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你家的江边 第7章 chapter 07

2012年12月21日，民间谣传的世界末日。

我本不相信这些没有获得任何证据的谣言，但我看向蒋文烁时，他眼神中的坚定在很多时候都找不到，所以我只相信蒋文烁口中的话。

问我愿意不愿意，我其实更在乎前一句，就是我和你一起。

我自诩不是什么理想主义者，但我想蒋文烁是，他说出来的很多话都有一种理想主义的色彩在，而我却是现实主义者，所以我常常被蒋文烁吸引。

我起身走向窗边，看着屋外的雪，伸手兜了好几片雪花，微笑着看蒋文烁。

我说我愿意。

愿意跟你一起死。

蒋文烁也笑了，不过他的笑多了几分落寞，我猜他跟我一样不喜欢雨或者雪，心情也不好。

但事实是，蒋文烁是不舍得我死。

屋外的雪下的很大，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车辆几乎行驶不了，只能等后续铲雪车来。

我也收到了学校发来的停课通知短信，蒋文烁又一次住在了我家里。

夜里，我们照常有睡前话题。

蒋文烁问我，北方是什么样的。

我跟他描述，却只能描述孤儿院的模样，所以我眼里的北方是狭窄、干燥、寒冷的地方，但真正的北方其实是宽广、淳朴、珍贵的。

我还跟蒋文烁，说了我家门前的那条大江。

我自动省略那自杀概率高的事情，而是讲起了大江的宏伟，波涛打在岸边会发出巨大的回响，水流很湍急，水的颜色也常年的土黄色。

我说我出生在漓江那一个小城市，蒋文烁说以后让我带他去看看。

我其实很想说，这有什么好看的。

但是他的眼神太过于真挚，我只好点头同意。

那天闭眼之前，蒋文烁在他的被窝里说了一句话，很小声很小声。

但我听到了。

他说。

「如果你是姑娘就好了。」

第二天，雪还在下，但蒋文烁离开了，他只留下了一张纸条。

写着——我们漓江见。

北方承载了很多我的痛苦，我其实很不愿意回去，但是从某个方面，南方也给了蒋文烁很多的痛苦甚至是伤疤，他更加坚信自己去到北方可能会充满希望。

这跟当时，我离开北方时一样的想法。

但其实没有丝毫的区别，谣言没有地域之分，霸凌没有国度之别，鄙视没有性别之差，这一生该承受总会有机会让你去承受，去接受，磨难不值得被歌颂，但蜕变值得。

重新复学的那天，雪停了，路面很滑，我走的很慢。

到教室的时候已经早读时间过一半了，但是我不是最后一个迟到的人，我是第一个到的人。

我坐在位置上开始学习，直到中午，都没有一个人来。

我才想起来，自己可能没有收到信息，但是复学的信息我收到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是研学旅行的日子，而我被他们抛下。

那一切已经不重要了，我开始更加疯狂的学习，没日没夜的学，我原本以为我的注意力不会被任何人打断，除了蒋文烁。

但这次来找我的人，却不是蒋文烁，而是他的绯闻女友，我们班的校花。

那时已经是一月初了，很快就期末考了，我没想到她会分出心思来问我。

她很高傲，看我的时候眼神里的鄙夷是无法忽略了，高昂的脖颈挺起，然后俯视坐在座位上的我。

「你跟蒋文烁什么关系？」

我思考了几秒，摇了摇头。

「没有关系。」

她好像不信，冷哼一声。

「你知道他是同性恋吗？」

她这话说的很大声，教室外教室内的人纷纷把目光投射到这里来，但他们看的是我。

「上次你跟他一起走，我就知道你也是。」

我很想澄清说我不是，我说了我不是的话，他们就会自动带入蒋文烁是，那我就直接污了蒋文烁的名誉，所以我跟她说。

「蒋文烁不是同性恋！！」

我很坚定，反而吓到了校花他们，她后退一步，脸上的恶心显而易见，我一瞬间有点反胃，但我咽下了那股酸涩的味道。

「好恶心啊你们！！」

我无话可说，只是盯着她，她继续说着。

「头发挡着眼睛跟变态一样，来交作业我都嫌恶心。」

周围的人把目光笼罩在她身上，她好像舞台上聚光灯打在她身上一样，变得嚣张。

「数学考试第三名，你也是抄的，不然我就是第三名了。江阳，你真的就一点好事没干成啊！从小有娘生没娘养的，孤儿院不要你，你说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个世界里？」

我看着她，刘海挡住了我生气的眼眸，显得我很弱小。

「那你怎么没考到第一？」

我第一次反驳别人，心脏很刺激。

「你以为你很高尚吗？大张旗鼓的说别人是同性恋，这样显得你就很善良吗？我是不是该谢谢你，跟我说了那些话。」

我说完，推开错愕的她走了出去。

人群给我散开一条道，那条道的终点，蒋文烁站在那里。

他没有狼狈，而是很光鲜亮丽，我反倒有点不敢轻易的过去，我正打算调转方向，但是他叫了我的名字，我快速的跑过去，他拉着我下了楼。

下到楼下，我突然侧头看向教学楼。

五层楼，每一层楼都有人看着，他们没有大声呼喊，而是窃窃私语。

但我其实听到了一句欢呼，喊着加油。

我还没听清具体是在哪里说的，我就被蒋文烁拉着走了。

我们去到了一个小巷子口，蒋文烁看着我，他时常注视我。

「江阳，我发病了，要离开这里了。」

我一瞬间没有明白过来这一句话，无措的眨了眨眼睛，头发刺进眼里，我流出了些许生理性的泪水。

「你要去哪里？」

我发现我这次说的话，带了些许紧张和急促。

「不知道，但是我会在漓江等你。」

他说完，我一瞬间很泄气，肩膀瞬间耷拉下楼，表情也有点不屈。

「你知道吗？北方是我这辈子不想再去的地方。」

说完，蒋文烁望着我，眼神里透露了几分不自信。

「等我，我找到你之后就一起回到南方。」

谎言。

我没有表明我此刻的想法，而是不甘的点了点头，然后松开蒋文烁的手，擦掉被头发弄出来的眼泪。

蒋文烁以为我哭了，但是我其实的确很悲伤，他撩起我的刘海，搓了搓我的眼尾，虽然强颜欢笑了一下，眼神波光粼粼，表情带着痛苦的隐忍。

「江阳，等等我。」

那天之后，蒋文烁正式从我的世界消失了，我的能力很小，我的世界很小，我们都被世界束缚，被世界排至体外。

除夕那晚，雪又开始下了，我还在店里打工，我似乎还在奢求蒋文烁的妈妈会突然带着蒋文烁出现，但其实没有。

店长留我下来吃了年夜饭，我吃完他们还给了红包给我，其实我都明白他的意思。

当今年代生意也不好做，他不好意思直接告诉要辞退我，所以我主动提出了离开，店长给我付了工资，还补贴了几百块。

我回到家，整理了一下我的财产，大概能熬到高三毕业，这也就足够了。

高中的最后一个学期在大年初六开学，我期末考考的很不错，有很多老师也对我有改观，但同学们没有，他们有时很过分的给我开同性恋的玩笑。

我也只是一笑置之，因为这本来就没有任何证明的可能。

二月底有场考试，省里的二模，我考完后回到家就晕倒了，可能是这段时间太拼命学了，但我做梦了。

梦到了蒋文烁，他站在我身后。

凝视我、渴望我、爱着我、抛弃我、离开我、杀了我。

这一整个过程让我从梦中惊醒，视野里是无穷无尽的黑，我侧头看向窗的方向，才发现只是天已经黑了，而我晕了很久。

长久以来，蒋文烁很少占据我的梦，但自从他退学了后，我总是能梦到。

好的坏的都有，但我其实更希望是坏的，我希望蒋文烁铭记我，此生都不要忘。

要记住有江阳这一个人，阴郁又孤寂的人。

雪已经没有下了，这时已经有了春日的气息了，而我依旧死气沉沉。

二模的成绩考的很理想，但没有达到我的目标。

全班第一，年级前十。我要的是年级第一。

我更加拼命的学，就算晕多少次我都学，只要不会死。

三月正式迎来春天，鸟儿在绿叶枝桠上清脆的鸣叫，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吹风。

我把头发剪短了，露出了我的眼睛，我也敢跟人对视了，尽管对方没有丝毫善意。校花转班去了提高班，我乐得自在。

头发短了后，我再也没有用过那轰隆响的吹风筒，而是借助大自然的力量。我每次洗完澡都会下楼去溜达，耳边塞着耳机听着一下在网吧下载好的学习音频。

出去外面溜达能让我觉得自己还存活在这个世界上，染上些生活气息让我更像个人，而不是一个只拥有名字的物体。

家外面有个公园，那里有个湖泊。天还没有黑，我坐在长椅上听英语听力，直到突如其来的雨落下，我摘下耳机打算回家。

转身的瞬间，有个女人撑着伞在远处看着我。

我不明所以，雨淋湿了我的头发，进入眼睛里我条件反射的闭上眼，脑海里一瞬间想起来那个女人是谁。

蒋文烁的妈妈，那个女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