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①
夜晚,彩绘砖雕的戏园里传来宛转悠扬的歌声,台下皆是形形色色看戏之人。
时鸣背靠椅背,看着台上戏,一手搭在桌边,食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子。
门边传来一阵声音,似乎是又有人来了。
时鸣原本并不感兴趣,但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喊了一声:“陈少爷。”
时鸣端起手边的茶杯,借着喝茶,眼睛向门口瞥了一眼,来人身穿一身西装,戴着一副银框眼镜,时鸣不紧不慢地把茶杯放下,搓了搓手指。
陈景淮笑着跟人打了招呼,转过头就看见东倒西歪人群中一个挺拔的背影,实在显眼。
陈景淮走过去,屈指扣了扣时鸣的桌子:“这里有人吗?”
时鸣抬眼看他,勾了勾唇:“没有,坐吧。”
陈景淮没客气,坐了下来:“和时队长讨杯茶喝。”
时鸣抬手给他倒了一杯,茶香四溢:“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景淮转了转茶杯:“差不多半个月了吧。”
“怎么不和我说?”
陈景淮转茶杯的手一顿,随即笑道:“军法处那么忙,我哪敢轻易打扰?”
时鸣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说人话。”
陈景淮看着他笑着说:“生气了?别生气呀。”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细长盒子,“给你带了小礼物。”
时鸣看着盒子眼神微动。
“口琴,是洋货,我不太懂行,但是他们说这个很不错。”
陈景淮把盒子打开放在桌子上,推给时鸣,时鸣看着躺在盒子里的口琴,银质琴身,色泽光滑,看一眼就知道是好东西。
时鸣拿出口琴在手里把玩,看样子十分感兴趣,嘴里却说:“无功不受禄,你想干什么?”
陈景淮看着口琴没说话喝了口茶才说:“这你可冤枉我了?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功利?”
时鸣笑了一声,把口琴放进盒里,塞进了口袋:“谢了。”他把头转向戏台,问道,“怎么突然回来了?”
陈景淮:“想回来就回来了。”
时鸣抿了抿嘴角:“国内时局动荡,回来不怕出事?”
陈景淮也不再看他,看着台上的优伶,想到在国外受人轻视总被人欺负的同胞,脸上的笑缓缓消失了。
他沉声说:“再不安稳也是我的国家,况且国外......也没好到哪去。”
听见这话,时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听懂了他的意思。
陈景淮又喝了口茶,有些凉了,他只喝了一小口,就把茶杯放了回去,再也没动。
时鸣刚要说话,便被陈景淮打断:“对了,我爸过两天过生日,在陈家大宅,时队长到时候赏个光?”
时鸣的话被噎回去,只好郁闷地点点头:“好,叔叔生日,我肯定会去的。”
陈景淮勾唇笑了一下,认真听曲儿去了,时鸣看着他笑着摇摇头。
两天后,陈家大宅,歌舞升平,宾客如云。陈瀚冠的生日宴排场很大,商圈来了不少人,当然,里面也不乏一些官家人。
他生意大,路子广,结识的人也多,哪里都能讨到几分薄面。
时鸣姗姗来迟,军装还没来得及换,匆匆赶到了陈家大宅,给陈瀚冠送了寿礼。
“叔叔生日快乐,祝您常乐如意,身体康健。”
陈瀚冠示意手下把礼物接过,笑着拍了拍时鸣的肩膀:“好孩子,好久不见,俊俏了不少啊。”
时鸣笑了笑:“您就别笑我了,抱歉叔叔,有事耽搁来晚了。”他压着声音意味深长地说,“您也知道,前两天刚抓了几个地下党......”
时鸣刻意压着声音,周围人都离得远,三三两两在说话跳舞,没人听见,但陈景淮离得近,他听见了。
陈景淮看着时鸣和陈瀚冠说话,隐约看见时鸣袖口处有一点暗红,似是血迹,陈景淮的目光在那块血迹上落了一秒,便移开了,抿了口杯中酒。
“讼声有本事,以后肯定会大有作为的。”陈瀚冠端着酒杯说,“你和书誉上学时候关系就好,后来他出国留学,你去了军法处,好多年没见,可别生分了。”
时鸣看了一眼一旁的陈景淮说道:“不会的,叔叔放心,前两天我们还一起喝茶来着。”
陈瀚冠感慨地点点头:“那就好,乱世朋友难得。”
陈瀚冠还想说什么,有人来和他打招呼,陈瀚冠只好作罢,说道:“书誉,你领讼声去吃点东西。”
陈景淮:“好。”
陈景淮领着时鸣坐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厅内觥筹交错,耳边响着传来唱片机的音乐,时鸣刚从巡捕房出来没多久,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两口糕点。
“怎么,陈少爷不欢迎我?从我进来就愁眉苦脸的。”
陈景淮摇摇头:“没有,我就是......刚才跟我爸见了好多人,有点累了。”
陈景淮见他没胃口,便说:“走走?”
时鸣站起身:“走吧,好久没来了,带我参观参观。”
陈景淮领着他上了二楼,喧嚣声立马小了,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
“想跟我说什么?”时鸣不紧不慢地跟在陈景淮身后。
“你袖口脏了。”陈景淮瞥了一眼时鸣的袖口,时鸣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见袖口处一点血迹皱了皱眉。
“你把我引上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个?”时鸣搓了搓袖口的血迹,已经干了。
陈景淮抿了抿嘴角:“你为什么要去军法处?”
还不等时鸣说话,他又听见陈景淮说:“就为了抓自己的同胞?”
时鸣终于明白,陈景淮这是生气了。
时鸣没生气,反而笑了,他略过陈景淮往前走到露天阳台,手肘搭在朱漆围栏上:“不是。”
陈景淮走过来,站到时鸣身边:“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残害同胞,我们不应该一致对外吗?”
时鸣从兜里掏出盒烟,给陈景淮递了一根,陈景淮摇头,时鸣只好收回来,自己叼住了。
“有些事不是那么简单的,一山不容二虎,一个国家,不会有两个领导者,你不明白吗?”
陈景淮低下头,双手交叠搭在围栏上,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怎么会不明白呢?但总不至于斗成这样,大家身上流的都是同样的血啊。
时鸣看着他吸了口烟,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这些你别想了,你就安安稳稳当你的小少爷,以你的身份,不会有人闲得没事来找你麻烦。”
陈景淮眉头仍然微皱,时鸣凑近瞧了瞧:“还生我气?”他用肩膀轻轻撞了陈景淮一下,“别生气。”
陈景淮并没有生气,他知道那是时鸣的选择,就像他也有自己的选择一样。
陈景淮摇摇头随后说:“很久没有听你吹口琴了,想听。”
时鸣一顿,面露难色:“口琴啊,今天不行,我没带。”
陈景淮询问地看了他一眼,时鸣抿了下嘴角解释道:“我今天在巡捕房来着,地方脏,我就没带着,下次好不好?”
陈景淮点头:“行吧。”
“没有口琴,有别的。”时鸣神神秘秘地从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怀表,“送你,欢迎回国。”
陈景淮笑了:“这是,礼尚往来?”
时鸣点点头:“嗯,来而不往非礼也。”
陈景淮接过来拿在手里看了看,耳边传来一阵清亮婉转的乐声,陈景淮惊讶地转过头,看见时鸣正吹着一片柳叶。
“先对付听,有机会给你吹口琴。”
陈景淮笑着拇指摩挲了一下怀表的表身,目光投向夜空,伴随着时鸣凤鸣鹤唳的曲子仿佛透过这一层夜幕,看见了一缕浮光。
黑暗不会太久,因为寻光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①出自《牡丹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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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很丑,我知道,难为暂时先对付看.....还有,今年应该不会更长篇了,时间不太允许,预收那两篇可能要等明年了,感谢支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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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