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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南烟说完便开门出去了。
佣人崔妈已经回到了一楼,整个二楼走廊静悄悄的。
家庭医生顾子衿的房间就在二楼,里面基本的药物和医疗设备都有。
杜南烟走进去,找了一些自己需要的。
她抱着这些东西回来的时候,姜氤已经换上了她找出来的干净衣服,盘腿坐在地毯上,或许是为了延缓饥饿,她捧着一本书在看。
半湿不干的头发凌乱地支棱着,让她看上去像一只离群的狼。
杜南烟把抱着的东西一股脑丢在沙发上。
姜氤抬起头,血色的眼瞳无奈地看着她:“不管你想干什么,都请快一点,我真的很——”
一个血袋被放进她的怀里,堵住了她后面的话。
“喝这个可以吗?”杜南烟眨眨眼睛,“子衿备下的,应该是跟我同一血型的血。”
姜氤迟疑道:“我们每个月用血都有份额,超量取用会很麻烦……”
家族向捕食者提供鲜血,但却严格限制用量,防止摄入过多加剧异化,像姜氤这样高血统的捕食者对血量的需求本来就比较大,不出任务还好,如果任务多的话,很长时间都会处于饥渴的状态。
“我这里应该没有这个限制,大不了我跟子衿说是我自己不小心打翻了。”杜南烟说:“你要喝吗?”
姜氤已经咬开血袋,迫不及待地吸食了一大口。
她满足地叹了口气,那几乎要搅碎神志的饥饿感终于缓解了一些。
一袋血一分钟之内就被姜氤解决了,她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旁边还有杜南烟,似乎不应该让娇弱的大小姐看见她进食的样子。
姜氤有些尴尬,想解释两句,却忽然感觉到手上一阵刺痛。
低头一看,杜南烟拆了一袋棉签,正在认真地帮她处理手上的伤口。
“喝完了?还要吗?”杜南烟低头专注地给伤口消毒,语气平常地问道。
姜氤喉咙吞咽了一下,半晌摇头道:“够了,我不能摄入太多鲜血,会加剧异化程度。”
“不会的,这种说法只针对不稳定的低血统捕食者,”杜南烟换了另一种有加速愈合效果的药水,“像你这么高的血统,几乎不会被普通的鲜血摄入量影响。”
她也是后来才想明白,这不过是家族掌控异种的手段之一罢了。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姜氤好奇道。
杜南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把衣袖卷上去,开始处理她手臂上的伤口。
姜氤的右臂有一条很大的撕裂伤口,是在任务里被一只暴走的异种咬伤的,被雨水泡了大半夜,现在已经不流血了,只有发白的皮肉外翻,看起来分外狰狞。
姜氤不自在地动了动,她不想吓到大小姐。
但杜南烟神色如常,给她擦药的手平稳而轻柔,连一点颤抖都没有。
“你经常干这种事吗?”姜氤忍不住问道。
“什么?”杜南烟用干净的纱布帮她包裹伤口。
“就是这种,处理伤口的事情。”姜氤比划了一下,“你看起来很熟练。”
她是被家族确定变异种的身份之后才开始学习给自己处理伤口的,出外勤经常受伤,家族指派给他们的医师又高傲而胆怯,经常敷衍了事。
姜氤练习了半年多,自问也没有杜南烟这样娴熟的手法,经常不小心弄疼自己。
“啊,”杜南烟沉默了好一会,才回答道:“因为我是个经常会受伤的人啊。”
这倒是,她看起来就像是那种好好走路都会摔倒的人。
姜氤默默地想,只是杜家的佣人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让她自己处理伤口吗?
杜南烟很快就帮她弄好了手臂,姜氤身上还有一些伤,有任务中的,还有被银链和鞭打制造出来的。
杜南烟便伸手过去,自然地要解姜氤的衣扣。
姜氤立刻握住了她的手。
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姜氤手掌的温度仍然比杜南烟要高,她握着那几根纤细冰凉的手指,像握着冰冷细腻的玉石。
“干什么?”姜氤干巴巴地问。
“你身上的伤,需要处理。”杜南烟说。
“不用了,我伤得不重。”姜氤不自在地偏过头,“我们捕食者的身体是不能随便给普通人看的。”
杜南烟挑眉,她又不是没当过捕食者,这小东西在唬谁?
“为什么呢?”她故作不解地问:“你们捕食者的身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吗?”
姜氤想说太有了,全身都不能给你看,求你快放我回去吧,捕食者有什么好看的呢,嗜血凶残、危险诡异的变异种罢了。
然而她过人的听力先捕捉到了脚步声,立刻想离杜南烟远一点。
但杜南烟细白的手指勾着她胸前的衣襟不放手。
姜氤无奈,只好低声提醒她:“有人上来了,三个人。”
杜南烟小声安抚她:“没关系。”
然后手指灵活地解了她一道口子,让捕食者线条锋利的锁骨暴漏在空气中。
姜氤:“……”
三个人的动作很快,不一会便来到杜南烟的房间门口。
房门被有规律地敲了三下,顾子衿的声音响起:“大小姐?我带着萧小姐过来了。”
萧晴墨随后说道:“杜小姐,我带了泗水特产的芙蓉暖玉,有镇定安眠的效果,听说你总睡不好,看能不能帮到你。”
安静,房间里面,杜南烟面无表情地静坐着,手指又解了一道扣子。
外面三个人等了一会没有回音,崔妈说道:“我说了吧,大小姐应该是睡了。”
“你之前进去的时候,大小姐已经睡下了吗?”顾子衿问。
“是啊,只有那只变异种跪在外间。”崔妈说:“听说是招惹了大小姐,大小姐叫跪的。”
顾子衿沉默不语,又敲了敲门,“大小姐,您睡了吗?”
杜南烟好看的眉眼不耐烦地微微蹙起。
姜氤原本轻轻松松就能制住她,普通人的那点力量在捕食者面前根本不够看,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比她更不想被外面的人听见动静。
毕竟杜南烟明显是很讨厌被打扰的,对吧?
沉默间,那几道扣子就被解开了,只剩下最下面的一个,还欲盖弥彰地扣着。
这毕竟是杜南烟的衣服,姜氤穿着有一点小,扣子一开,里面的光景立刻暴漏出来。
姜氤里面穿着一件高支撑内衣,完美的线条下面是漂亮的人鱼线,腹肌线条若隐若现,然后被最后扣着的衣角遮住。
她的皮肤不算白皙,大半年外勤任务让她晒黑了不少,增加了许多道狰狞的伤疤。
杜南烟面色如常,用棉签沾了碘伏,探向腹部的一处鞭痕。
前生她并没有挨几下鞭打,便被萧晴墨解救了出来。
这次她支开萧晴墨耽误了一些时间,姜氤结结实实地挨了十几鞭,那是针对变异种特制的银鞭,上面刻着专用的符文,每一下落下都能让血肉外翻、痛入骨髓。
姜氤的身体不自觉地抖了一抖,随后紧紧咬住牙关。
疼,尽管杜南烟的动作已经极尽轻柔,但仍然痛得让人忍不住战栗。
门外,萧晴墨不想放弃这难得的机会,还在温声说话:“杜小姐,你睡下我就不打扰你了,东西我帮你放在门口了,我就先走了。”
门内,姜氤的神思一转,忽然想起来她先前跟萧晴墨说过要受罚的事情,萧晴墨说她正在外地开会,这就订最近的航班赶回来。
她送完东西,是要去找自己吗?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腰腹间,像温暖的羽毛轻轻扫过,她甚至能感觉到每一根绒毛次第划过的感觉。
姜氤惊诧地低下头,看见杜南烟凑得很近,边上药边轻轻帮她吹着伤口。
她就着这样的姿势抬头仰视她,天生上翘的眼尾轻轻撩动,用眼神问她:有没有好一点?
姜氤的记忆中,从来没有人帮她吹过伤口。
小时候,她不小心磕破腿的时候,父母总教育她是当姐姐的,要坚强一点,给妹妹做榜样。
于是她也就渐渐学会了,摔倒了不哭,默默爬起来拍拍土。
可是齐菲摔倒的时候,父母却会跑过去把她扶起来,温柔地帮她吹伤口……
姜氤猝然转开眼。
门外萧晴墨还在说着什么。
她一句也听不清了。
只感觉到杜南烟温润的呼吸,轻轻帮她吹着身上的伤,那气息温温润润的,像她身上独特的馨香一样,让姜氤的心口都涌起了一股淡淡的酸涩感。
不知道什么时候,门外重新安静下来。
而杜南烟也帮她处理完了上半身的伤口,并且全部都仔细地裹好了纱布。
“好了。”杜南烟拍拍手,眼睛却意有所指地往下瞟,“不知道你下面还有没有伤……”
“没有,我下面很好!”姜氤立刻回答,并且迅速把敞开的外衣拢上来,手忙脚乱地扣好扣子。
“好吧。”杜南烟也没有勉强,虽然她不知道小狗到底有什么好抗拒的。
唔……她17岁的时候,曾经是这种有点别扭的小孩吗?
“我要去睡觉了,你等她们都睡下再走吧。”折腾了大半夜,杜南烟实在困倦到不行,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如果不想走,在这里睡也可以。”
“走的,我一会悄悄走,不让她们发现。”姜氤说,“这些带血的垃圾我也带走。”
“好吧。”杜南烟起身回到卧室,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刚才看的那本书,借给你拿回去看好了。”
姜氤手指动了动,“我可以多借几本吗?”
“不可以,一次只许带一本,看完来找我换新的。”杜南烟从卧室门口探出头来,笑容清淡:“还有,我叫杜南烟。”
姜氤说:“我叫姜氤……以前叫齐音。”
“晚安,姜氤。”杜南烟笑笑,关了门。
房间里霎时间安静下来,姜氤坐在原地,听着一门之隔的房间里,杜南烟进入卧室自带的卫生间,哗啦啦的水声响起,过了一会,杜南烟的脚步声从卫生间出来,然后布料摩擦的声音响起,杜南烟躺到了床上。
听声音,应该是很柔软、很舒适的床吧。
杜南烟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姜氤无声地关掉了客厅的灯。
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夜空像被水洗过一样澄净,透着淡淡的红色,月光照射进来,洒满了这一方空间。
姜氤迅速收拾了所有的垃圾,用一个袋子装好扎口,然后走到旁边一个固定在墙上的书架前面。
她的手指划过那些书的脊背,灵敏的鼻子嗅到了纸张油墨的清香。
她把所有的书都扫了一遍,仔细地挑选了一本,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