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元朝虽说风气开明,女子十三岁天癸至便可以嫁人,如今四海平定,经济繁荣,人们安居乐业,百姓手里有银钱,便是多养女儿几年也无妨。
官宦人家规矩多,一般都是十六岁左右出嫁,有些人家爱女,等到十八二十也有,更有人觉得女儿不出嫁也是可以的,反正养的起。
贺春言自两年前了解到这个情况,便从小给父母兄弟灌输这个晚嫁的想法,父母也开明,毕竟女儿年纪小身体未长成,容易生病,既然家里也有些底子,二十岁再出嫁也不迟呢。
可若是有人提前要定呢?
贺春言想,父母可以拒绝一桩看上去一个烟花地里流连的浪荡公子,但不可能会拒绝一桩家世人材都出众的婚事。
他们家从西北京兆府搬到京城的时候,是王绅一路帮忙送到王家的,两家大人是旧日同窗,亲密如异姓兄弟,若是想要亲上加亲,结秦晋之好也是正常。
可贺春言就没和王绅打过几次交道,陌生人成亲她作为现代人就受不了。
回到府上先去看望母亲,贺春言母亲宋夫人体弱,受不了西北的气候,这几年才慢慢调养过来,前些日子咋暖还寒,受了寒气,也耽误搬回旧宅。
宋夫人是个武将的女儿,家里兄弟众多,日子过的清苦,父母看贺谦家里没几个人,料想肯定比自己家过的好,而且贺家家底不薄,虽然破落了这么多年,但贺谦可是考中进士的,前途那是可想而知,谁知道贺谦是个倒霉蛋啊。
“娘,你今日感觉如何?”贺春言坐在床边看母亲。
宋夫人本来和婆子在说话,看到女儿匆匆进来,秀丽温柔的脸上挂上几分喜悦。
“舒服多了 ,雅集如何,刚还和张妈妈说起本不想让你去,可王夫人一番好意不好推辞,哎呦,你今天怎么穿这件衣裳?。”
贺春言有些委屈,靠在宋夫人身上不说话。
是了,王夫人就是故意的,她今日领她去的目的是让贺春言出丑,或者认清自己。
“什么时候回到自己家?我不想在王家住了。”贺春言蒙头靠着母亲,虽然她是个成年人,但是受了欺负第一件事还是找娘亲。
“可是有人欺负你?”她带着药香气的手轻轻抚上贺春言的头。
宋夫人是个简单性子,她知道女儿上京以来不开心,能猜到一些但也不清楚到底怎么了。
“三五日就好,贺大说已经修的差不多了,你爹加了钱让尽快赶工呢。”贺大是老管家,年老了守着祖宅。
“爹爹手里还有钱吗?”贺春言仰着头。
宋夫人点了点她的额头:“也不知道你随了谁,对钱这么上心,做什么都要问家中有没有钱,长大了越发变成守财奴了,你爹的俸禄养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是贺春言变守财奴,而是贺谦和宋夫人这一对夫妻,实在是太大手大脚了。
一个喜欢研究古籍,经常在买些贵死人的孤本回来研究,另一个是扶弟魔,每月经常送银子送布匹,三个舅舅娶媳妇生孩子都要管。
两年前贺春言开始管家,才让府里有些盈余。
贺家祖上跟着开国皇帝一起打过仗,不过没什么建树,到了爷爷这辈就不行了,贺谦的父亲排行老五,就没多少财产。
贺爷爷虽然考不上秀才但是在数学上有天赋。在青山书院教数算挣到钱在京城置办了宅子庄子,也算大元朝的小康生活,但他早早就去了。
剩下贺家老妇人孤儿寡母,还要供贺谦读书,这年头读书最贵了,到贺谦中了进士,贺家老夫人也走了,反倒又破落一层,卖了大宅子只留下一间小的一些不值钱的庄子铺子。
贺春言每每想到这种发家史,就对祖先颇为失望,你不行,你基因不行。
也不怪王夫人看不上。
贺谦是个倒霉蛋也是个幸运儿,父亲在青山书院教数算的时候他便跟着在里面学习,他性情温和,脑袋简单,在读书上有些天赋,诗词有几分名气,最重要的是,他的同性人缘无人能比。
王益,字仲良,如今的国子监祭酒,把贺谦真真当作亲兄弟,贺春言还在书房找到过年轻时贺谦给王益要钱的信:“如今秋草生,何时救急难?”。
现在秋天都来了,王家哥哥你什么借我钱啊?
贺春言看到的时候表情一滞,感叹这世间竟有如此厚脸皮的人竟然是我爹。
更绝的是,王大人真的寄给他了,还大方表示不用还。
还有如今的太仆寺少卿常守信,和贺谦也亲如兄弟。常守信就更厉害,常家比贺家还要破落几分,但他生的高大勇猛,男人味十足,又善于骑射,娶了归德大将军的小女儿,愣是凭借丈人的关系,坐上太仆寺少卿的位置。
虽然这两人也不是什么高官显贵,只是出身在大家族的旁支,但他俩都有别的运道,就是找的妻子出身勋贵之家,堪称古代凤凰男。王夫人是伯爵之女,虽然是庶出但是是家中唯一的女儿,和娘家关系密切,常有往来。
正所谓好风凭借力,送我入青云,这两人合力正准备将贺谦捞回京城。
“夫人!夫人!我到国子监去了。”
说曹操曹操到,贺谦从外面进来,身上的官服还没有脱下。
原来是升官了,从正七品变成了正六品国子监司业,还留在京城成了京官儿,贺春言不禁也跟着开心。
“晚上我就不在家用饭了,仲良兄约许多同窗一起在明楼吃饭…”
贺谦一脸高兴,宋夫人心里也高兴,毕竟这是自爷爷辈以来,贺家最大的官了,简直可以称得上光耀门楣。
仲良兄就是国子监祭酒王益的字,这下好了,好朋友还是我顶头上司,再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了。
说完贺谦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贺春言说:“言姐儿,前日看上一本前朝孤本…”
贺春言:“买,明日就拿钱给爹。”
贺谦有些高兴,还当自己女儿四五岁呢,猛揉一下贺春言的头发。
“爹!”
父亲刚走不过一会儿,王夫人那边派了身边的妈妈亲自来,说是宋夫人身体不适,就不打扰了,送一桌酒席供她们母女高兴。
竹心带着贺春言的小弟贺春朗回来,他今年只有四岁,还没有顽皮起来呢。
“姐姐,你今日怎么不带我玩?”
贺春言一边给他擦手,一边解释:“今日随王夫人做客去了,你今日吃了几块点心?”
“只有两块,都不如姐姐做的好吃。”朗哥儿今年四岁,性格可爱,从不像其他小男孩一样惹人厌烦。
他眼睛上的睫毛扑棱扑棱,犹如蝶子的翅膀,大眼睛吧哒吧哒望着贺春言,倒是遗传了贺谦和宋夫人的好样貌。
“姐姐,你什么时候做点心啊?”
“明日就做,用饭吧。”贺春言捏了一把他的脸。
回到房间洗漱结束,贺春言从妆盒里拿出一白玉盒子揭开,里面是白术粉、白芷粉等七种药材做成的七白分,加水调成糊状,用小刷子敷脸。
等到脸上面膏的水分蒸发,脸皮有发紧的感觉,之后再洗干净。
她又从二层妆盒里掏出一个瓷盒,里面装成贺春言自己做的粉底。
这还是冥思苦想从红楼梦里学来的,把紫茉莉花种研碎了,一小份珍珠粉,混了落葵粉调制而成。
高照灯里的烛火摇曳,铜镜里贺春言看向自己的脸,她在现代时极爱美,现在也一样,贺谦和宋夫人都是好看的人,怎么到她这里遗传基因就失效了?莫不是捡来的,她这个人还有些真假千金的梗在身上?
贺春言感慨一声,别的穿越女都是倾国倾城国色天香,容貌精致,身段妖娆,不是第一美人就是第一才女,自己就平平无奇连个系统的金手指都没有。
又想到穿越女也有穿的很穷的,还有战争瘟疫,这么一比,她父母双全,亲爹还升官,简直完美。
她看向铜镜,我是谁?我是万万千千穿越女里最平凡的一个。
不过谁要穿越?古代女子人生艰难,结婚生子过日子,重重考验,样样折磨,每次都是新投胎,一胎不如一胎。
贺春言对着不满意的脸,想到了不满意的王夫人。
今日回府时下了马车,旁边的王绅看了她好几眼,他怕是也猜到了。坦白讲,贺春言不想嫁人,做女子男,做古代还要嫁人的女子更难。
王绅去岁刚考中秀才,准备明年继续考进士。长的倒也不坏,非常符合时下的审美,看起来像个温和有礼的,如今正在青山书院读书呢。
听王娇说他在青山书院名列前茅,又性情温和,广交好友,在京城的公子哥里也算个风云人物。
王夫人做娘亲的更是满意,提起王绅就眉眼含笑,王娇就更别提了,只因王绅在京中有几分好名声,王娇也在闺秀里备受欢迎,多少姑娘对她是奉承迎合,就因为这是王绅的姐姐。
王夫人和王娇显然看不上她,至于王绅,青春少年知好色慕少艾,他放着满京城的美丽少女不爱,难道爱慕一个西北来的朴素乡气姑娘?
正好,贺春言更不愿意,王夫人如此心机,王娇如此蛮横,谁愿意跟她们做一家人。
这桩亲事想来也只有王伯父一厢情愿了。
如何让一厢情愿的王伯父打消这个蠢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