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种症 第9章 第 9 章

傍晚六点，夕阳西下，晚霞似裙，街灯如星。

赤红的余晖照在窗户上，如同镶嵌着宝石的画框，美丽，绚烂。

下一秒，床上的人僵尸般弹床坐起，两颗迷离的双眼不谙世事。

半晌，随着床头柜的手机闪了两条消息，屋内才传出男生一阵浅浅的轻叹。

裴知书：【雨哥，起了吗？】

裴知书：【明天的发展心理学课，你去吗？】

看到粉嘟嘟的猫爪头像，言雨蹙眉煽动了两下眼睫，入目的字才渐渐清晰。

言雨：【起了。】

言雨：【去。】

裴之书：【那明早见。】

言雨：【好。】

手机被放回床头柜，言雨搓了一把脸，伸手打开大灯。

裴知书是他一起长大的朋友，他们从小学直到高中都在同一所学校念书。

下床，洗脸，言雨双手撑在洗手台上发愣。这两天他忙着找游玩景区和买票，午休都没怎么睡，脑子有一点昏沉。

镜子中，男生略显疲倦的眉眼给精致的幼态脸上增添了些许成熟气息。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细密的小水珠，在强烈的灯光照耀下像极了森林里的初雪。

片刻，洗手间的门被轻轻关上，言雨拿起手机给自己点了份螺蛳粉，然后坐在椅子上开始晚上的直播。

虽然中午的性向事件震撼惊奇，但因为s*最后的日常举动，言雨也放下了怕对方会反感的心，态度依旧如故。

粉丝们的反应随了他倆，感受到气氛没变，大伙儿该扯皮的扯皮，磕cp的继续磕cp，完全没有人去纠结他们现实中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只是连着两天都没有休息好，言雨下播后去超市工作不到三个小时就困了，店里全靠威震天撑门拄户。

“欢迎，你会感谢自己的选择。”

过了凌晨，医院周围的便利店全部关门，独这家超市全天营业却没有外送服务。

商时轻轻关上店门，两条长腿向左跨步，轻车熟路的拐进饮料区。

他再次拿了瓶免冲咖啡，返回收银台结账，动作丝滑流畅，整个过程不到十秒钟。但在看到跟昨天一样的情景时，还是忍不住停下目光。

收银台大约长三米，宽一米二，九十公分的摇摇椅贴着台面横放，空间看起来狭窄拥挤。摇椅上的人依旧戴着头盔，系着黑色围裙熟睡，只是换上的白色T恤让他的皮肤比昨天更加白皙。

看着对方靠在台沿边的脑袋歪的厉害，商时视线回到牌子的付款码上，几秒后，他拿着咖啡走出了超市。

只是不知怎的，高大的身躯刚往门外挪动两步路，白色运动鞋却忽地停了下来。

昏黄的路灯下，一双漆黑的眸子似凌晨的街道，寂静，深沉。雾气将眼中的灯光熏的朦胧，微弱，像是幽暗宇宙中遥远的星系。

片刻，超市的监控画面里，再次出现刚刚那位身着黑色宽松字母刺绣卫衣搭配休闲松紧束脚裤的男生。

只见其直径走向收银台，然后伸出左手将歪在柜台上的头盔轻轻扶起，右手则拿过旁边的包装纸，最后小心翼翼的将它塞到了对方的脖子下面。

-

“起床了大少爷！”

一如既往的微笑式叫醒服务唤醒了言雨全部神经。

见那双杏眼逐渐清晰，张小雨伸手拿走纸巾，抽了两张出来擦嘴，说：“买个挂式枕头多好，这纸巾动一下就掉了。”

脖子上少了一股温热，言雨脱下头盔，盯着那包纸眨了眨眼睛。

“每天都戴着头盔睡觉，迟早要落枕。”张小雨打开电脑对账。

“一来就咒我…”想不起来纸巾是什么时候跑到自己脖子上的，言雨将摇摇椅推入仓库，“我是你今天的开张目标？”

张魔女一愣，弯眼笑道：“对啊，颗颗颗颗。”

因为跟朋友有约，言雨来不及去吃早餐，快速洗了把脸后，便照常拿了瓶水，靠在柜台上给直播间挂请假条。

听到账单没错，他便拿上头盔和手套，迅速出门。

“路上注意安全！”见他火急火燎的，张小雨朝门口喊了声，待看到对方比了一个ok的手势，她摇了摇头，走出收银台开始整理货架上的物品。

不一会儿，仓库门被再次打开，张小雨抱着一箱免冲咖啡出来补货，嘴里还嘟囔着：“喝这咖啡的人是不是找虐啊…”

苦的要死！

花城大道上，一辆黑色机车风驰电掣，所到之处皆是一阵震耳的轰鸣声。

接近大学城时，东边的太阳变成了金色，三五成群的学生欢闹一路，连影子都像两边的大榕树一样充满了朝气。

同行的车辆越来越多，言雨渐渐放慢速度，直到在公交站旁看见一个身着短T短裤长袜运动鞋，一身雪白的熟悉身影。

他加大油门冲上去，快到时捏住离合，然后将车身倾斜，猛踩后刹车，最后长腿一迈，秀出一个帅气甩尾停在了对方的面前。

因为没有防备，裴知书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是谁，便露出温和的笑容：“雨哥。”

言雨伸手推开头盔的挡风镜，挑眉一笑：“早啊。”

面前的人，清瘦白净，一双细长的眼睛跟柳叶一样漂亮，双肩包被他规矩的背在身后，看上去又乖又安静。

“你是不是没吃早餐就来了。”裴知书看着他。

“吃了。”言雨向后扬了扬下巴，“上来。”

花城大学相当的大，就算有公车直达，走进校内也需要十几分钟。

若不是知道他的下班时间，裴知书就要信了。裴知书盯了他一会儿，叹气道：“骗子…”

裴知书脱下书包，从里面拿出一个三明治塞到他手上，闷闷的说了句：“我等等又没什么。”

熟悉的动作，熟悉的台词，言雨盯着手上的食物愣了下，调笑道：“你怎么总这么照顾我，是不是前世没忘干净？”

裴知书：“……”

这个习惯得追溯到小学。

那时候言雨家离公车站较远，每次上学裴知书都会等他，并拿出各种早餐投喂。

言雨：“要不咱倆抽空去验个血，说不定我还真是你亲哥。”

“……”

不想跟神经病对话，裴知书闷声上车，然后抬眼看了看前面的油箱，又看了看言雨的后背，最后垂下眼睫，将双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上。

见对方不理自己，言雨收好三明治，正经道：“天这么热，站一会儿就能晒的你满身汗...”感受到肩上的爪子，他顿了下，随即抓着那双手按在了油箱盖上，“手搭这儿，我又没出汗你嫌弃什么。”

“不是......”胸膛突然贴上温热的后背，裴知书呼吸一顿，“快到了。”

“那也要注意安全，车座又没有靠背。”言雨启动了车子。

裴知书没再说话。

与此同时，公交站的左边，有一排轿车正在等待红绿灯。

其中，一辆白色轿车的司机时不时从后视镜扫向后座的人，面上看上去有些欲言又止。

“小时啊，中午让阿姨做麻椒鸡怎么样？”

然而对方只是侧着头，目光静静地看着窗外，像是没听到一样，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前方的红绿灯已经在跳秒，司机眨了眨眼，默默地启动车子，习惯了那般，一点也不觉得尴尬。

直到黑色机车的身影越来越远，商时的视线才回到车内，抬起眼睫对驾驶位上的中年男人说：“钟叔，去学校。”

听到这话，钟叔啊了一声，道：“不是要回家休息吗？你一个晚上都没有睡，这样怎么上的了课啊！”

闻言，商时垂下眼帘，目光落在手机里的聊天框上，对着一个黑色头盔的头像说：“没事。”

前面的车子已经开始移动，钟叔张了张口，想要再次劝阻，但最后还是转向往学校开去。

花城大学的面积着实宽广，几万名学生从各地聚集。

看着眼前几十栋宏伟的建筑，言雨左手拿着三明治，右手揽过身旁人的肩膀，感叹道：“你我皆蝼蚁。”

裴知书也跟着看了一圈，笑道：“怎奈各安命。”

刚走进教学楼，俩人就凭出众的外貌各受到一波小姐姐来要联系方式，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但一个以学业为由拒绝，一个则以有对象为由拒绝。

裴知书坐在凳子上，有些惊讶的看着身旁的人，问：“什么时候的事？”

“刚谈。”言雨跟着坐下，拿出手机才发现有商时传来的未读消息，神情顿时温柔下来。

“……哦。”看到他的表情变化，裴知书垂下眼眸，用力抿了抿嘴唇，好一会儿了才说，“下次一起吃饭。”

言雨：“好。”

裴知书没有八卦细胞，问完就安静的坐在位置上看书。

言雨低着头回复消息，完全没注意到有个人在他身后站了会儿，然后坐在了旁边的位置。

没多久，心理学家张教授夹着一个笔记本走了进来。

看到课堂竟然是满座，他愣了愣，笑着开了句玩笑话：“看来今天是个买彩票的好日子啊。”

众人哄笑。

“你们知道今天要讲的是什么吗？”张教授打开电脑。

众人：“青年期的心理发展。”

张教授双手撑在桌子上，微笑着巡视了一圈在座的每一个人，最后笑道：“还真是来听课的。”

众人再次哄笑。

“好。”张教授打开投影仪，“那么在青年期的心理发展内容当中呢，咱们会关注的第一个知识点，就是，青年期的思维发展……”

从高中开始，发展心理学一直以来是言雨最认真听的一门课。

因为言叶。

但是今天不行，今天完全没办法集中精力……

即使言雨的视线钉在讲台上，也还是架不住右边灼热的，似岩浆一样的目光。

言雨坐的位置靠过道，对方的位置也是靠过道，俩人坐在同一排，只是隔空了两个座位。

虽然说盯着人看不犯法，但一直被人盯着就很想犯法。

忍无可忍，言雨直接侧头跟对方对视，却不想，有人的脸皮能厚到如此程度，竟一丝不慌的接住了他冷漠的审视。

然后一动不动。

足足十秒之久。

随着时间每一秒跳动，言雨心里的小火苗蹭蹭蹭的往脑袋上窜，就要忍不住开口骂人时，对方终于将目光转到讲台上。

言雨深吸了一口气，回过头。

结果！还没坚持一分钟，那道视线再次反复的燃烧他。

言雨：“……”

直到下课，言雨都没听进去多少内容，整个过程都处在煎熬和暴躁当中。

气的他猛地站起身，直径走到那人面前，伸出手，用食指指节在对方桌上“笃笃”敲了两下，表情极臭的问了句：“好看吗？”

座位上的人抬眼，再次对上他的视线，丝毫没有羞耻心的回了两个字。

“好看。”

语气相当的平静。

言雨张口，想说：好看就能一直看？你特么欣赏国宝呢……等等！

极为熟悉的声音猝不及防钻入耳膜，言雨怔住，脑海瞬间浮现出s*的3D脸。

但s*的声音更深沉一些。

眼前的人，长了一张既猖狂又张扬的面貌，无论眉眼鼻唇，每一处都精致的跟捏出来似的。尤其是那双墨黑的眸子，静静盯着人看的时候，仿佛能把肉身看穿，把心灵看透。

以至于明明是对方的错，言雨却犹如油锅里的蚂蚱，时间每走一秒，他的烦躁就更盛。

最后，嘴里即将骂出来的话莫名咽了回去，言雨蹙着眉，冒出两个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字。

“买票！”

这话刚落下，言雨就想原地去世。

他妈的！！！

说的什么屁话……

似是没想到他会提出这种要求，面前的人愣了下，但脸上却依旧没什么情绪：“多少？”

言雨脸色铁青：“两百！”

“好的。”对方平静的点了点头，然后从书包里拿出钱递给他。

看着折叠成口香糖状的钱，和微压在上面指甲修剪的干干净净的大拇指，言雨什么话也没再说，伸手，略显粗鲁的将钱抽走，胡乱塞进裤兜里，然后揽上裴知书的肩膀掉头就走。

这一幕发生的很快，周围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两个高瘦的身影走出教室，所有人才瞪直了双眼，嘴巴张得大大的。

“卧槽！卧槽！！！刚才……刚才那个人是找商学长要、要看脸的门票吗？？？”

“是的！”

“卧槽？？？”

“重点是商学长还给了！”

“卧槽……”

“牛逼啊！！！”

见门口只剩一缕阳光，商时收回视线，拉上书包拉链，挎在左肩上，起身离开了教室。

一路上，裴知书几次张口，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后实在憋不住，仰头道：“那个学长…很有名。”

“哦。”言雨目视前方，表情依旧很臭。

他这个人，从不怕事，无论是谁，只要是先来挑衅他，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见他还在生气，裴知书低下头，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你下节课是什么？”言雨问。

裴知书：“英语。”

言雨点头，摊开手掌：“借书卡。”

裴知书打开书包，拿出借书卡放在他手心，说：“中午一起吃饭。”

“嗯。”

言雨在图书馆待到中午。

花城大学的食堂分三层，热炒一，粉面二，串烫三。

俩人来到一楼，点了三菜一汤，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因为饿，言雨拆开一次性筷子就准备干饭，结果还没夹到菜，筷子就被对面的人抢了去。

裴知书抽了一张纸：“擦一下再吃。”

“讲究……”言雨撇嘴，盯着盘子里的红烧排骨咽了咽口水，“你们学校的厨师不赖。”

“听说主厨以前在五星级饭店干了十年。”确认筷子上没有了木屑，裴知书才肯递给他，然后又抽纸给自己擦。

肉香味弥漫整个口腔，言雨睁大眼，一边点头一边竖起大拇指。

见他吃得香，裴知书温和一笑，张口想说以后常来，却在这时，侧面的光线突然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

“我能坐这吗？”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头顶飘下来。

看到自己的餐盘被另一个餐盘轻轻碰了下，言雨咀嚼的动作一顿，抬起头。

商时的视线一错不错落在他身上。

言雨微怔。早上的时候这个人是坐着的，看不出身高，现在他只觉得脖子仰的费劲。

历史换了个方向重演，俩人谁都没有说话，较劲儿似的盯着对方，就看谁先扛不住。

裴知书的视线在俩人身上来回切换，想张口说话，却被这密不可透的气氛梗住了喉。

片刻，言雨垂下脑袋，当做没听到一样继续吃饭。

然而侧面的巨山仍一动不动。

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从周身袭来，裴知书张开的嘴巴闭上，又张开，很想说：学长请坐。

却不料，早上在教室里的一幕，竟然还能再次重现。

只见，商时淡定的掏出两百块钱，折叠好放在桌上，然后中指跟食指并用，轻轻推到眸中人手边，接着非常认真的说了两个字。

“续票。”

言雨：“……”

裴知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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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