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江边,零零星星的几盏船灯挂在江面散发昏黄。
“小姐,这些长工怎么处理?”宣竹把几个已经晕倒的大男人扔在女孩面前询问。
女孩坐在船头的交椅上,拇指轻轻擦拭手上精美的瓷杯,细细打量上面的纹路,听到侍女的话后抬眸扫视一眼,慢条斯理地开口:
“把手砍了扔湖里,人就送回他主子那去,再送他们一句话,手脚不干净的人别想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溜走,要是再继续惦记不属于他们的东西,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是。”宣竹抱拳离去。
竖日,陵阳城内张贴公告,引得众百姓围观。
“兹晋阳侯品行不正,亦有谋反之心,兵变之意,今被查实,甚是恼怒,朕为平全朝大臣乃至百姓惶恐,遂将犯人梁寻今日午时于南城门外斩首示众。”
赵太傅刚下朝,还未走到宫门,好友将他拉到一旁凑到耳边悄声说道:“晋阳侯这几年兵权把控手中不放,皇上的疑心病一起,这才随便找个借口将他除之,你我之后要小心了。”
元锦帝上了年纪后便总是有意无意的削弱大臣势力,或是寻个借口将人罢免,为的就是巩固自己的皇位,这点小心思满朝权臣皆知。
赵太傅听完后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忧心忡忡,与好友推辞两句后就匆忙离去。
夜阑之时,太傅府
赵朗钰瘫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赵夫人拿着针线时不时地往门口望去。
昏黄的烛光将二人的影子照射在地上,突然家丁的声音将赵朗钰惊醒,双手搓了搓脸,让自己清醒清醒,嘴里喃喃着:“终于回来了,到底要商量什么事情,等到现在才回来。”
“夫人。”
“老爷。”赵夫人上前去迎接赵太傅,男人握住赵夫人的手带到堂前坐下。
“阿爹。”赵朗钰老老实实地站起身来。
赵太傅抬眼看着站在旁边高高大大的儿子,嗯了一声。
“老爷,怎么这么晚了才回来,是不是朝上出什么事情了?是不是梁大人的事情皇上迁怒你了?”赵夫人焦急地问道。
赵太傅没有直接回复赵夫人的话,用盖子轻轻地拨了拨漂浮在茶面上的泡沫,递到嘴边连喝几口,抬头看向面前的儿子。
“阿朗,梁大人的事你也听说了,皇上年迈,疑心病也跟着越来越重,有多少无辜忠臣惨死,说不定哪天我们家也会成为这儆猴的鸡崽子。”
赵朗钰默默听着不说话。
赵太傅继续道:“陈家商号的陈老板之前与我碰巧结缘,今日特地私下约我详谈,希望能官商合作,相互扶持,稳固两家根基。”
一边的赵夫人猜测到了什么,静静地看着丈夫。
顿了片刻,赵太傅开口:“而这样最好的办法便是,你与陈小姐喜结良缘,所以我擅自做主替你订下婚约。”
赵朗钰脸色陡然一变,“什么?”
少年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阿爹。”
这句阿爹仿佛是要唤起赵太傅心中的父爱,但赵太傅依旧无动于衷。
“这,这……您怎么不问问我的意见啊,就算平常我惹您生气,您也不能这么对我啊。”
原本严肃的气氛被赵朗钰弄得破了冰。
少年着急忙乱地在赵太傅面前走来走去,嘴里还不停地念叨:“本来您和阿娘就不让我练武,现在好了,又来一个人管着我,还让不让我活了。”
赵夫人看着自己儿子这副模样,手帕微微遮住嘴角笑出了声。
“阿朗,这陈家小姐我曾见过的,乖乖巧巧的模子,虽然是个姑娘家,但陈家商号的所有生意都由她做主,说明脑子也是个好使的,这顶顶好的姑娘你上哪找去,我看你阿爹做的挺好。”
“反正我不同意这门亲事。”
赵朗钰一脸幽怨地看着坐在上座的父母,不等他们应承就赌气地走回自己院子。
赵太傅没再搭理稚气的儿子。
“你赶明儿找个时间带着朗钰和那边的见上一面,具体的事宜由他们定夺,记得带点姑娘家喜欢的糕点,这方面你也懂得,虽说这场婚姻的出发点没有这么敞亮,但是我们也不能亏欠了人姑娘。”
赵夫人微微颔首:“省的。”
夜已深,打更人敲起了梆子。
“亥时二更,关门关窗,防盗防贼。”
一大清早,奴才还在院子里打扫,陈似榆收拾得当后准备去看看昨天码头新到的货物。
“砚竹,货怎么样了?”
“小姐,知府大人走私的桐油和细盐都给咱们照单全收了,现在在东以仓库,宣竹他们守着呢。”砚竹乐呵呵地回答。
“做的不错,回去有赏。”陈似榆微微勾勾唇。
“谢谢小姐。”
两人熟练地拐进一条小巷子,巷子前面就是码头仓库,陈家雇佣的长工正在卸货。
一路走过来有点眼色的工人都主动毕恭毕敬地向这位不苟言笑的女孩请安。
正在仓库前记账的唐掌柜听到动静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起身。
“少东家,您真是神了,今年粮食收成不好,许多地方的粮商都坐地起价,咱们去年屯的粮食今年能赚几十倍甚至几百倍。”唐掌柜快步过去,脸上难掩心中喜悦。
陈似榆点点头,扫视了周围一圈环境:“仓库靠近码头,水汽重,注意不要让粮食生了霉菌。”
唐掌柜连连道是。
忙完码头的事情后,似榆又带着丫鬟来到一座小阁楼前,门上的牌匾是用毛笔写的狂草,右下角还有一个画得很潦草的猫头。
——无趣阁
“老头,今日可有新本?”似榆迈向柜台询问。
柜台后面的老头子摇着大蒲扇,晃晃开口:“角落架子的最底下,新到的。”
“多谢。”
当初年幼的似榆误入这破烂的无趣阁,从此对于孙子兵法,吕氏春秋这些谋略书籍爱不释手,小小年纪的她还励志要成为元锦朝的第一谋士。
但在认识到自己的处境后还不服气地询问老头子为何女子不可入仕。
老头轻轻叹息:“这个世道,束缚女人的东西有太多太多。”
年纪尚小的似榆不理解这句话,但也没有继续追问。
女孩在前面热衷地挑选,身后的砚竹抱着高高一摞话本紧紧跟着。
砚竹被书遮挡了视线,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小姐呀,您买这么多回去,白天看账本,晚上看话本,你的眼睛还要不要了?”
似榆转过身,看见砚竹的小脸已经被书遮挡完全,帮忙把她手上抱着的书取走一半。
砚竹察觉到自己手上的重量轻了一些,“哎小姐,我可以的,您别……”
“砚竹,我的人生因为陈家嫡女的头衔而失去了自由,但是我的思想却不能被禁锢在后院大宅。”
旁边书架翻书的声音顿了一下,似榆被他吸引了注意力,扭头看过去,只见男子一袭白衣,以半披发示人,手里翻读着书倚靠在架子旁,头上戴着的发冠足以证明身份的高贵。
少年察觉到对面的打量,余光瞟了一眼对面的似榆,不料二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朗钰不好意思地迅速看向别处。
赵朗钰合上书册从似榆面前走过,使得似榆鼻尖充斥着若有若无的沉香木的味道,小声地咳了一声。
眼前人突然转过身,直愣愣地开口:
“姑娘这番见识令小生佩服,自古多少女子不甘困于后宅,可国家却对于女子这方面的诉求却视而不见,希望有天女子也能同男子一般所做之事皆无阻碍。”
似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男子,随后微微屈膝,不卑不亢,“公子,身为男子你是利益既得者,但能站在天下女子的位置想问题,在这世道也实属不易,虽然与你素不相识,但你的话让人听着很是愉悦。”
朗钰挑挑眉,似榆比朗钰还矮一个头,在朗钰面前显得小小个的,少年无所谓地摆摆手,毫不在意地说:
“这世道本该如此。”朗钰扔下话拿着书到柜台结账后拂袖离去。
等人见不着背影后似榆才没忍住找老头子问出心中的好奇:“刚刚那人是谁?”
老头子没抬头,手里拨动着算盘,扯了扯嘴角:“一个闲人罢了。”
“闲人……”似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没再多问,和砚竹抱过书籍朝老头子告辞。
几日后赵夫人下帖邀请陈夫人及其长女似榆到府中赏花小聚。
直到看见朗钰的面孔才让女孩想起前些日子的遇见,震惊后又很快平稳下来,朗钰亦是如此。
从坐下来的时辰里两人除了与长辈的对话,丝毫没有接触。
二位夫人交谈之中见似榆和朗钰似乎有些无聊,便提议道:“这西街新来了一家耍杂技的,可以让朗钰带着姩姩去看看,别整天让姩姩操心这商铺的事,女孩子也要开开心心的去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才是啊。”
陈夫人没有直接答应,而是转过头来不做声的示意姩姩自己做主。
似榆礼貌笑笑:“可以的呀,赵公子别嫌我无趣呢。”
朗钰对上女孩的眼眸,赶忙摆摆手,“不会不会。”
和似榆并肩走在街上的时候,朗钰在心底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这西街的杂耍自己昨天路过的时候已经看过一遍了,这又去看一遍,真是无聊啊。
似榆察觉到了旁边人的不对劲,淡淡开口:“赵公子,生意场上最忌讳的便是虚伪二字,所以今日我想同你说个明白。”
“无论你答不答应,这门婚事我都必须拿到手,因为你,包括你身后的太傅府,于我陈家商号来说百益无一害。”女子的话说话的语气虽然娇娇柔柔,但眼神里充满坚毅。
朗钰瞪大双眼,声音弱了下来:“你……我,我也没有不答应。好男儿志在四方,怎可屈于儿女情长。比起在朝堂上说空话,我更向往边疆杀敌立功,所以在未功成名就时我并不打算成婚,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少年鼓起勇气,“我们得约法三章,你不能管我的事,不能拦我习武,面对我父母的时候要和我统一战线。”
“我答应你。”似榆回答得很快,解决心头之忧后,才放软声音:“如今这朝堂局势实时变化,君心难测,不知晓这一觉睡醒会是哪家的大臣‘谋反’,对于你来说我们俩的婚事起码能护住整个太傅府,何乐而不为。”
似榆的话听不出任何情绪,说完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面对愣住的朗钰勾了勾嘴唇:“你我的婚事既是牢笼,但又何尝不是挡箭牌。成婚后我不拦着你任何事,而你只需要给我一个起点便可。”
“起点,是什么意思?”朗钰喃喃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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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