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死士反手一剑,冷酷的把剑锋穿透一个侍卫的胸膛,拔出一瞬,血花飞溅,小八和嫫嫫们无助的被仅剩的两个侍卫护着,一步步后退。
眼泪汪汪,一边担心着刚刚冲入火场的沈思,一边体验到命悬一线的恐惧,尽管如此,小八还是挺身挡在两个嫫嫫前。
扑面而来的热浪让沈思几乎窒息,紧随其后跟了来的侍卫一把拉了她的手臂,大喊:“娘娘,危险,快随小的出去。”
“小思!”犹如感应般,被熊熊烈焰阻隔,退避到角落的楚然发出一声惊呼:“你快出去!”
沈艾银勉力望去,但见女儿的身影仿佛下一刻会被火焰吞没,简直比自己此刻所处的危险还让她害怕,但她的嗓子被热浪灼,已发不出声音。
“哗啦啦。”屋顶烧塌了一处,侍卫敏捷的拉了她闪避开,掉落的屋梁正好压灭了一小块火焰,留了窄窄的一条缝,沈思灵巧的窜了过去,几个闪避,抱住了爹娘。
马上她便帮着楚然扶着呼吸不畅的沈艾银往外逃,“哗啦”又一处屋顶塌陷,一根硕大的梁木砸了下来。
楚然下意识将妻女往前一推,自已却被砸个正着,倒在了火海中,“爹!”沈思肝胆俱裂,忙把娘亲交给侍卫,自己折返回去要救他。
“轰。”火越烧越烈,她几次要冲过去,一点也靠不过去,脸和手被灼的生疼,连发梢也冒起来火星。
侍卫一手搀着因吸入过多浓烟已经昏迷过去的沈艾银,一手拼尽全力,死死把沈思往外拉。
熊熊火光后,楚然吃力的昂起头,任灼热一点点吞噬自己的肌肤、血肉,依稀分辨出妻女已远离危险,痛苦的咬紧牙,欣慰的露出抹笑。
“爹!”“爹!”沈思哑着嗓子不住呼喊,泪水汹涌,模糊了双眼。
“噗通”又一个侍卫倒在了跟前,小八身后的一个嫫嫫,脸色苍白,大叫一声冲向院子侧门。
银光一闪,她立时倒地,小八拉着另个嫫嫫退缩到墙角,刚认命般的闭上眼,只听“噗通”、“噗通”两声,静默片刻,她悄悄眯开条眼缝,发现那两黑衣死士已经直挺挺倒在脚下,骇的跳将起来。
不远处,蒙着面的寒烈深凝着她,好似松了口气,目光里有庆幸有后怕,很快,他的注意力被火光下摇摇晃晃的三道身影吸引了去。
“爹!”沈思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让他一震,随之而来的是轰然倒塌声和时不时炸裂声,他飞身而去,替侍卫拉住死命要往里去的她。
“救救我爹,他还在里面,还在里面!”沈思拽着他就像溺水的人抱着浮木,寒烈看看火势,心知已经枉然,断难有活路,可见她这般,唯有屹立不动,拉着她不松手。
这时,小八和嫫嫫已经回过神,疑惑的看了看这有如从天而降的救兵,也来不及道谢,先去搀扶了沈艾银,待听清楚自家小姐近乎声嘶力竭的哀求哭喊,顿时瞪大了眼,惊呼道:“老爷,老爷在里面?!”
外间厮杀声依然不断,不断有黑衣死士杀气腾腾,朝他们奔来,寒烈一手拽着沈思,一手随意挽了几个剑花,连着解决了两个。
“快点带你们主母离开,侧门外有两匹马。”寒烈拿剑一指方向,沉声道。
侍卫和小八、嫫嫫相互看了看,两人立刻扶了昏迷的沈艾银,侍卫掩护他们从侧门撤退。
“小姐。”小八边走边不住回头喊:“小姐怎么办?”
“快走,我会护她周全。”寒烈一个手刀,干脆利落把陷入疯狂的她砍晕,一个打横抱起,正欲跟上,忽的听到利哨响起,暗含内力,三长两短,心头一紧。
那是风家独有召唤死士的哨声,意味着主人到来,他低头看看昏迷中的沈思,又看看踉踉跄跄的那几人,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
说时迟那时快,他放下沈思,出手迅捷,一挥手,运气封闭了他们的穴道,那才走到侧门口的四人俱都倒在了地上。
把四人安置妥当,或藏在死士的尸首下,或藏在院子里的大树枝桠间,他飘然而下,刚抱起沈思,就被飞身而来的仇羽一剑挑落了面巾。
仇羽美目圆睁,持剑相向,咬了咬唇,急恼道:“你疯了?惹怒了主人的下场会怎样,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发丝飘扬,风晴远在众人护卫下,踏风而来,远远的便感受到滚滚热浪,他面沉如水,幽深的眸子映着熊熊火光,待看清仇羽剑指着的寒烈以及他抱着的那人,瞳眸不禁一缩。
但见昏迷中的沈思阖着眼,泪痕未干,虽长发迤逦,袍服曳地,但脸颊灼伤和这一处那一处的焦黑,无不表露出适才的惨烈,她的双臂自然下垂,露出一截皓白如玉的手腕和那一串血红的珊瑚手串。
“你之前说还会再为我办三件事,现下我要你为我办第一件。”他眯起长眸,一步步向他走去,缓缓伸出手:“把你手中的人交给我。”
当宫里得到消息,已是天明时分,永宁帝亲往,五千御林军尽出,赶到时大火已灭,触目之处都是冒着烟的残垣断壁。
看兵士们抬出一具具尸首,冀无双本还强自镇定,直到白布覆盖下,一只焦黑的手耷拉下,露出那抹熟悉的血红,一时间血色尽失。
永宁元年三月初三夜,沈后与其父楚然遇难,举国震动。
自那夜后,京都里连下了三天暴雨,王府内,全身湿透的韩煦也已在雨里跪了快三天,锋唇紧抿,若不是念在他是王爷的人,只怕早也被痛苦不堪的永宁帝一起拉去砍头了。
双眼红肿的楚非接到了从外地急急赶回的楚宁,打着伞从他身侧走过,犹豫了下,彼此交换了眼色,觉得还是让冀青昊亲自处置比较妥当。
而此时的冀青昊一脸憔悴,守着自醒来后就视物不清、沉默不语的沈艾银。
目光须臾不离那道静默的背影,她不吃不睡,他亦是,回想起在冬宫见到匆匆赶来的韩煦,就心生不安,急忙回赶,却已经是晚了一步。
当夜的五百一十一人中,只有她、小八和一个几近疯癫的嫫嫫神奇的活了下来。
而她失去的不仅仅是她的眼睛,还有恩爱有加、相濡以沫的夫婿,更有她视为至宝的爱女,这让痛苦难过的他根本无法出声去宽慰她,因为任何言语在此情此景下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同样的,他也根本无法去宫里面对那近乎崩溃之人。
“娘。”
“娘。”
两个悲伤中透着小心翼翼的声音齐齐响起,楚宁发梢还滴着水,与喷薄而出的泪水混在一起,楚非则低着头泣不成声。
沈艾银身子一颤,眼神茫然的朝声音方向寻去。
冀青昊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走到两人身前,安慰般拍拍他俩的肩,长叹口气,低沉着嗓子道:“你娘,她的眼睛受了伤,现下看不到。”
楚宁点点头,几步并一步,噗通跪倒在她跟前,握住她的手,泪水扑簌簌落下,哽咽道:“娘,孩儿来晚了,对不起,对不起。”
努力眨眨眼,沈艾银只依稀看到一个隐隐约约的轮廓,深吸口气,反握住他冰凉微湿的手,终于说出了三天来第一句话:“不哭,孩子,你爹在天有灵,也不希望看到你们这样伤心。”
楚然,对不起,我不能陪你一起走,相信你也舍不下孩子们,放不下他们,等他们不再需要我了,我就会来找你。
楚非也扑过来,趴在她的膝头,嚎啕大哭,沈艾银抬起另一只手抚上他的头,眼角的泪水悄然滑落。
幽深瞳眸映出三人相依相偎,冀青昊心被揪得生疼,以手掩口咳了几声,悄悄退了出去,一转身看到依然跪在雨中的韩煦。
仿若感应般,韩煦抬起头,倦眼相望,透着无尽的懊悔和难过。
如果那天他没擅离职守,是否一切都会不一样,冀青昊无数遍问过自己,但次次都得到相同的答案,不会,绝对不会。
能在短短几个时辰之内消灭御林军数百精锐,还能打扫一遍,从容带走己方的死伤员,这不是一群普通杀手能做到的。
“起来吧,换身衣裳,随本王进宫一趟。”
勤芳殿里,冀无双长身独立,四下环顾,每个空寂的角落仿佛都有沈思娇俏的身影,回荡着她的话音,连铜镜里都有着她的笑颜。
垂下眼,他一一抚过梳妆台上的蓖梳、胭脂、水粉…,慢慢的,手掌一点点握成拳头,重重砸在了台面上。
从最初的悲痛欲绝,再到无比愤怒,最后冷静下来,他开始厘清思路。
这三天,是他在父皇走后经历的最漫长日子。
“陛下,三名仵作已经来复明了,七王爷也在外间求见。”
冀青昊看了看身边不远的三个仵作,长眉微微皱起,待听到太监请入的声音,才回过神,一甩袖走了进去。
龙纹黑袍加身,冀无双脸色阴郁,独坐在花窗下,这是沈思最喜欢的位置,一转头便可以看到殿外的花圃和卵石道,自己每次下朝来,都能看到窗后的她扬起笑脸、用力挥手。
攥着拳头,他朝冀青昊点点头,示意太监为他搬座,等他坐下,才看着三名仵作跪在面前,沉沉道:“皇叔也一起听听吧。”
为首的仵作是京兆尹力荐的,五十左右,经验丰富,对着永宁帝又行了一礼,方道:“禀陛下,那戴手串女子年约二十,身长约五尺。”
乍听之下,冀青昊大吃一惊,给皇后验尸不但是惊世骇俗,还是开天辟地历朝历代第一个。
年龄、身高都能对上,冀无双眸子里划过一抹锐痛,几难呼吸,不自觉捂住了胸口,惹得一旁的太监忙递上鼻壶。
摆摆手,他令道:“继续说。”
“女子脑骨和眉骨有刀痕,肺部无吸入烟灰,因此是被人砍死后丢进的火场。”仵作屏息凝神,一五一十道:“她的左腿骨有断裂情况,应该是一年前曾摔断过。”
最后一句一出,冀无双与冀青昊几乎同时站了起身,异口同声:“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仵作有些惊恐,咽了咽口水,复述道:“女子尸身虽烧焦,但左腿骨的断痕是陈旧的,粗粗判断应是一年前摔伤过。”
长松口气,冀无双目露希冀,与面露喜色的冀青昊四目相对,心领神会,俱是点点头,很快,他出声道:“今天你们说过的话不能对任何人再提及。”
说完又扫了眼一旁的太监侍从:“你们也是,若是朕听到一星半点,你们清楚其间后果。都退下吧。”
呼啦啦走的一干二净,留下惊喜交加的冀青昊微微颤抖着嘴唇:“陛下,小思还活着!”
“她一定还活着!”冀无双坚定道:“但我不能冒着再失去她的危险。皇叔,帮我一起找到她。”
顿了一顿,咬牙切齿道:“在这之前,朕要把那胆大包天的贼子一一揪出来,碎尸万段。”
冀青昊重重一颔首:“拼了我这条命,也会把小思找回来。”
眸光转而悠长,冀无双喃喃道:“上穷碧落下黄泉,小思,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