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休 第69章 霜华剑

已经过了晌午，不过秋季的天地间，光芒总是淡淡的，很难清晰地分辨出究竟是早上还是黄昏。

只是那种秋的萧条，在晌午后更加明显了，像一只年老的狗，全身肉皮松垮，骨架子凸显明显，愈发地疲态尽展。

河谷镇本就是山水草木间，午后又多风，大江两岸的山壁上枯黄的树叶与灰白的杂草被风刮得沙沙响；江面掀起波浪，偶有一两只白鹤寂寥地在水面上徘徊，未捕到鱼后落寞地擦着水面飞远，在空中留下白淡淡的一个身影。

江饮寒等人趁许府之人不注意时偷偷溜了出来，一路上曜罗已经把前因后果都告诉了大家。

这河谷镇依旧对他们几人充满敌意，最终他们也只得回了宣乐阁。

刚刚踏入阁内，江饮寒就看见一个背着刀的女人的背影飞闪向宣乐阁后院，他觉着那身形极其像他娘亲，忽地胸口一紧，赶忙想要追上去。

彼时何老板已经在二楼上看见他们几人，也发现江饮寒欲追上那向后院走去的女人，即刻从楼上下了来，丰腴的身体在楼梯口将江饮寒挡住，道：“江公子，这后院我们宣乐阁不对外开放！”

江饮寒十分不满地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道：“请问何老板，刚刚过去那人是谁？”

“我怎么没看见人？！”何老板吃惊地笑着走过江饮寒，眼光直直地盯着子鱼，向着子鱼莞尔一笑：“子鱼公子可是也看到人了？”

子鱼方才跟着江饮寒身后走进来，虽并未看见人，却还是道：“是有那么一个人……”

说着，笑对何老板：“敢问何老板，这后院住着什么人呢？”

“我娘亲！”何老板坦率道，“她老人家年纪大，喜静！”

“容天衣？！”江饮寒一刹那想起官府那日听说的女人，冥冥中直觉这女人与宣乐阁有脱不了的联系。

何老板脸上的笑片刻消失，冷眼看了看江饮寒，又把目光打量了子鱼、曜罗、徐燕儿三人，半晌才道：“你们几人来河谷镇做什么呢？！”

场面一度静到极点，还是子鱼笑道：“我们不过几个江湖侠客，浪迹江湖，偶然到了河谷镇罢了，哪有什么目的！”

何老板听了，冷笑道：“我不管你们到底是不是江湖侠客，也不管你们真的有目的没有，我只警告你们，我这宣乐阁你们想住便住，但别打这后院的注意！”

说罢，何老板侧了个身，让他们几人上了楼。

“寒儿，你方才看到何人了？”子鱼看着江饮寒心不在焉的样子，担忧地问。

“我娘亲！”江饮寒抬头盯着子鱼，“师兄，那个背影太像我娘亲了！”

“你娘和宣乐阁有什么渊源？”曜罗在一旁疑惑道。

江饮寒听见曜罗的声音，想到他可以化身小猫前去后院一探究竟，因而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样，站起身抓住曜罗袖子央求道：“好曜罗，你帮帮我，只有你可以潜到后院替我瞧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

曜罗想着方才何老板的警告，心中有几分犹豫，却最终还是在江饮寒期望的眼光中答应了下来。

小黑猫从窗户爬出去后，屋内几人心里都不自觉地悬了起来。

“倘或那人真是公子娘亲的话，”徐燕儿看着坐在凳子上垂着头的江饮寒，“那公子还复仇吗？”

江饮寒听了这话，心中也思虑起来，假设那真是娘亲，那么还找斩霜雪么？复仇么？这一路走来，好像忽然释怀了。

江饮寒突然抓住子鱼的手，偏头看着子鱼的脸，问道：“师兄，如果真的是我娘亲，那么我们就退出江湖可好？我们带她去一个有山有水、有树有花的小山村，粗茶淡饭、隐居度日！”

子鱼脸上挂着笑：“好，我都听寒儿的”

“公子！公子！”门外有人拍响门板，一个娇柔的女声促促地喊叫道。

徐燕儿前去拉开门，见到外头来人“咦？”了一声。立在外头的红烟，手绢遮面，十分娇羞地看着眼前谦谦公子。

“公子，”红烟看着男儿装束的徐燕儿福了一福身子，“我今日听说几位公子去过了许府？”

徐燕儿侧身让她进房间，道：“姑娘神色如此慌张，是有何事要找我们？”

江饮寒和子鱼听着也向门口来了，正好看见红烟跪在地上向徐燕儿连连磕头道：“小女子有一事相求！”

徐燕儿见状，忙不迭要扶红烟起来，红烟却怎样也不肯，口内直道：“几位公子若不帮小女子申冤，小女子便长跪不起！”

江饮寒听了这话头都大，怎么一来到这河谷镇，一个二个都找他们来申冤了，感情都把他们当青天大老爷啊！

“姑娘，你有冤屈可以去报官府啊！”江饮寒无奈地看着她道，“我们不过闯江湖的，哪里会断案呀！”

“这事，只有公子们能办？！”红烟定定地看着江饮寒。

“噢？”江饮寒诧异道。

红烟这才说明白这里面的隐情：

原来这红烟是柳丝的姐姐，而她这妹妹的死因她也是一清二楚的，就是和许家有关。

因此红烟听说许家请去了江饮寒几人，就十分担忧江饮寒等人会听信许家之言，为许家做事，那么她妹妹的死，就是再也无法报了！

红烟向江饮寒几人细细讲述了许家和柳丝，乃至整个河谷镇百姓的关系。

这许家仗着家大业大，一直强取豪夺、欺压百姓，他家小公子更是对看上的姑娘就用尽手段得到，不仅将别人妻子抢回家做小妾，还对芳龄女子用强的，逼得人跳井自杀，河谷镇的百姓早就对许家恨之入骨！

后来，薛归远重出江湖、治病救人，无论任何疑难杂症，他都能药到病除！

但这人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无论是谁他都医治，不过想要让他救一个人，就必须求医这人杀一个人才行！

本来大家都认为这样的规矩不可理喻，彼此间都有一个默契，那就是都不找薛归远治病，但许家怎么会考虑他人的生死，率先找上薛归远，打破了大家的约定。那几年，许宅接连发生大病小灾，他们为了求薛归远看病，把下人不当人，随意挑人杀害。

他们仗着有钱有权，就算下人家里找个上门，也是几个银子就解决了！就是有些刚烈的人家不要银子只求公正，拼了命去报官府，最后也只落得人财两空，甚至有的自身吃上官司！

这许家，早就把官府打点妥当了，官府完全是他们养的狗！

红烟越说越气，越说越悲，一双杏眼瞪得通红，眼泪豆大地滚下来。

“那么，你妹妹又是怎么一回事呢？！”江饮寒看着红烟，十分同情口气问道。

红烟接着说：“本来像我们吃这碗红尘饭的人就是身世悲苦之人，但我怎么也没想到，我妹妹会被许家小少爷看上！”

她一面说，一面又陷入了回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