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艇在宁恩的大力之下逆着海水翻滚。沈蕉险些又一头撞晕在舱门上。她飞快打开舱门,纵身跳进海里。人刚浮起,手臂被人拽住,向战舰拖去。
沈蕉扭头看,陷入漆黑的深海里,队长的战服闪闪发光。
她被李泰拧着胳膊往战舰上一送,扔到甲板上。
啪!
战舰的探灯打开,将乌黑的深海照得大亮。
浑浊的污脏的海水里,荡着人类、海兽、飞艇的尸体,恶臭冲鼻。
“回城!”
号角声起。国防兵、狩猎者、救援员把丧失动力的飞艇上战舰。而后,他们人肉搜查边城百海里内有无残留的海兽。
战舰启航,带着沈蕉和一船的飞艇回城。
天网借走整个海洋的电力,远远看去,边城如同被笼罩在黑蒙蒙的浓雾里,只有城门外的玻璃走廊在战舰的灯光里折光斑。
战舰直入城的下方腹部,在黑雾里停下。接着,便没了任何动静。
沈蕉站在甲板上,踌躇两秒,决定游回玻璃走廊进城。
她预估好方向,正准备跳。驾驶舱的门推开,一行穿黑色潜水衣的人走出来。他们去整理、维修飞艇。其中有个男人看见沈蕉,指了指她头顶,说:“从那上去。”
沈蕉抬头,黑黝黝的水,什么也看不见。她摁开战服上的微孔灯,昏暗的水里隐隐荡着城市的地面,结实得像一块棺材板压在她头顶。
她没有穿地功能,根本穿不上去。
那个男人很无语,走过来,抬手一拉,凭空拉下一截梯子。
沈蕉:“……”
舰队的真是设计天才。
“谢谢。”
她两手抓梯,刚握上梯绳,手心被塞进一片鱼鳞,粗糙的。
怔愣之间,那个男人转身走了。
沈蕉抓着那片硌手的鱼鳞,匆匆蹬上梯,到达顶层时,头顶的城的地面朝两侧打开一个口。
她撑着地面跳上去,正是公务厅侧面路口。
停电的城,瞎灯黑火,路面空荡,无人无车。
沈蕉沿着路,向宿舍楼走。
四周安安静静,大门紧闭,仿佛死城。
手里的鱼鳞像一把刀,戳着她,让她莫名地心慌——春潮时期,也没有像此时这样寂静。
“沈蕉女士,您回来了。”
宿舍楼前,两个马利生守在那里。
沈蕉问:“什么时候恢复照明?”
马利生说:“负责电力的马利生们正在抢修,大概要三天左右恢复。所以这三天,请您不要离开宿舍楼。”
沈蕉:“那我吃什么?”
马利生:“政府通知,大食堂免费向公民们提供三天的免费餐食,我们会在用餐时间为你们送餐。”
城在很多方面,是非常亲民、人性、大方的。
“来碗海鲜面。谢谢。”
“沈蕉女士!”
马利生叫她。
“现在已经过用餐时间了,食堂不出餐。”
“那把我没吃着的那餐送来吧。”
她摆摆手,直奔四楼。
洗漱完,躺在床上。
刚捂热被子,门被敲响,马利生在外面叫她。
沈蕉翻起身去开门,马利生捧着一盆面,新鲜的汤汁味在黑暗里弥漫进呼吸。沈蕉的肚子适时地叫响。
“小骗子!”
她笑眯眯地接过来。
“你们学坏啦,还说不出餐。”
马利生揪着手指头,赧然地说:“是不出餐,但厨师长听见你要吃,给做了。厨师长说,害怕你营养不良晕倒。”
“帮我谢谢他。”
沈蕉关上门,拉着板凳坐到窗边,抱着铝盆嗦了两口面,从衣袖里摘出那片鱼鳞,迎着变异石头散发出的微光看。
两行小字——
【……隐瞒你的病例。
来蘑菇洞。】
“隐瞒”前面有几道划痕,像写了一个名字,又被划掉。
沈蕉捏着鱼鳞,哼笑一声——
叫去蘑菇洞,又不写日期,遛狗呢,让去就去?
什么玩意!
她一口咬断面条,两指捏着鱼鳞,对准窗台上的一只玻璃瓶,弹了进去。
鱼鳞贴在变异石上,很快化成粉末,溶解水里。
她嗦完面,捧着铝盆连汤带渣地全部喝完。
盆一搁,打个嗝。
沈蕉揉着肚子,背靠在椅子里,看那只溶解了鱼鳞的玻璃瓶。
脑袋很空,如同被人挖了一样。她想了一些事,又仿佛没想。脑子雾蒙蒙的。
五分钟后。她站起身,趿拉着拖鞋,把铝盆和筷子给楼下的马利生送去。
再上楼时,她站在三楼的楼道口。长长的走廊直直延伸下去,漆黑的夜里,左右两排宿舍的门紧闭。走廊深寂,如同无人的废弃楼房。
科迪说,常雁梅住在321号房间。
沈蕉顺着幽暗的走廊走进去。不用特意看门牌号,她站在321号门口。
城停电,医院无法运转。常雁梅应该在里面。
她抬起手,敲下去之前,转身回走——如果她的检查报告有问题,金丽莎一定会知道。哪怕金丽莎因为担心她而隐瞒,却绝不允许她出城。
她能出城,说明没有问题。
被人牵着鼻子走了——真是脑子有病。
沈蕉快步离开,才走两步,321号门从里面拉开,常雁梅走出来,“沈蕉?”
沈蕉被迫停下,回身应了一声。
常雁梅问:“你找我?”
沈蕉随口掐谎:“路过,顺便想问问你,我什么时候做检查。”
常雁梅笑道:“怎么不敲门。”
沈蕉:“忽然想起你可能睡了。”
常雁梅说:“这几天肯定是做不了,等电力恢复,我再找你吧。”
她又问:“这两天如何?”
沈蕉说:“挺好的,食量变大了。”
常雁梅笑道:“看来恢复得不错。”
两人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沈蕉回了四楼。金丽莎还没有回来。
她略一思忖,换身衣服,从窗口翻了出去。
四楼说高不高,她扒着窗台,一层一层地往下跳。失去照明的城市是一团黑影,穿着黑色衣服的她更是黑影里的黑影。
楼下的马利生完全没有发现她。
脚落地,迅速绕到宿舍楼背后,往医院急速奔跑。
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不好,但她得为自己做打算——金丽莎说邪种的病毒有潜伏期,当时没有出现梦境,所以检查结果没有问题。后面呢?常雁梅从研究城来,带着最先进的检测舱,她的梦境已经出现多次,为什么没有检测出来?
医院没有人,安安静静地矗立在黑雾里。
沈蕉对医院很熟,没有出任务的时候,她经常跟金丽莎在医院里来往。
断电之下的监控毫无用处,她从后门遛进去,顺着二楼走廊,轻松进入常雁梅的办公室。
办公室黑得看不见五指,她一脚就踢上椅子,撞得拇指生疼。
沈蕉痛嗷一声,摸出一把变异石搁在办公桌上。微弱的光扩散,视野变得微亮起来。漆黑的办公室影影绰绰。
救生舱躺在那里,失去任何作用。
沈蕉记得金丽莎说过,海底纸贵,但对于特殊的病例,必须用纸记录。因为网络储存容易被人窃取,而纸张可以随时随地销毁。
她这病,是海洋首例,也是唯一一例。
沈蕉抱起办公桌上的几垛纸,放在变异石前,快速地翻开。没翻几页,便看见自己的病例报告。
足足有三十多张。
她飞快扫过,报告将她的病情记录得很详细,没有大问题,只说她思虑过多。
莫名其妙的,沈蕉看着这一张一张的报告,心跳快得像在开飞艇。明明没有问题,她却觉得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真是一个脑子有病的神经。
沈蕉吐槽自己两句,把报告整理整齐,归还原位。她又找了找抽屉和其它地方,再没有与她相关的东西。
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什么,她揣好变异石,沿着来时的路,回宿舍楼。
人刚出医院后门,医院前门被推开,常雁梅打着手电筒,往楼上走。
她推开办公室的门,走到办公桌前,刚准备坐下,视线在那堆得整整齐齐的报告上顿住。她偏头环视一圈办公室,继续坐下。
手捞过那堆报告,常雁梅在电筒光里慢慢翻看。看到沈蕉的资料时,抽出来,握成卷,拿回去。
出城的救援队、猎杀队陆续回城,昏暗的宿舍楼里闹挤挤的。有人用战服倒映在玻璃上的折射光来照明,有人拿微型探灯,几人凑一堆,说刚才经历的事。
常雁梅穿过他们,进自己的宿舍,门将大部分声音隔绝在外。她端着手电筒,把宿舍里里外外检查一遍,坐到书桌前。
沈蕉的报告铺陈在桌上,她从抽屉里取出一瓶药水,浸湿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捏起沈蕉的报告表碾了碾,那一张纸登时上下分离,变成两页纸。
常雁梅取出下面那张。电筒光下,蝉如薄翼的宣纸上,赫然映着沈蕉的照片,照片下方,黑色的小字——
姓名:沈娇娇
年龄:不详
【密密层层的数据】
【脑电波图】
诊断结果:脑髓严重损伤,重建记忆失败。
治疗方案:无。
备注:随时恢复记忆。
盯着这张纸,常雁梅笑了一下。她扬起纸,摁进药瓶里,纸张一点一点侵蚀成渣,所有的字,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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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