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无邪之沈后传奇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春雨霏霏，瓦檐下连雨成珠帘。

少女长发披散，臻首微仰，一瞬不瞬的盯着外间的雨，足足一个多时辰都不自知。

身后两个侍女似已习惯女主人如此，只默默的为她披了件外衣，忽觉雨势有些大了，侍女中一人伸手欲合上窗，但听一直沉默的少女发出一声轻斥：“不要动！”

声轻力沉，伴着窗外的惊雷，有如雷霆万钧。

侍女莫名一颤，急忙缩回了手，默默退到一旁。

我真的是安平城主之女檀凤兮吗，真如他们所说是坠马受伤，为何脑海里一直有个熟悉的女子声音，时而生气时而欢欣时而哀伤的在呼唤自己：“小思！小思，小～思。”

好疼，“檀凤兮”按了按抽痛的额角，正欲起身，眼前一黑，竟往后栽去，幸而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个臂弯搀扶了一把。

映入眼帘的是还是那张万年冰山的年轻脸庞，却让她莫名熟悉和安心，少女很难得的回以微微一笑。

虽然在火场救回了她，但迫于形势只能把她交给了风晴远，生怕那人对她不利，想着拼了一死也要护着，万没想到，那人居然藏着她，直到一个多月风波渐渐平息之后才费了不少周折把她悄悄送到了远离京都万里之遥的安平城。

什么安平城城主之女檀凤兮，她是自己的救命恩师，是沈家的娇骄女，姓风的打得什么坏主意，无非是欺负她失去了记忆，寒烈紧皱着眉头，是了，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恢复记忆。

“凤兮！”

干净低沉的男声杂糅在徐徐风声中柔软的能滴出水珠，风晴远含笑的目光却在看到轻托着“檀凤兮”腰间的手臂的一瞬化作了漫天锋锐的箭雨刀光，但寒烈不为所动，反而缓缓扶了少女坐下。

“哎呦，兮儿。”风晴远身后转出一人，正是安西城主檀岳。

但见身形肥胖的他谄笑着上前，故作关切道：“兮儿，你这脸色不甚好，爹爹已经命人熬了补药，一会就端来了。”

她虽然失忆了，但没有失智，前几回喝了这药，一天下来大半功夫是晕沉沉的，根本无法思考任何问题，再者，冰块脸虽未阻拦，但明显眼神里担忧和愤怒表露无疑。

“檀凤兮”点点头，客气又疏离道：“谢谢城主父亲。”

不知为何，一声爹她怎么也叫不出口，哪怕一想就有痛彻心扉之感。

风晴远显然对檀岳过度殷勤有些不快，他何等心机，怎会看不出“檀凤兮”的戒备，虽然她是失忆了，又以药物控制着，但骨子里有些东西是改变不了的。

“檀凤兮”沉定的对上这道审视的目光，她知道在整间房子中甚至这诺大的安西城里，眼前这俊美过分的男子才是掌控一切之人。

风晴远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寒烈犹豫了下，还是咬咬牙和其他人一起离开了。

风晴远施施然坐下，长眸斜向下意识扯紧了紧袍子的“檀凤兮”，微微一笑：“凤兮，你冷吗？”

为了风家，他本应该当即就杀了她，这样才能真正给新帝和沈家最沉重的打击，也可以消弭可能随之而来的灾祸，可不知是什么鬼使神差，他居然偷龙转凤，把她大老远的弄到安西城。

是因为当年桥上那声关切的“姐姐”还是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的交锋让她在自己心里有了位置，他无从深究，只是决定了的事他从不会后悔更改。

就仿佛此刻在他面前的已不是一国之后，不是沈家贵女，只是安西城里一个叫“檀凤兮”的姑娘。

“不冷。”“檀凤兮”对他一直不咸不淡，但今天难得的开口回他：“我不想喝那药。”

风晴远微微一怔，很快笑意加深：“这药对你有好处，为什么不喝？”

鬼的好处，“檀凤兮”哼了声道：“既然是补药，那你陪我一起喝。否则，别想我一个人喝。”

没想到她会耍无赖，风晴远有些诧异，又觉得甚是有趣：“为什么一定要我陪你喝？”

“不为什么？你喝我就喝。”她摆明了条件，其他不愿多言。

说话间，热腾腾的补药已经端了上来，“檀凤兮”毫无喝药的动作，就直直盯着他。

僵持片刻，风晴远让人取了小碗，勺了些，一饮而尽。

“檀凤兮”也不废话，咕噜咕噜把药喝了下去，随即一抹嘴：“既然我都喝了，你也可以放心回了。”

仿若未闻，风晴远饱含深意的看着她，全无离开之意，勿自拿了本书看起来。

待“檀凤兮”安然入眠，他才起身立于床头，目光幽深，看着她恬静美好的睡容，好一会才悄然离去。

可他一走，入睡之人便缓缓睁开眼，侧头努力把胃里的药吐在了早已备好的长巾上，再塞进一侧床沿下。

虽然吐得不多，但足以让她维持多一会的清醒，她抚着锦被，开始筹划起下一步。

万里之遥的帝都，也在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呼~~”“哗”

突然一阵疾风刮过，吹沙走石，枝摇叶落，宫檐下长悬的大片丧布铮然落地，徜徉开来，白茫茫，雪色一片。顿时，含雀殿中的宫人们俱惊，还未有所动作，一声轻喝乍响：“把这些都除了去，不用再挂上了，本宫瞧着晦气。”

“等等！”

淑妃风若芷大怒，但看清发声之人，竟是二叔安插在自己身侧的仇羽，唯有硬生生压制出怒气。

她自小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她二叔。

自从沈后身死，风晴远就把仇羽派了来，美其名曰是保护自己，实则是管束自己的言行。

仇羽心道就她这样的处事，莫怪乎主人不放心，缓缓上前道：“新丧未过，娘娘何必与个故人争长短。”

她的话听似恭敬实存劝诫，还带了几分风家门下特有的倨傲。

也对，曾经日夜嫉恨的那人此刻已埋在了九尺黄土下，用不了多久，尸身将化为脓血，化为白骨，化为灰烬，再也不会来了。

“成王败寇，就看谁能笑到最后。深宫大院，就比谁能活得长久。”她想起二叔临别赠言，怔怔的望着远处，蓦的回过神，笑了。

勤政殿内，本是批阅奏章之地，如今成了冀无双处理政务兼休息的居所，各地送来的奏折早经尚书阁初阅后已整整齐齐堆放在案上。

办完了楚然的葬礼，沈艾银的眼睛也在楚宁的精心诊治下有所好转，但多日来依旧没有沈思的下落，唯一庆幸的是幕后之人的罪证已经在七王叔和楚宁孜孜不倦的追查下渐渐有了进展。

小思你在哪，冀无双黯然的放下奏折，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仿佛重回眼前。

“谁能在从小思的死中取得好处谁便是真凶。”冀青昊掷地有声。

“是啊，王叔，你看天下还有谁敢这么大胆子犯下此等大案。”冀无双心照不宣，貌似随意地剥着手指，嘴角微挑：“不过王叔，有些样子总要装装的。”

二人谋定后当天不及入夜，皇城内外一时间火把耀天，光亮如昼，四周各处即便大户人家家里是与外间隔了有几道墙的，也能听到那铿锵阵阵的甲胄声、急急沉沉的脚步声和不时破空传来的凄厉尖叫声异样可怕的混杂在一起，直搅得满城百姓几无一人入眠，却也无人敢出门瞧瞧外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到了第二天正午，京都大牢里关满了抓来的疑犯，拷问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新帝素来以仁厚著称，但这次的雷霆手段震惊朝野，一时间，上疏折子如雪片般飞进了宫里。

“仁厚？！谁敢用仁厚来压朕，就让他先死岳父，再死夫人！”冀无双恨极，将一本本折子挑出再扔了去，惊得一众宫人鸦雀无声。

那些疑犯有不少本有罪案在身，只为麻痹真正的黑手，黑手是可恨该千刀万剐，但上梳的这些满嘴仁义的伪君子同样甚为可恶。

一想到小思如今不知在哪受苦，想到她如若知道素来疼爱她的爹爹惨死会何等伤心，他就痛不可抑，难以呼吸。

“七叔，你有过那种幻念吗，就是想用手中的一切去交换，只为了能回到从前。”冀无双踩过扔了一地的奏折，满是倦意的瞳眸写满了懊悔和哀伤。

眼圈发青，鼻子一酸，冀青昊背过身不忍看他，缓缓道：“怎么会没有过？我甚至想过如果可以用我的生命换来楚然的无恙，换来小思可以守在那人身侧，让她余生都活在幸福喜悦中。”顿了顿，几近哽咽：“她的悲伤和眼泪对我来说就是阿鼻祖地狱。”

不过片刻，他就收拾了心情，转身上前，抬手拍拍冀无双的肩头，转了语调，宽慰道：“当务之急是我们一起把小思找回来。”

就在这时，太后又遣人来催促移宫，新帝长期住在勤政殿已引起宫内宫外一片纷论。

与冀青昊对视片刻，冀无双沉了沉眼眸，示意宫人们收拾收拾，即日起住进淑妃的含雀殿。

暗暗长舒口气，冀青昊想起临入宫和沈艾银的一番对话。

“我对不住你。。。。。”

“你我之间哪有对不住之说，对我来说，眼睛治不好没关系，哪怕再也看不见都没什么，我唯一所求，就是要找到我的女儿。虽然宁儿和小非都以为小思走了，但母女连心，我能感觉到她还活着。”

“是，小思一定还活着，火场发现的尸首不是她。”无论何时何地，他都不会欺瞒她。

“好。我现在就把沈家所有的暗线名单和联络方式都交给你，他们随着商号遍布天下，远比你们调动人马大张旗鼓好使。哪怕穷尽沈家的财力物力，我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