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三十晚,京城最近的天也不爽利,邓凛从公司出来的时候,不算晚,为了避开高峰期,他特意多留了两个小时。
在办公室看了几份文件,顺便瞟了眼机票,选了明早去香港的,这才把手机熄了屏。
六月的天黑的很晚,他坐在椅子上,颇感无聊的掉了个向,眸光所及之处,落地窗外所有都是京城夜晚逐渐亮起的灯光,一盏盏像是童话书上的小橘灯,在下雨前肆意弥漫的雾气中,发着淡淡却清新的光。
时间差不多了,他抓起西装往电梯那走,留下加班的总裁办几位助理吃完饭回来,同他问好,他点点头,脸色如常一般冷淡。
地下停车场内的车比早上过来时少了很多,他循着自己的习惯找到,坐进车内,才摸上方向盘,电话就响了起来。
他接通,顺便一脚油门下去,开口问对面的人,“干什么?”
“你不是生日?纪纶最近回来了,本来蒋爷爷让他在家跪着,说你生日,才放他出来,等会要不出来聚聚?让纪纶请客。“谢青珩应该是在外面,有些嘈杂。
这样的嘈杂和京城有雾的天气,搅得邓凛心绪不宁,心情不太好的回了句,“算了,你们在外面玩吧。”
“你这个主角不到场,我和纪纶玩什么,那我们也不出去了,去你那,我们几个人聊聊天,玩一玩。”
谢青珩是去蒋家接蒋纪纶的路上,前面几辆车追尾了,他正堵着呢,能不吵嘛,见邓凛情绪不佳,今晚不去也得去啊。
“行,那你们过来,别太晚,我今晚要早点睡。”邓凛转了下方向盘拐弯到一条小路上去,准备抄近路。
谢青珩从鼻子里发出一句低低的气音,嘲笑道,“怎么着,明天要干什么大事?”
“我要去香港。”邓凛停车,让行身边拉着母亲走过的小男孩,他背着小提琴的盒子,牵着母亲的手是那么紧,邓凛莫名失神良久,直到后方来车按了喇叭,惊动路边茂密树林栖息的一片鸟雀,他才回神。
这话一出,谢青珩无力苦笑两声,叹道,“你和晚江非要分居两地是吧?”
“她有她的工作,我有我的工作,这.......”
“别别别,邓凛,你别这么说,我也是谈着恋爱的人,怎么可能不想天天在一起,你们婚期也定下来了,十月多结婚,日期不算太热也不太冷,很好,你们也考虑考虑,别再继续分居两地了。”
谢青珩这句话始终萦绕在邓凛脑海中,整个京城似乎哪哪都充满了邓凛日后生活的幻想。
他坐在家里冷清清的客厅,想起自己看的几套别墅,都是么没有什么邻居的僻静别墅区。
午后阳光从巨大落地窗照射进来,落在挑高充分的客厅里,他应该和她从那层层软软的阳光浮丝中穿过,去往外面偌大的花园。
从门口进来到车库的地上,不完全封死,要留些泥土地。长在缝隙里,可能掩埋整个花园青石砖路径的芝樱,随着风摇摇晃晃茁壮成长,他们两人就坐在竹编的椅子上,喝一壶温热的茶,热气从他们鼻尖荡涤到额心,最后融在生活暖意中。
邓凛坐在客厅里很久很久,久到楼上忽然有些响声,惊动了徜徉在幻想中的他。
忽然皱眉,又很快舒展开,他边走,边解了自己衬衫的几个扣子,鞋子与楼梯触动的声音“吧嗒吧嗒”,其实不大,可在这样寂静漆黑的夜晚,闪着电光般发出声响。
这是他在京城的一套房产,地理位置不错的联排别墅而已。说出去,人家都不会以为这是邓氏集团决策者的家。
但什么才算是家呢,一家人在一起,无论住在哪里,都是家。在邓凛眼里,这里也只是自己暂时入睡,吃饭的地方,算不得真正的家。
二楼与底下一样黑黝黝,唯有装饰的壁灯,闪着幽蓝的光,衬得他双眸空落落,格外苍白。
抬脚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往上走,最终站定在房门口。他喜欢拉着帘子,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此刻那帘子被往两边拉去,温热的晚风拂过垂地的窗帘,也迎面吻过他的柔软面颊。
沈晚江躺在床上胡乱伸手勾手机,手机被她放在杯子上,因为翻身掉了下去。
她下午过来的,最近事情太多,很久没睡一个好觉,累的她倒头就躺在床上,连给邓凛发个消息的劲都没有。
手机被人放在她手上,她下意识接过,说了句“谢谢”,有点不对劲的意会过来,立马起身,却还迷迷瞪瞪看着眼前站在自己面前的邓凛,拽拽他的衣角,打了个哈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天都黑了。”
她入睡的房间,与他躺在里面又不同,暖洋洋且幸福,像被太阳烘干的被子,那么好闻,那么令人心神荡漾。
邓凛轻手轻脚将她几根作乱,翘在脸上的发丝撇到肩后,不紧不慢道,“怎么没告诉我。”
“我前几天飞去河北有事,客户父亲的遗嘱在河北老家,我跟他一起去的,今天早上我坐他车过来的,下午才到北京,坐的我腰酸背痛的,你床还挺软的,我感觉好多了。”见邓凛要给自己揉腰,她赶紧按住他已经放在自己腰上的手。
“不用不用。”
沈晚江起来,拿起自己的外套穿上,睡觉的时候,她把外套脱了,只穿了件小吊带,黑夜里,邓凛的眼神黏在她身上,湿湿潮潮的不干爽。
在邓凛炙热的眼神里,沈晚江的肌肤几乎白的要烧灼起来,泛着梨花瓣子的柔光。
她穿的吊带,在胸以下有镂空的规则圆点,露出星星点点的肌肤,更像是他好不容易,得以窥见的美梦。
“不高兴啊?我没告诉你?”沈晚江给自己随意编了个辫子,垂在脑后,才一转脸,就见邓凛坐在床边,还直勾勾盯着自己看。
干脆捧起他的脸,亲了又亲,吻了又吻,邓凛受不了她的温热呼吸喷洒在自己的脸侧,只觉得整个人都热起来,脸已经红的滚烫。
喉结快速滚动几下,一把抓住她捧住自己脸的手,摁住她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就着晚间,别家透过来的光,接了个缠绵的吻。
“电话,电话。”
沈晚江扣住他下巴的手费了点劲,才把邓凛的头往旁边拽了点。她低垂眉眼,不太敢在这种时候看他欲念颇重的眼睛,眼神只得定住在他红润唇角,看他故意舔唇,舌尖与唇都鲜红一片,成了绽放在沈晚江心头的荆棘玫瑰。
邓凛从来不是什么柔软的孩子,沈晚江愿意被他用爱的名义绑架,他当然有过很多不好的念头,但他没有这么做,爱也绑架了他,他同样被困在里面动弹不得。
“接啊。”沈晚江拿过他放在身侧的手机,替他接通,里面谢青珩立马高兴道,“快开门,快开门,我们今晚不醉不归啊。”
邓凛并不说话,他气息乱着,在沈晚江颈窝蹭了蹭,脑门上起了一层薄汗,他咳了两声,在谢青珩疑惑的“你干什么去了,你怎么不回我?”的声音中,抽走沈晚江手中的手机。
“在呢,我给你发了一次性密码,进来吧。”
他声音有些哑,刚才接吻时太急切了,恨不得把沈晚江吞下去,幸好此时的谢青珩兴冲冲要进来,半点未曾察觉。
谢青珩输了密码,拉着蒋纪纶把刚买的东西都搬进来,邓凛这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也不请个做饭的阿姨,冷冷清清的一点不好玩。
“我天,接你一路真是累死我了。”谢青珩提着一大袋蔬菜进来,顺带着指挥蒋纪纶搬海鲜那个箱子,“你送到冰柜那冻起来,对了,问问邓凛晚上想吃点什么,我做,你给我打下手。”
这一套下来,蒋纪纶搬海鲜的手更酸了,他白了一眼站在料理台那边指挥自己的谢青珩,放下箱子抱怨道,“谢青珩,我一口水没喝,一口饭没吃,你能不能让我歇会?”
“那你上去喊邓凛。”谢青珩打开厨房隔间的门,是邓凛家里的保鲜冷库,面积不是很大,十平方米左右。
他把蔬菜码整齐阶段,蒋纪纶也踩着拖鞋上楼,边走边开灯,整个家里被灯光照的透亮,从暗色调的黑夜中抽离。
门半开不开,走廊内的光透过门的缝隙射进去,里面传来一阵稍显凌乱的脚步声,蒋纪纶往后退了几步,这才敲了敲门,“邓凛?你回来就睡觉,不吃饭你是要成仙是吧?”
动作有礼貌,嘴上不轻饶。
他话音未落,邓凛快速拉开门,一阵风掀起来,顺便吹乱了蒋纪纶本就像乱鸡窝的发型。
邓凛撇撇嘴,“你这什么发型?”
“我什么发型,你管我什么发型。”蒋纪纶瞪他一眼,顺手推开一直挡在门口的他,没好气道,“一直守在门口,你里面藏什么了?”
“晚江在里面。”邓凛这话一出口,蒋纪纶立马像是被捏住脖子的鸡,一点空气也进不去喉咙里搬卡住了嗓子,不说话了,摆摆手,他转身就要下楼。
下楼前,他看了眼身后的邓凛,又注意到在厨房里屁颠屁颠忙的谢青珩,狠狠吸了口气,险些没忍住就要夺门而出。
一家三口在这里,他来干嘛,蒋纪纶满脸幽怨的坐在料理台前面,吓得谢青珩切菜差点切到手。
“吃不吃草莓,我洗好了,你要吃自己拿。”
“我不吃。”蒋纪纶把谢青珩递给自己的果盘推到一边去,惊的谢青珩看他好几眼,忍不住打趣,“刚才还好好的,现在怎么着了,邓凛说你什么了?”
也不怪谢青珩这么猜,一般来说就邓凛能给蒋纪纶气受,其他人想让蒋三少爷生气,都没那个机会,三少哪里会在乎那些人。
蒋纪纶不想让谢青珩太高兴,沈晚江名字一出,这两男人就能像两条哈巴狗似的凑上去,看的蒋纪纶以为他们被夺舍了,但他再怎么有点不舒服,这都是既定的事实。
他也不是很讨厌沈晚江,就是看不惯兄弟两人忽然话题从只有三个人,变成逐渐到家庭中的转变,他感到心累,有时候在家里,听长辈说谁谁又结婚,谁谁第几个孩子了,他莫名生出一种滑稽感,像是每个人都在扮演所谓的父母角色,其实没多少人能胜任。
见蒋三少爷不回话,谢青珩也随他,多少年兄弟过来了,他什么脾性自己能不知道?
有气压在心里呢,他看了蒋纪纶一眼专心做饭去了,却眼一斜,看到了楼上下来的两道身影,一扔锅铲飞奔过去,喜上眉梢着开口,“你过来怎么不告诉我?”
“今天上午事情才差不多处理结束,我跟客户的车来的,太困了我睡着了,忘记告诉你们了,抱歉抱歉。”她从楼上下来,笑容明媚,还要解释什么,其实只想和她多说些话,不想听她道歉的谢青珩,赶紧推她去一旁,坐等吃饭。
邓凛去拿了几瓶红酒过来,沈晚江喜欢红酒,他连着收了几瓶不错的,此刻朋友家人在身边,不开又待何时。
蒋纪纶帮他拿了瓶过来,不打扰在厨房那说话的兄妹。
邓凛也的确想给两人留出点时间独处,谢青珩比他得到沈晚江的时间少之又少,他没有亲情,不想沈晚江也缺失,这太残忍。
厨房并不刺眼的灯光下,沈晚江唇角不自觉勾起,她的笑容映在谢青珩背后的反光装饰品上。
银质杯碟投出淡淡冷厉光晕,但她的笑意融化了这样冰冷的杯碟,她快乐着,一种没意识到,完全放纵自己沉溺在温暖的时刻,无人打搅,任凭本能牵着情绪,坐在料理台前面凳子上,拖着腮歪了歪头。
谢青珩递了颗粉嫩颜色的草莓给她,她红唇轻启,草莓甜腻中带着酸涩果味的气息,在她舌尖齿尖争先恐后缤纷绽放,她听谢青珩问自己好不好吃,她享受这样的时光,不由自主接话,温柔朝他一瞥,“好吃。”
“好吃就好。”谢青珩松了口气,欲言又止的眼神终于弯了弯。
他生怕沈晚江不喜欢,对于本该最亲的妹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知道的不多。
沈晚江吃什么都不会表现明显喜恶,邓凛懂,可谢青珩想自己去了解,一点点摸索,将两人缺少的岁月都补足。
眼见着邓凛和蒋纪纶都消失不见了,沈晚江勾勾手指,示意他近些。
这是要说悄悄话的节奏啊?
谢青珩拼命压住自己上扬的唇角,凑近了些,看到妹妹鼻尖的一颗痣,很淡的颜色,他以往没有察觉,可是很好看,在她清冷的色调里,这颗痣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问谢青珩送了什么生日礼物给邓凛,说起这个,谢青珩来劲了,他推她一推,“跑车,我明天开车送邓凛去公司,现在跑车就在他公司停车场那边。”
邓凛原本早上准备去香港的,沈晚江来了,肯定就不会去。
“明天带你去兜兜风?”谢青珩兴致勃勃,沈晚江睁大眼睛好笑看他一眼,“我都不知道他喜欢跑车。”
“他跟你之间,他喜欢什么不重要,你送他什么,他就最喜欢什么。”谢青珩瞟了眼已经拿酒出来的邓凛一眼,转头高深的对着沈晚江念念有词,“我告诉你,你就是从路边摘朵野花,冠上了你沈晚江的名号,他都能用古董花瓶插起来。”
吃完饭后,沈晚江送谢青珩出去的路上,月色缥缈的像浮了一层纱在几人身边,沈晚江莫名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人了,心想自己是近视了吗?
几人说了些话,谢青珩给她捞走,问她送了邓凛什么,下次邓凛炫耀之前,自己好有个心理准备,不然一天都会想自己当时怎么就又被邓凛秀一脸,真是悔恨极了。
“我第一次送他的胸针,我请了那位设计师设计了其他东西,暂时还拿不到,我说的时间有点晚了。”两人站在避风的车前,可她的长发还是被风托起,风鼓蓬蓬的撑大了谢青珩的西装外套,他身上有很香的青草气。
谢青珩抱住沈晚江,只觉得今晚醉熏熏的,却很幸福,心里一阵阵暖流流经脉络舒服极了。
却听怀里被抱着的人,闷闷问她,“为什么邓凛对我那么好?我总觉得没有办法还给他。”
“相爱的时候,什么都不需要还,他给你的,你就接受。他对你好,因为你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