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宫意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恩赦

后宫之事暂且按下不表，意欢回了慈元殿梳洗打扮。说来也好笑，这里明明是她的寝宫，却是兵刃多于珠钗，再甘棠没来之前，根本不像个妃子的居处。现在好了，甘棠带着尚服局两个宫人给她打扮，现实穿上了最正式的贵妃蓝色团花翟衣，脸贴鹅黄话钿，又将头发梳好，戴上金丝芍药花样宝冠，这一通收拾就是两三个时辰，收拾完毕，意欢已经不耐烦到极点，正好差一刻酉时，正是赴宴的时候。

她知道今天举办了声势浩大的献俘礼。刘鋹到达的时候，太祖赵匡胤先期已经到达明德门，仗卫、诸军、百官列于皇帝两旁。有司率领武士给刘鋹和其他被擒拿的将领系上白练，以显示刘鋹不是主动投降的，而是被擒拿的。到达太庙西南门，刘鋹等将领一并下马，验明身份，从西南门出来，乘马被押至太社。再押至路南，下马垂首站立。参加献俘仪式的将校，一身戎服，佩带长刀。赵匡胤在御座坐定，通事舍人把刘鋹引领进献俘的位置，然后把刘鋹转授摄兵部尚书。大宋皇帝赵匡胤于崇元殿召刘鋹，对其进行诘问和谴责，刘鋹伏地痛哭流涕，等待发落。赵匡胤下诏宣布诛杀刘鋹的大臣龚澄枢等，对于刘鋹，特释其罪。赐给刘鋹等释罪官员袭衣、冠带、鞍马，被释罪的刘鋹和官员，缠上皇帝赐给的衣服，在楼下列队，谢皇帝大仁大慈，谢皇帝不杀之恩。另外，赵匡胤本着优待俘虏的原则，并任命其为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太保、右千牛卫大将军，封恩赦侯。虽然最后这个侯爵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名字。

赵匡胤收复闽南，潘美是头功，位置只在赵匡胤和周贵妃之下，此外就是武功郡王赵光美和渔阳郡王赵德昭，这次夜宴主要是要让投降的刘鋹以宋臣的身份出现在大家眼前，所以李从善和徐铉心里格外不是滋味，却也无可奈何。

本来应该进行的谈判，也因为这次大捷而延后了。徐铉纵是舌灿莲花也无济于事，人家没给你这个机会。

一千年后才出现的“弱国无外交”恰巧能形容他们此刻的处境。

而比他们更惨的明显是新的亡国之君刘鋹，这厮自认为天高皇帝远，在祖宗留给他的疆土上肆意玩乐，相当宠爱一名波斯女子，与之淫戏于后宫，叫她“媚猪”，而自称“萧闲大夫”，不理政事。但偏偏疑心又重，竟然要求大臣净身以确保对皇帝的忠诚！南汉旧将先前多因谗言而被杀，宗室亦遭翦除殆尽，掌兵权的只有宦官。赵匡胤以前和她说起时，她都怀疑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或者是官家跟自己开玩笑呢，哪能想到这居然都是真事儿。

等到潘美大军攻来时，风驰电掣一般夺去贺州、昭州、桂州和连州。刘鋹高兴说：“四州本属湖南，现在宋军夺取就已满足，不会再南下攻打南汉。”愚昧到这种程度，意欢心道李煜跟你一比都是明君。

现实很快打破了这个老天真的幻想，宋军节节进逼，刘鋹挑选十几艘船，满载金银财宝及嫔妃，准备逃亡入海；还没出发，宦官与卫兵就盗取船舶逃走，刘鋹只好投降，南汉灭亡。因潘美吸取了蜀国屠城后的惨剧教训，对部下严格约束，所以到如今才将刘鋹及其妻妾儿女押来。

别管是被俘虏还是主动投降，人家现在已经在大宋的地盘上，做了你宋国的臣民，赵匡胤没有再难为他，只是意欢今日格外容光焕发，满是好奇，他自己也想起跟她说过这位南汉国主的荒唐事，并不介意地一笑，出声道：“恩赦侯，不必拘谨。”

听了他这话，坐在末座的刘鋹抬起头来，正好看到盛装打扮的意欢，她本就生的很美，只是平素很少打扮，今日容光焕发，越发衬得她英武健美。刘鋹看她眼波如流，显得自己的妻妾都是庸脂俗粉一般，不由竟呆了，就这么与贵妃对视了一回。

武功郡王赵光美显然看到了这一幕，在他大哥之前发作，把酒杯重重摔在地上，骂身边的黄门道：“你们长了双眼珠子是干什么用的，不会主动来倒酒吗？再这般无用，孤挖了你们的眼睛。”

赵匡胤不悦，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倒是赵德昭低声说：“叔父，你快别说了。”刘鋹此刻已经意识到自己无礼，赶紧跪下请罪。赵匡胤也不想跟个奇葩计较，一笑而过，说：“恩赦侯不必拘谨，来人，赐酒。”话一说完，就有侍者端着金杯而来，要知道赵匡胤乃是开国之君，并不奢华，偶尔用些金器，那也是为了庄重。

谁知道这刘鋹看此情景，脸色骤变，再度跪下，死命磕头，涕泗横流地哀求道：“官家，大宋皇帝陛下饶命，罪臣，再也不敢看娘娘了。”

他这一出闹的赵匡胤和周意欢都怔住了，彼此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的迷茫。还是徐铉笑了，起身道：“陛下，可容外臣为您解惑。”

赵匡胤很想不给他这个面子，但眼看周围也没有人能说明白，正准备答应，忽然听意欢说：“不劳烦徐学士了，官家，妾觉得这位恩赦侯一定是因为刚才无礼，怕陛下用毒酒杀了他，才会如此。”我是不知道，但我会猜啊。

徐铉被她一噎，已经找不到搓其威风的机会，只好道：“娘娘聪明。南汉许多老臣不忿他荒唐误国，多有建言。刘鋹便在宫中常置毒酒以毒杀臣下。是以才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赵匡胤哈哈一笑，尽显豪迈，对着惭愧邋遢的刘鋹说：“朕要杀你，何必等到今日，来人，把金杯端过来。”宫人领命，将这一杯美酒奉上御案，赵匡胤当着所有人的面，一饮而尽。刘鋹大感惭愧，却又不知带该说些什么。

徐铉和李从善看赵匡胤气度，想着接下来的谈判，感觉这汾阳美酒，喝下也是苦的。赵家几人却都开怀畅饮，意欢看着赵光美这些年微微发福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难受，对赵匡胤说：“官家，妾身有些乏了，可否先退席？”

赵匡胤道：“我因何叫你前来？怎好半途而废。”

意欢笑道：“官家豪迈至此，我看徐铉就是舌灿莲花也无济于事，何必让我一个女人家入席，说不得明天刘御史又要上本子了。”

赵匡胤看她实在心不在焉，就道：“那好吧，你回去休息。”

可她才出崇元殿的大门，就看到纪女师火急火燎地赶过来，说：“娘娘，万幸您可出来了，李才人早产，龙胎生不出来。”

意欢打了个激灵，问道：“具体如何，圣人让你来是找我，还是找官家。”

纪女师苦笑道：“自然是想找官家，可是几位内官都说这是国宴不可打扰。”

意欢冷笑道：“一个亡国之君罢了，比得上皇帝的血脉吗？你等着，我去告诉官家。”说罢也不等纪女师回答，转身回了崇元殿，赵匡胤惊奇地看着她，又听她耳语几句，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装作无事，只道：“各位请安坐吃酒，贵妃你来住持，朕有事要处理。”

意欢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御史参不参了，巴不得赵匡胤赶紧过去拿个主意，于是温顺答应，继续和大家吃酒。心里还是记挂着艳娘，这是一个知恩图报的老实人，就因为自己抚养过德芳几个月，还得了她好几次亲手做的江南菜肴，希望就算孩子不成了，大人也要好好的。

但她没想到，这一通酒吃下去，等回宫时，得到了这样一个消息：李才人难产，母子俱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