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眼井巷的卢娘子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支持

小巧和朱子杰心焦地等了一晚上，终于看见人回来了。

他们激动地迎上去。

卢六只让小巧快去生火，让正屋暖和起来。

卫衡把卢娘子抱到炕上。

等人们确认卢娘子无碍后，让他们都出去，只自己守着她。

“映雪，我知道你醒了。”卫衡酸楚道。

卢娘子在卫衡给她喂药的时候就醒了。

可她不想看见卫衡，不想看见这个伤自己心的人！

卫衡握着卢娘子的手：“映雪，之前......是我不对。还有一件事，是我瞒了你。”

卢娘子抽出手，背过身去：“没什么可说的，你出去。”

卫衡知道卢娘子怨他，若是这时候走了，更没有辩白的机会了。

“你听我说几句话，说完如果你还不想看见我，我就走，只是你千万别生气。”

卢娘子不响。

卫衡看卢娘子没拒绝，大着胆子开口：“我前三十五年的日子，寡淡无味，你都知道了。去年，叶儿她娘病的日子越来越久，眼看着是不行了。那个时候，一位旧识找到了我。他说李衡死前曾将自己刚出世的孩子送出了东宫，这个孩子现在还活着，在京城。我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他们想拥戴这个孩子，自立为王，以此与朝廷抗衡。”

卢娘子听到这里，忍不住转头看向卫衡：“你！你竟有如此狼子野心？”

卫衡摇头：“不是我，我知道若起战事，第一个遭殃的就是百姓。可李衡惨死，尸身只草草葬在一处郡王墓。怕皇帝忌讳，清明寒食，除了我们这些人，再无亲人祭拜。可我们不会永远年轻，到我们都死了，还有何人记得他？我想找到这个孩子，带他认一认他爹的墓地，让他知道他的来处，将后记挂着他爹。这也算是我能为李衡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所以你回京，就是为了这个？”卢娘子声音冷冷的。

“是，主要是为了这个。”卫衡道，“原本想着，叶儿没了娘亲，我也不会照管孩子，若是严家愿意，我家把她托付给严家。严云宁我且不作评价，许玉娘的为人，不至于苛待一个孩子。”

“那你怎么不送去？”卢娘子听他要抛弃自己的孩子，心里更生气了。

“我去了，”卫衡老实道，“我只要站在严家门口，就血气翻涌，忍不住想起二十年前的事。我进不去！想到我的孩子日日在我最恨的人眼前，便更不愿意了。”

“幸好遇到了你，你给了我们父女容身之地，还把叶儿照顾的那么好！”卫衡真心道。

“那一日你让许玉娘绑了去，我心里焦急，顾不得其他，直接去了严家找你。你烧了严家祠堂，让我心中大快！那个时候，我失去了理智，满心想着这辈子如果我还想做一件事，唯一一件事，就是娶你！我要你做我的女人！只有你这样的女子，才是能跟我并肩向前的人！我太激动了！就是入选东宫做伴读那一日，都没有这一回让我心潮澎湃！”

卢娘子听他为救自己，闯进自己的恨的地方，心中升起一丝动容。

“我不需要看吉时，娶你的日子，哪一天都是吉时！我要最快的速度把你娶回来！”想起娶卢娘子的日子，卫衡的脸上突生光彩。

只一瞬这光彩暗淡下去：“等我恢复理智，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开口同你说。先废太子的遗孤，在任何一个皇帝的眼中，都不是应该存活在这世上的！我以为......不让你知道就是对你的保护。”

卢娘子“哼”了一声：“我原以为你和郑知礼不一样，如今看来，你们分明没有不同，都认为女子就该圈在后院，什么大事都不懂不知道最好！说得再好听，你还是打心眼儿里看不起女人！”

“不！”卫衡反驳，“我没有！从我第一次见你，我就被你折服了。你虽然瘦瘦小小，在人群中不出挑。可你脑子清醒，逻辑清楚，嘴皮子利索。怀章跳河，给寻常做娘的，早就吓得说不出话来。你不同，你看着极紧张，可说出的话极有条理。任谁看你，都知道你虽然势弱，却不是个容易屈服的。欺负你可能能占一时便宜，却绝无可能收服你。”

“从一开始，我就相信，你与别的女人不同，你是那么自信，坚定。”

“既然你这么高看我，怎么不实话实说？怕我吓破了胆？还是怕我去衙门告发你？”

对上卢娘子质问的眼神，卫衡不愿意说谎：“我知道你不会害怕。可兹事体大，我确实怕走漏了风声。那日你告诉我，我没有弑父杀妹。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想我放下心中的包袱，好好过日子。还有从皇宫出来那天，我被封做绣衣史，你的高兴溢于言表。我知道你在心里描绘未来美好的日子。”

“你想留在京城，想看着怀章考中，想我和你在京城过安稳日子。”

卫衡倏地抓住卢娘子的手：“可那个时候我就更不敢说了！我的计划里，没有留在京城这个选项。我得知我没有弑父那天，心里满满的只有对李衡的愧疚！他全然相信我，将他诸多的计划人脉手段告诉我，可我却是康王攻击他陷害他的突破口！二十年了，我以为我出走严家，已经还了对他的亏欠。可实际上呢？从没有还清过！”

“所以我必须找到他的孩子，平安把他带出京城，这是我给李衡的交待！是我这个活着的人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我必须去干！”

“可我做了这件事，我就做不成绣衣史，也不能留在京城。偏偏在这个时候，你怀孕了。”

看卢娘子脸色变了，卫衡赶忙安抚：“我不是不想要这个孩子！我想要！”

卢娘子不解：“这个孩子怎么挡了你的路了？”

卫衡痛苦道：“人生在世，想做一番事业，必须强大自己而同时没有软肋。二十年前我就输在严家，输在我的父兄。二十年后，我不想任何人阻挡我。孩子不会阻挡我。可如果敌人拿他威胁我，我怎么选？你会想我怎么选？所以我说，不是我不想要我们的孩子，是时机不对。”

看着卢娘子又变了脸色，卫衡找补道：“但我现在不这么想了！我想要你！我不能失去你！为了你，我愿意要这个孩子！”

“是心甘情愿的吗？”卢娘子问。

她发现之前她想的太简单了。

如果卫衡坚持去查找李衡的遗孤，那自己和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只要活着一天，就不会脱离危险。

“是！”卫衡坚定地看着卢娘子，“我心甘情愿！我和你一样，也期盼着这个孩子的降生！”

卢娘子终于听到了自己这一个多月最想听到的一句话。

在她刚诊出有孕的时候，她就幻想着卫衡知道他们有孩子了会多么激动！

她等啊盼啊，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卫衡回来了，带给她狂喜的同时又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既然这样，你那日为何要跑？”

卫衡悔恨道：“因为我没想清楚，我当时......我当时满脑子都是李衡，都是那个不知所踪的孩子。这个时候我知道自己又有了一个软肋，这让我害怕。我怕我又像二十年前一样，是那个坏事的人！”

“哈，”卢娘子冷笑，“不过两日，你就想到办法了？我还是手无缚鸡之力，孩子注定还是会生下来。到时候他们拿我们威胁你，你要怎么办？”

卫衡安抚道：“现在还只是有一点点眉目，我想着，在我们行事之前，先把你和孩子们送出城，保证你们的安全。”

“那你呢？”卢娘子问，“你会安全吗？”

卫衡点头又摇头：“可能会安全，也可能有危险。我尽量保证自己的安全，你无需担心。”

卢娘子长叹一口气：“你怎么保证呢？那人是男是女？”

“不知道。”

“那人可愿意同你们出京？”

“我想他会愿意。”

“这中间一个不小心是不是皇上就知道了？”

“是。”

卢娘子闭上双眼想了很久，终于叹气道：“卫衡啊，如今是你给我出难题了。”

卫衡听卢娘子的话音松动，试探着揽着卢娘子的肩膀：“是我没想清楚，有意隐瞒。我知道错了。不该把你牵扯进来。”

卢娘子不是巾帼英雄，她也怕死。

如果半年前的卫衡和她说这些，她会干脆利落把卫衡赶出去！

不让卫衡靠近自己半分！

可现在，她做不到。

在离开卫衡和与他一起死之间，她愿意选择和他一起死！

她几乎是在一瞬间，做好了决定：“我不反对你。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会带着孩子离开京城。”

“映雪！”卫衡怀着极大的感激，感谢卢娘子能原谅他。

“可是！”卢娘子一脸严肃，“可是你必须保证！保证活着来找我们！”

“我保证！”卫衡真诚地看着卢娘子：“为了你们，我一定留着这条命！”

卫衡抱紧卢娘子，他不好意思让卢娘子看见他流泪了。

孤寂二十年，他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完完全全相信的人！

“钱太医不是让我静养？你放开我吧，我要躺着。”卢娘子柔声道。

“好，”卫衡放开卢娘子，让她躺好，“映雪，你能支持我，我太感谢了。”

卢娘子拉着卫衡的手：“不能这么说，我连累你的时候，你也没不管我！”

卫衡犹豫道：“只是......我怕会连累怀章。”

卢娘子也想到了怀章：“各人有各人的命。一年前，他还在狱里生死未卜！我生了他，又救了他，不算亏欠他了。至于将来，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不止是他娘，我还是我自己。”

“好吧......”卫衡道，“若是郑家能早些翻案，让他回归郑家，兴许不会受我牵连。”

“我累了，以后的事再说吧。”卢娘子拉着卫衡的手，不一会儿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