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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氤轻轻巧巧地从树上跃下来,落地的时候甚至连水花都没有溅起来。
“找到了。”她言简意赅地说。
又忍不住腹诽,连自己住在哪里都不知道,真是娇弱的大小姐。
这位身娇体弱的大小姐还即将趴到她的背上去,姜氤为自己几分钟前的决定而感到无所适从。
杜南烟歪头瞧着她,等待她的下一步动作。
姜氤咬咬牙,把那件还带着杜南烟的体温和馨香的、一看就十分昂贵的披肩重新披回她身上,粗略地给她裹好,在她面前蹲下来,“上来吧。”
她的肩背紧绷,隐隐能看到清瘦流畅的肌肉线条。
对于家族的异种来说,被革除了原本的姓氏,参与的都是最危险的任务,在任务中要时刻保持警惕才能活下来,对于把后背暴露给别人这样危险的事情,她十分不习惯。
杜南烟倒像是毫无察觉一样,真的伏到了她的后背上,霎时间柔软馨香便将姜氤包围,一双温暖的手臂轻轻环住了她的脖颈。
姜氤提了一口气,站直身体,背着她往前走。
“重吗?”杜南烟问。
“不重。”姜氤把她往上掂了掂,又小声补充说:“……挺轻的。”
大小姐看起来年纪比她大一些,没想到背起来这么轻,不过倒是和她娇柔的外表很一致。
杜南烟伏在她背上,一只手环着她,一只手将伞撑开,帮姜氤遮住落雨。
她有些恍惚,前生从来没有人背过她。
小时候她背过齐菲好多次,那时候她还叫做齐音,她和齐菲虽然是双生子,但父母从小就告诉她,她是姐姐,要懂事、要照顾妹妹,所以她有好东西都是先给妹妹,出去玩累了也是她背着妹妹。
后来她成为异种,改名成姜氤,齐菲也很少来找她,她就没再背过她了。
原来被人背着走,是这样的感觉。
姜氤的后背并不宽阔,湿透的黑色外勤服下面是累累的伤痕,血腥味透过衣襟传过来,又湿又腥。
杜南烟却感觉到这十几天来从未有过的安心,她不由自主地搂紧了姜氤,轻轻地埋首在她的后颈间。
姜氤的肩背在一瞬间绷紧,又强行控制着自己放松下来。
对于兽类来说,后心和脖颈那都是最致命的所在,不能让人随意靠近的。
不过这位大小姐也没了后续的动作,只是有一缕长长的头发顺着姜氤的衣领落进去,在她的锁骨上扫来扫去的,很痒。
姜氤自己是半长不短的头发,长发会影响行动,她有好几次都想抬手把这缕顽皮的长发捉出去,最后也没有动手。
等她走进那个偏僻的独立院落,看到那个精美的喷水池的时候,杜南烟呼吸平稳,温暖的气流有规律地喷在她的脖子上。
姜氤侧头看了看,这位大小姐眼皮合拢,浓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一样轻轻扇动,竟然已经睡着了。
姜氤把杜南烟往上背了背,抬腿往前走去。
这处院子地处僻静,但一砖一瓦无不精致,除了喷水池以外,还有一颗很高的桂花树,两边的灌木修剪得整整齐齐,后面则种着一些姜氤不认识的鲜花。
姜氤走上台阶的时候,住在一楼的佣人急急忙忙地迎上来。
后面的人动了动,杜南烟醒了。
“崔妈,你回去休息吧。”她的声音带着一点软糯,像红豆沙一样,“让这只异种背我上去就好。”
姜氤便背她上楼,楼道里没亮灯,但姜氤强化过的视力还是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短短一段路,她竟然已经发现了好几个隐藏的摄像头。
很奇怪,杜南烟在杜家的地位这么高,却是个体弱不问事的样子,谁会在她的住处安摄像头?
她在杜南烟的指示下,很快找到了二楼杜南烟的房间,把她放在外间的沙发上。
想起她刚才吐过,她转身找到水壶,倒了杯水递过去。
杜南烟接过水喝了几口,姜氤便想走了。
她其实伤得很重,虽然仗着捕食者的强悍体能一直坚持着,但也已经十分疲惫了。
而且对鲜血的渴望越来越强烈,她需要进食。
变异种有三个异化的方向,分别是言者、瞳者和捕食者,捕食者的身体会得到血脉的强化,是家族最重要的武器,但他们同时承受着巨大的风险。
其中一项,就是需要定期补充鲜血,尤其在受伤或者体力大量消耗以后。
家族会为他们提供血液,但她得回去住的地方。
杜南烟却在这时说,“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她看着那双比平时血色更加浓重的眼瞳,知道姜氤的忍耐正在慢慢走向极限,但还是轻声道:“我房间里的摄像头,你能帮我找一找吗?有那些东西在,我睡不好。”
姜氤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眼下的乌青,终于还是点了头。
摄像头这种东西,不会放在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姜氤趴在地毯上向沙发底下张望的时候,耳朵捕捉到了有人靠近的声音。
杜南烟不在外间,她回去自己的卧室了,听声音似乎是在翻找什么东西。
姜氤思索的功夫,那人就已经到了门口,随后竟然没有敲门,直接将门推开了。
姜氤只来得及直起上半身,让自己保持在一个看起来还规矩的跪姿。
来的是那个崔妈。
崔妈先用狐疑的目光把整个外间扫视了一遍,看到跪着的姜氤时似乎松了口气,伸手在已经打开的门板上敲了敲,“大小姐,您睡下了吗?我给您送点热汤过来。”
“放着吧。”里面传来杜南烟困顿的声音。
崔妈把端着的托盘放在桌上,迟疑道:“大小姐,这只变异种……”
“让她跪着。”杜南烟说:“她偷了我的东西。”
“大小姐,别生气了,不值当的。”崔妈安慰了一句,终于转身出去了。
房门关上了,姜氤侧耳听着,崔妈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门口又站了一会,才终于走开。
“走了。”她说,“你的房间里也没有摄像头。”
“那就好呀。”杜南烟从卧室走出来,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睡裙,手里拿着一条白色的绒毯,几件衣服,还有一条干毛巾。
她把衣服放在沙发上,绒毯披在姜氤肩膀上,拉着姜氤示意她坐下。
“会沾上我的血,还有气味。”姜氤没坐,“这条毯子我也不能带走,被发现以后又会被当做是小偷。”
之前那条手帕就是这样。
“那好吧。”杜南烟没有勉强她,只是把干毛巾盖在她的头上,动作温和地帮她擦着头发。
姜氤比她高一些,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需要微微垫着脚。
两人的距离在一瞬间拉近,姜氤一抬眼就能看见她专注的神色;再一低头,杜南烟白皙的脖颈线拉长,皮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似乎还能感受到轻微的脉动。
姜氤忍不住吞咽了口口水,从刚才就在折磨她的焦渴更甚了。
“大小姐还有别的事吗,”姜氤不自在地偏了偏头,想躲开跟她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没事的话我就先——”
“有呀。”杜南烟回答,“你的衣服都湿了,我找了几件普通的衣服,你将就先换上吧。”
“身上的伤……隔壁房间有药物,稍等我取来给你。”
姜氤闭了闭眼睛。
杜南烟已经转身往房门的房间走去,看样子是真的打算去取药。
姜氤身形一动,人已经来到杜南烟身边,将她整个人按到了墙上。
她的眼瞳殷红胜血,尖利的犬齿已经突了出来,看起来一口就能咬断杜南烟那脆弱的咽喉。
“我是个捕食者,你知道的吧,对鲜血有强烈的**,”她贴近杜南烟的颈间,“我们捕食者饿狠了是会吃人的,像你这种娇弱的大小姐,最好还是离我们远一点。”
不要偶尔兴趣来了,就觉得可以驾驭野兽,像逗弄什么小狗一样。
杜南烟被她掐着脖子按在墙上,鼻端嗅到冰冷而浓烈的血腥味道,却有另一只手悄无声息地垫在她的脑后。
她明白姜氤的想法,她因为异种的身份被打入整个家族的最底层,对其他人的示好一向抱着警惕的态度,就像受过伤的小兽一样,不能轻易相信别人。
当年萧晴墨也是花了很多心思,才驯服了姜氤。
但是她现在还不能放姜氤离开,因为萧晴墨还要来给她送玉石,她不能让萧晴墨今晚有机会遇到姜氤。
有她在,她不会再让这个姜氤被萧晴墨哄骗。
杜南烟眨眨眼睛,长而浓密的眼睫几乎要碰到姜氤,“那你现在,很饿吗?”
姜氤平了口气。
然后猛地松开杜南烟,瞬间拉开跟她的距离,整个人抱臂盘腿坐在地毯上。
“不饿,我一点都不饿。”她近乎自暴自弃地说:“你今天救了我,我应该报答你。你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一块说了吧。”
杜南烟无声地笑了笑。
“有。”她说,“你在这等我一会。”
顿了顿,她又补充说:“如果有人进来……不要让别人看见你在这。”
今晚,不要让萧晴墨找到你。
姜氤痛苦地把头仰靠在沙发扶手上,犬齿已经收回去了,但血瞳里面写满了因为极度饥饿却无法进食带来的生无可恋。
她有点后悔搭理这位大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