，才发现情况比她想象地糟，内人们着急地进进出出，林桃不住跪在地上念经祈祷，林秀略有些胆色，见着她来了，过了施礼道：“贵妃娘娘。”

意欢点头，过去向国丈夫人李氏解释了皇帝的行程，并道：“内侍省已经派人去告知官家了，眼下还请夫人辛苦。”李氏看她也是大着肚子，叹了口气说：“多谢贵妃，稳婆都已经找好，太医也去找了，此时外头还凉，您不若去暖阁坐坐。”

意欢一转头，对蘅芜说：“去御医署看看，叫他们快些来，耽误了皇后母子，看官家如何发落。”

其实也不用他催，奉御们知道了是皇后产子，当下就派出了最善妇幼之症的陈奉御和皇帝进来看重的程德玄，两人是男儿，自然进不去产房，只详细地问着皇后的情况。

李氏出来一会儿，赶忙又进去了，只见这会儿桑柔疼的厉害，已经开始犯迷糊了，着急起来，握着她的手道：“圣人啊，你可不能有事，你想想你父亲，他是何等的疼你。”

稳婆一看，惊呼道：“不好，这孩子怕是逆着生的。”

这时徐慧和后宫其他人也来了，都在廊庑处等着，料峭春寒，叫人打了个激灵，意欢习武之人，听觉远比一般人灵敏，听得这话，首先变了脸色，也不顾自己还怀着孩子，就要进内殿陪着皇后。

这时赵匡胤也到了，阻止道：“眼下你也身子笨重.......”

“眼下顾不得许多了，我和皇后是共患难的交情，说不得有我在，她心里更安稳一些。”赵匡胤到底是做大事的人，略一思量就表示同意。

待得意欢进了内殿，只问得血气翻腾，稳婆不住喊着用力，另有一个小内人在给桑柔灌药，意欢见此不由恻然，忙去握着她的手道：“圣人，桑柔，我在这儿呢，你听得见吗？”

说来也怪，桑柔听得她的声音，竟然也清醒了了一二分，睁开眼睛看着她，说：“是你，孩子呢？”

众人见此无不大喜，稳婆忙道：“娘娘快跟圣人多说几句话。”意欢哪里用她吩咐，接着就道：“你的孩子生了一半儿了，自己用些力，把他带出来。”

偏殿里，赵匡胤坐立难安，李神佑进来禀告道：“官家，违命侯已经送回去了，按照您的吩咐，任何人不得接触他及其眷属。”

赵匡胤此刻哪里还顾得上他，本想直接挥手让他退下，忽然看到李氏夫人忙紧忙出，想起了怀孕六个月的意欢，多问了一句，“郑国夫人之母也来京了吗？”

李神佑也怔住了，赶忙跪下道：“奴婢该死，奴婢这就去查。”

赵匡胤点点头，说：“要是她来了，就按照皇后的例子，让她进宫照顾贵妃。”

桑柔又想说什么，忽然又是一阵痉挛，可见产妇正在经历极大的痛苦，桑柔再次迷糊起来，这下李氏夫人也急了，忙问道：“奉御那边怎么说，娘娘不清醒，这可不太好啊。”

有内人答道：“奉御说要让圣人含着参片挺神，可是咱们送不进去。”

意欢道：“我来。”大宋国的皇后生孩子，所用药物无不是最好的，一旁的内人早把一颗胡萝卜粗的人参切了一片，意欢用夹子夹起，又在她耳边说：“想想咱们在洛阳的时候，现在听我的，把嘴张开。”

说不得是奉御的药起了作用，桑柔竟然真的照做了，然而她随即就抓住意欢的手，喊了一声：“好痛。”

那样痛，痛得几乎蒙住了呼吸，仿佛刀绞一般，苦索在她的肠中抽刺。 桑柔在昏沉中，无数人的声音催促着她——“用力！用力！”还有意欢，她紧紧握着桑柔的手，说：“别怕，我在这里。”又凑近了身子，用极轻微地声音说：“我一直在，咱们要等到白发了，成了老太后老太妃，一头说宫里的趣事。”

桑柔眼前仿佛回到了大火燎原的客栈，意欢稳稳地抓住她往外跑，那样健康有力。

一转眼，又是他们坐着大车去洛阳，颠沛流离，她却时刻照顾着她的身体。

再一转眼，又到了洛阳山中的溶洞里，水那么冷，而她牵着自己的手是那么牢靠和温暖。

桑柔只感觉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拼命想着那股子求生的劲儿头，死死抓着意欢的手再用力。忽然，似乎有巨大的喜悦迸发，婴儿响亮的啼哭和欢悦的笑声充沛于室内。桑柔终于疲惫地坠入黑沉沉的梦里，无力睁开眼睛。

意欢看着也是大喜，这个瘦瘦小小地孩子还没有睁开眼睛，但已经足可以说：“快去向官家报喜，这是位小皇子呢。”说着要站起来，才发现自己腿脚麻了，手也被抓青了一片。

生孩子好辛苦的。

对于李煜，意欢没有任何好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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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章：无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