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活着?”
首先发问的是小眼睛男人,他的脸上带着仇白从未见过的表情。
“看起来也不像已经死了吧,”突然闯进来的家伙抹了把脸上的血污,“啊~如果你是问我身上这些,这不是我的。”
“还有一个人呢,和你一起的那个?”
“只关心他,不关心我吗?”
来人自顾自地笑了一声:“也是,他才是你们的正牌队友,我们只是临时合作的关系。”
他眸光一变,那双含笑的眼睛自下而上地抬起,眼中的情绪倏然变得深不可测,“不过,你们现在来问我这个问题,不合适吧。”
“……什么意思……人呢,”脸色煞白的青年将手中的晾衣杆对准满脸是血的男人,他的声音不住颤抖,“你把他怎么了?!”
受到质问,那人却面色不改,保持着愉快的笑容。他没有回答青年的问题,只是意味深长地,探出舌尖舔舐了一下嘴角的血迹。
“……疯子……你这个疯子……!”
小眼睛男人一把拦住了面色恐怖的青年。前者的脸深埋在阴翳中。
“好凶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把你们的好同伴吃了呢。”血糊糊的年轻男人耸肩道,开玩笑似的叹了口气,“搞得我像是什么反派角色一样。”
“还需要我来提醒你们吗?——难道不是你们自己在危机关头主动放弃了队友,选择像蜥蜴一样断尾求生吗?”
他眯着眼,旋即笑了。
“而且我作为断掉的二分之一个尾巴,好像不是自愿的吧?虽然为了同伴自我牺牲很感人,但是带着无辜的路人自爆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路人的命不是命吗?”
面色惨白的三人浑身战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尾巴也有尾巴的意愿啊。”
嘴里念念有词,那男人又往室内走了几步。
他环顾四周,似乎不经意地注意到了桌上的仇白,接着,那猩红眼眶里的眼珠子便不动了。
单见一颗人头,他似乎也不惊讶,只是歪着脑袋,像个观察昆虫的孩子一样好奇地打量。
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
“你们这么快就找到新队友了,效率很高啊。”
说着,在仇白抗拒的目光中,这人走向餐桌。
一股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让仇白没忍住眯了眯眼。
目光所见,来人俯下身,和他视线平视。
他脸上大片的红色骤然逼近,对仇白造成了极大的视觉冲击,他甚至能看见那红色里还夹杂着许多零碎的小东西……
而就在这时,对方打量的目光一滞,唇角危险地向上勾起——
“你好呀。”
然后开心地打了招呼。
仇白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他脸色还僵硬着,条件反射一样,下意识地发出声音,“……您好?”
这就是他和这疯子的第一次交流。
听到回应,这人的眼睛里明亮地闪了闪,宛如看见了一只会说话的蘑菇。
“我叫冼星台,哥哥你怎么称呼?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这个样子?身体的其他部位去哪儿了?好厉害,你一直是这个样子吗?脑袋切面为什么是黑色的?可以把手伸进去吗?……”
……?
仇白没想到自己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居然会换来这么一连串无休无止的问题。
这个人,意外地,好自来熟啊?
眼看着对方求知欲的目光已经绕到了脑袋下面,他连忙挑拣问题回答。
“我叫仇白,是个老师……还请不要把手伸进去。”
【一位喜欢猎奇的观众噗嗤一声笑了】
【一位喜欢猎奇的观众打赏了应援棒x10】
“哦,仇老师,”自我介绍叫“冼星台”的年轻男人微笑着直起身,眼角余光扫向其他三人,“看来你们找到了很有意思的新同伴,我是不是被优化了?”
小眼睛男人哆嗦了一下,冷着声音道:“你本来也不是我们的同伴。”
“哎呀,”冼星台笑容不变,假得不行地做出受伤的语气,“还以为共度过了四分之一点五个任务,我们已经建立起革命友谊了。”
“友谊?”男人嗤笑道,“骗骗自己得了,冼星台,我听过你的传闻。”
“哈哈,我这么有名吗,怪不好意思的。”
“……谁夸你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有来有回,仇白在桌上听得汗流浃背。
原因无他。
这个满头血浆的冼星台一边和其他人轻松说笑,但不知为何,他的眼睛自打方才起,就一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桌上的仇白。
仇白连回视都不敢回视,只觉得被盯得心慌。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移往之前的三人——眼见他们像是母鸡护小鸡一样缩成一团,早顾不上自己这一颗孤零零的脑袋。
……真是举目无亲。
“你呢,仇老师,你和这些人组队了吗?”
这位冼星台又发问了。
仇白躲开笔直的视线,不自觉地变得有些支吾。
“我……还没有……”
听了他的回答,那人显得很高兴。
“什么嘛,原来大家还没说好啊,我这不是来得正是时候。”
冼星台一合双手,声音愉快道:“既然仇老师不愿意和你们走,那就我和仇老师一队,你们三个人一队,大家轮流去最后一道门喽。”
……
这次不仅是仇白,恐怕在场的所有人都没能当即理解他的意思。
足足静止了四五秒——
“你什么意思?!”
“……我?”
小眼睛男人和仇白再次同时开口。
这一次前者没功夫怒视仇白了,他急促地质问:“冼星台,你打算做什么?”
冼星台莫名其妙:“我打算完成存活挑战啊。”
他掰着自己的指头,耐心解释一样说:“13层一共有四户人。1301,1302都通关了,这里是1304室,也进来了一次了,接下来最后三个小时,不还有一个1303吗?”
抬起头,他轻飘飘的目光落在满脸警戒的三人身上。
仇白只见那个小眼睛男人瞳孔收缩,嘴唇不停地颤抖,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开口的瞬间便被冼星台恍然大悟的声音打断了。
“哦,我知道了。”
冼星台偏头一笑:“你们因为刚刚推我出去送死,所以担心被报复,不好意思和我说话是吧?”
“……”
“怎么这么见外!”他开怀大笑,“如果这么羞愧的话,你们就这样不好意思地去死吧。”
“反正只要什么都不做,等到天亮任务结束,你们就能和同伴团聚了。如果死了,也不用再顾忌这些羞耻心了吧,毕竟都死了。”
“相信你们自我牺牲的好同伴黄泉有灵,也会很高兴能和你们地下重逢的。”
冼星台的语速慢慢放缓了——明明语调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但是他的声音却逐渐显得冰冷起来。
“想死的话就请自便吧,我不想要会拖后腿的队友。”
说完,冼星台微笑着回头。
“比起这些,”他的目光扫向桌面,“仇老师刚刚想说什么?”
屋内寂静无声。
冼星台的神色堪称阳光灿烂,但没有一个人敢现在在他面前发声。
莫名其妙地,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仇白身上。
仇白后背一阵寒意……没有后背。
万众瞩目,他甚至一时难以开口。
好可怕,刚刚是不是才有一个人在这里发表了一篇惊为天人的笑里藏刀宣言,现在是他这样一颗手无缚鸡之力没有手的头该说话的时机吗???
况且,仇白想说的话,和小眼睛男人并没什么区别。
【一位走错了频道的观众好奇你的想法】
“你可能误会了……冼先生,”仇白硬着头皮说,“我不打算离开这里,如果可以的话,把我留在这儿就好……”
他还想说,请别就这样把自己和他们这群人当成一起的——但话到嘴边,却没能说出口。
也许是因为仇白还没那么有骨气……也许是因为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神色突然变得有点可怕。
冼星台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这还是仇白第一次见到他面无表情,甚至有些呆滞的神情——尽管,他的眼睛目不转睛,依然盯着仇白,执着到了有些令人惊悚的地步。
沉默片刻。
“这样啊。”冼星台撇过头去。
被难以描述的粘液糊住的睫帘低垂,投下一层灰暗的阴影。
仇白窥视着他默不作声的表情,脸色逐渐变得迟疑。
“……?”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这个人是不是有点不高兴了?
岂止是不高兴,简直把闹脾气三个字写在了侧脸上。
仇白错愕无比。
不是,为什么啊……?
【一位喜欢猎奇的观众若有所思】
仇白实在难以理解这个人情绪变化的逻辑,他小心窥探着冼星台的神色。
但除了那平平淡淡的“我不高兴”四个字,闷闷不乐地具象化在后者脸上,他看上去似乎也没什么其他反应,仿佛是突然陷入了思考,或者是就这样呆呆不动地走神了。
——看起来既不会暴起咬人,也不会哈哈哈地说“那你去死吧”然后一巴掌把仇白的脑袋拍成肉酱。
仇白奇怪地想,这人看着,似乎反而变得正常了一点?
……如果没有满脸血的话。
正当仇白他着要不要再次开口,忽然,冼星台低声自言自语地说:“明明眼睛就不是这样说的。”
“……什么?”
“明明心里就不是这样想的,嘴上还要这样说,”冼星台撇了撇嘴,“仇老师你人真奇怪啊。”
仇白愣住了。
他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冼星台就仿佛是自我调理好了一样,昂首挺胸突然打起了精神。
双手合十,他再次展露笑容:“既然如此,那我们就采用planB。”
兴致勃勃地,冼星台先是画圈圈指向其他人:“你们三个一组。”
然后他转过身,眼睛笑眯眯看着仇白,手上却只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
“我没人要,自己一个人凑合着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