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游戏之魂栖岛·昼篇 第61章 两相疑

[4月26日，9:55am，森林深处]

雨依旧在下，大颗的水滴从树梢上滚落，落入满是小水坑的土地上，敲碎了一地晶莹与泥污。

“哼，同样的手段用第二次，也就只有你这种人做的出来，”海鹰扬嘴角抽动了一下，凶狠的目光直直盯向站在叶梓璃身后的男生，“操纵人心，利用人的感情，宋天璘，你够阴险，够卑鄙！”

“才这样就称得上阴险卑鄙，你也太高抬我了，”天璘却只是不以为然地笑笑，“相比起你做的那些事情来，这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不是么？”

短暂的沉寂，空气冷的可怕。

若晴望着面前的她曾经喜欢到骨子里，现在却无论如何都不敢靠近的少年，强按住心中的闷痛感，从他身后绕出，走上前去，站在叶梓璃身边。

“海鹰扬，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是不是M？”若晴说道，用无比认真的眼神看向海鹰扬，“只要你回答实话，我就相信你。”

“不是。”

“那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有比梓璃和加尔更强的格斗能力，你所说的‘公司’又是什么？”

然而，没有更多的回答，有的只是沉默，伴随着雨打落叶的噼啪声和呜咽在耳边的风声。

“若晴姐姐，我来告诉你吧，”

叶梓璃沉默了一下，主动开口了。

“海鹰扬他……他其实，是一个职业的杀手。他的打斗能力经过了专业的训练，就算我从小习武也打不过他……你刚刚说的那个‘公司’，大概就是雇佣他的地方。”

听了这些，若晴吃惊的看了他们几秒，但想了想后也不觉得意外。

好奇叶梓璃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

更重要的是，海鹰扬果然不是这一切的主谋，他的背后另有其人。

那这样说来……那之前的那一起溺水沉尸的连环案件，元凶并不是他，而是受那个隐藏在背后的主谋指使的？

而那个主谋，就是所谓的“公司”里面的人么？

来不及更进一步思考，海鹰扬已经朝她的方向一步步走近过来；那被雨打湿的发丝贴在棱角分明的面庞上，额前三滴水的标记仍旧鲜亮的刺眼。

“站住，不许靠近！”叶梓璃上前一步，把刀举在身前。

“你不能杀若晴姐姐，不能杀大家！”叶梓璃一边说着，一边颤抖着手把若晴挡在了身后，“虽然你不是M，但你还是杀掉了娅姐姐和莎莎姐姐，我就算拼上自己的命，也必须……”

海鹰扬眉头渐渐拧紧，仿佛在隐忍着什么一般，不待她说完，便很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

“别白费力气了，你只不过是个棋子而已。”近乎是低吼出来的声音，夹带着压抑到顶点，足以将一切撕裂的怒火。

叶梓璃眼睛睁的大大的，似乎愣了几秒，才反驳道：“不是的，这是我自己的意愿，我要保护若晴姐姐……”

“所以说你是棋子，利用的就是你这点，江若晴的失踪根本就她自己的计划，她是自己来到这里的，根本不是被M绑架！”海鹰扬冷冷地说，瞥向若晴和天璘的目光里是丝毫不掩饰的万分不屑与厌恶。

“根本就没有人需要你的保护，她从来都没有遇到过来自M的威胁。”

时间在那一瞬间仿佛停止了，空气安静的可怕。

一切都随着气氛的僵持，变成了慢动作，甚至连雨水落下的速度也放慢，慢到近乎凝滞在空中。

不知过了多久，叶梓璃才轻轻张了张口，吐出几个字。

“若晴姐姐？”

“……”

若晴看着面前女孩那单薄而纤小的背影，心中不由的咯噔一下。

细密的雨帘下，叶梓璃颤抖着双肩，没有转身，只是用试探的语气小声问道。

“海鹰扬他，说的是真的么……你真的骗了我？”

不是我欺骗了你，而是有人欺骗了“我们”。

若晴按着胸口犹豫了几秒，咬了咬牙，转回头，再一次的，把最后仅剩的机会交给站在身后的男生。

如果他还能解释，如果解释得足够真诚，说不定还可以……

“没有这回事，刚刚真的是千钧一发，”天璘却只是摇了摇头，依然笑得温柔，“谢谢你，梓璃，是你保护了我们，很勇敢哦。”

好似抹了糖的利刃挥得飞快，将她最后的一丝希望也连根剜掉。

如果不是因为她太了解他，不是因为曾经合谋过所以看透了他的伎俩，她差点就相信了。

她想再说点什么，但心里除了满到溢出来的失望之外，还残留的一点点余温却让她强忍着把责备质问的话吞了下去，在人前隐瞒下真相，替他维护他那近乎完美的伪装。

望着他那淡漠甚至有些疏离的笑容，碎裂般的阵痛无可避免地在她的胸腔中蔓延开来，自她倾心于他以来，从没觉得有这样的冷彻骨髓过。

“……所以，我也是你的棋子么？”若晴无力地垂下头，低到没有人能听见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了雨声中。

能解读人心，会利用人的感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叶梓璃一定是他精心挑选的利器，因为会打斗的梓璃既是能正面对抗海鹰扬的最强战力，又是海鹰扬唯一的软肋，他没有任何理由在这个时候不继续利用这颗棋子。

可是，作为岛上唯一的推理冠军，有推理能力，有号召力，提出了这一场布局计划，又对他抱有暧昧不清的感情的自己……

难道就不是他的另一颗棋子么？

又或者，从一开始他就把她看穿了，便配合着她演了下去。

凭借他对人心的掌控能力和华丽的语言技巧，说着虚假的爱意，虚假的承诺，给予无微不至的关心，以及足以让人沉沦的温柔，最终成功取得了她的信任，让她死心塌地为他付出一切。

利用的，就是她喜欢他的这份心情，去取得这场游戏唯一的胜利。

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杀人就是杀人，不论有什么原因或是借口，随意践踏别人生命的人，不配活着。”他不带感情地开口，嗓音是一如既往的平淡，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甚至都没有多看她一眼。

“同样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你，”另一边，海鹰扬不屑地转身，凶狠的目光直直地向宋天璘投过来，“加尔那家伙虽然死脑筋，但至少他配谈正义感，可是你呢，你也配？”

“正义感？”天璘话音微挑，显然也是有些生气了，“拿人的生命换钱，只为了让自己活在世上；你问问死在你手下的那些数都数不清人,你问问那些无辜被杀的人，他们的亲人和孩子答不答应？你有什么资格说出正义感这个词！”

海鹰扬冷笑着，看向他的眼神中只有嘲讽：“我是杀了人，至少杀得干净干净，不像你一样，杀人之前要把人身心统统折磨一番，满足自己变态的**。既没意义，又无聊，又可笑，又可耻。”

说着，海鹰扬再走近一步，紧盯着他那双处变不惊的眼睛，一字一句。

“我现在只搞不懂一件事情，为什么你设计了这个游戏，却要杀掉最遵守游戏规则的人呢？”

短暂却又漫长的对视，天璘却笑了，笑得很轻很轻；然而再开口，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咬牙切齿的语气，坚定到不容辩驳：

“第一，我不是M；你想反咬一口的很正常，凭空造谣抹黑也很容易，但要是你真想挑拨关系，总得拿出一样铁证来。”

“第二，只要是参与这个游戏，动手杀人的人，不管是M还是你这种游戏玩家，全都该杀人偿命，没有例外！”

“第三，哪怕你杀人无数，只要你不是M，凭你那种三观和对人性的把握，要揣测那家伙心思简直是痴心妄想！”

天边又是一声炸响，闪电撕裂厚重的云，将灰色的天穹映得惨白；摇摇欲坠的乌云下方，狂风暴雨仍在肆虐着，仿佛要将一切都卷走淹没。

“哼，花言巧语，逢场作戏，这里没人比得过你。”海鹰扬啧了下舌，神秘而诡异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许久，忽然又往若晴身上一瞥。

“但不管你怎么演，都否认不了一件事——只要这座岛上没有别人，M就是你们两个之中的一个。”

冷不防地对上那道目光，若晴愣了一愣，因为极力掩饰动摇的内心而捏紧了拳:“海鹰扬！你为什么说这样的话，你有证据吗？”

只听得对面传来一声轻蔑的笑，他抬起手指向她，态度仍然冷若冰霜，开口却声声都像钢钉钉进铁板里：

“我告诉你，第一名。”

“这个岛上的所有人中，只有一个人能，只有一个人敢肯定那是密室杀人——那就是清楚知道我没有备用钥匙的M！”

没有任何解释的余地，若晴哑口无言。

涌入脑海中无比清晰的记忆告诉她，当时的状况下，在第一时间否决掉备用钥匙的可能性，绝对肯定那是密室的人——除了自己，只有宋天璘。

那一瞬间的雨，仿佛下得格外猛烈。雨声将一切混乱的嘈杂的声音全部过滤在外，只留下那无比清晰的字句，如同穿透无阻力的介质一般响起在耳边。

“自己看看你信任的人的真面目，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若晴机械地顺着他手指转移的方向，缓缓回过头去。

“别听，不要相信他……”

身后的那人也站在倾盆大雨中，说话声很轻；他静静看着她，脸色依旧淡漠，眼中却似有一团灰色的阴霾，明亮却无神。

这种微妙的阴鸷出现在这个原本无比温暖的人的脸上，违和到让她打心底里觉得害怕，甚至不由自主地退开了几步。

到底是怎么了，面前的这个少年，她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他。

正在这时，远远的呼喊声传来，急切地穿透雨幕送至耳边。

“小晴——”

“小晴，你在吗？”

若晴心头一震：莫小奇已经来了，他也找到这里来了！

她匆忙地往那个方向看去，只见一身泥垢的莫小奇拨开树丛向这边冲过来，双眼瞪的大大的，满脸都是焦急和担心。

另一边的树丛后，两个人影也一前一后突然站了出来。

“放开我，”天璨喊道，挣脱开一直拉着他的朱娜，“哥，你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注意到被故意支开却还是找到这边的莫小奇，还有不知什么时候赶到却一直躲在旁边没有露面的宋天璨和朱娜，海鹰扬仿佛明白了什么一般，盯着宋天璘看了几秒，又看了眼一直挡在最前面的叶梓璃，嘴角那抹嘲讽的笑中多了一丝苍凉。

“呵，既然我赢不了，你又那么想赢这个游戏，我就把机会让给你，如果你还能赢得了——”

话语顿了顿，海鹰扬忽然一抬手，一件铜黄色的小物品隔空穿过雨帘，稳稳地朝江若晴的方向飞过来。

“这是我回敬给你的，哼，好好地跟你的棋子继续玩下去吧！”

若晴本能的伸手接住，那是一把房门钥匙，金属带着水渍那冰凉触感躺在手心里，钥匙上一道明显的刻痕格外触目惊心。

“别辜负你的第一名，解开这一切，江若晴。”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海鹰扬后撤半步，飞快地向叶梓璃冲过去。

时间仿佛再次停止了，那一秒，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叶梓璃更是要拼死一战般，拉开了架势举起手中的短刀。

海鹰扬毫不迟疑地径直奔过去，然而在靠近她的最后一瞬，却没有出刀，反而不避不让地张开双臂，直接将她满是泥污的娇小身子紧紧拥住。

事情发生的太快太突然。谁都没有预料到，谁都没有反应得过来，谁都没有看清那短短数秒中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看到的，只有鲜红的液体溅落在地上，又迅速被雨水冲刷到不留痕迹。

然后，男子高大修长的身型晃了晃，便无声地倒在了地上，女孩柔弱的身躯支撑不住重量，也跟着倒在了地上。

一片寂静，没有日光能透过厚重的乌云，明明是白昼却好似黄昏。

良久，女孩才缓缓爬起来，失魂落魄地跪倒在男子身边。

“海鹰扬……海鹰扬……”

那把短刀插在他的左胸口，不断涌出的血混着雨水洇开在黑衣上；她一边哭着，一边试图用手捂住他的伤口，可不管怎样都是徒劳的。

这一刀稳，准，狠，直接刺入心脏。

“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这样……”

叶梓璃满脸泪水地低下头，怔怔看着自己手上的鲜血。

“若晴姐姐，天璘哥哥……为什么，我一定要杀了他呢？”

“我不想他死，我不想他死……我只是来保护你们的，我只是来从M的手里保护你们的啊！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女孩垂头呢喃着，低低的啜泣声愈发剧烈，终于变为撕心裂肺的哭喊，一遍遍回荡在整个森林中。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们都骗我！我不想，我不要……”

“海鹰扬……呜……海鹰扬……”

“到底哪里犯了错……如果这是个杀人游戏，不杀人就会被杀，那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他到底有什么错！”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看着眼前的一幕，若晴心窝里忍不住阵阵揪疼，本能地攥紧了手中那把的钥匙，转头看向宋天璘，强忍着近乎窒息的感觉开口道，“天璘，你解释一下好不好……求你了。”

四目相对，可他的眼神只给人一种刺骨的冷意，如同灌进领口的雨水和凉风，伴随着身上流失的温度，冷得让她浑身发颤。

然后，他一句话都没答，不再回头地转过身，向叶梓璃的方向走过去。

除掉最强的对手后，江若晴对他来说再也没有利用价值了，披着爱情外壳的虚幻的梦已经破碎，所以，他也演得不耐烦了。

“小晴，你没事吧……小晴！”若晴还想跟过去，却被从另一边跑过来的莫小奇紧紧拉住。

“乖，梓璃做的没有错，”天璘走到还在哭泣的梓璃身边，缓缓蹲下身子，“为了保护大家的安全，必须要制裁杀了同伴的凶手，这样才不会有更多人死掉。没有把私人感情放在第一位，你做到了，真的很棒。”

“呜……可是……不要这样……我不想这样的……”

若晴心中兀自痛着，却不知为何目光没法从他身上移开，一直一直追随着他的身影，直到泪水盈上眼眶，视线渐渐模糊。

现在的她，甚至不如梓璃有用，他还有温柔的一面，却不再会展现给她一分一毫，所有给到她的，只有那种生疏到可怕的冰冷。

这场自作多情的闹剧，终于该结束了么？所以，她活该相信活该喜欢上，活该被他这样对待么……

“所以，结果呢？”天璨看着天璘一步步走过他的身边，“你在想些什么，M到底是谁？如果不是海鹰扬，那究竟还能有谁？”

“……”

“哼，算替何娅和莎莎报仇了么，而且范围又变小了，既然海鹰扬不是M，那么，M一定还在剩下的人之中。”

“别乱怀疑。”

“你这阵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被什么洗了脑，”天璨终于忍不住，一把揪住天璘的衣领，用力把他拉到身前，“宁愿背着我们所有人跟她一起打主意，敢拿自己的命去赌，连我都信不过？”

“……我累了，回去吧。”天璘只是按着他的手，不轻不重地挣开，然后，淡淡地转过身，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哥！”

雨还在下，远方天边的雷声已经渐渐变小了，唯有风声愈盛，伴随着雨敲打树叶的“噼啪”声音，以及另一边女孩不曾停歇过的哭泣声。

“呵呵，看来我们来得有点晚了……”朱娜这才从天璨身后的树丛中走出来，抱着胳膊稍稍垂眸，颇为惋惜地打量了一番眼倒在地上的海鹰扬，“唉，有最强的力量，却死在最喜欢的人手里，真是可怜呢。”

而那个少年，仍旧不争执不解释，对她和后来的所有人都视而不见，独自一人，越走越远。

“喂……天璘，天璘……”

若晴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一种怎样悲伤或是绝望的表情，也不记得自己喊了多少次他的名字；水珠碎落在脸上砸得生疼，双眼朦胧到已经看不清。

但是，他就那样决绝地离开了，背影在雨中渐渐模糊，步伐一次都没有停顿过，甚至都没有回头看过她一眼。

“啪！”伴随着耳畔清脆的一响，脸颊**辣的疼。

若晴脑袋一懵，这才回过神来，有些无措地转回头，看向一直站在自己面前的莫小奇。

“江若晴，你犯什么毛病，跟那家伙一起把我们耍得团团转很好玩？”莫小奇又气又急地放下手，扳住她的肩用力摇晃了几下，“你可真是厉害，都生死关头了竟然连我都骗，你是分不清谁真心拿你好，还是恋爱上头甘愿当别人的玩物了，啊？”

“对不起……”

“还知道跟我说对不起！江若晴，都到什么时候了，你多少长点心行不行，谁知道谁明天是不是还有命站在这儿？”

若晴一时语塞，强忍着噙在眼里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决堤般地涌出了眼眶，只几秒，便掩着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该说些什么，道歉或者解释缘由，还是实话实说地告诉他，她对他隐瞒计划其实是为了保护他……

一切到这里本来应该已经有个结果的，本来应该把M找出来，把这场游戏结束在这里的。她也的确解开了一个案子，找到了一个杀人凶手。可是，却只因为其中一环出了错，局面似乎走向了一个她绝对不想看到的发展。

欺骗，利用，不信任，那近在咫尺的冰冷眼神，将她奉出真心建立起的关系撕得支离破碎，将她之前所做的一切连同着她的心意一并否定。

游戏还在继续进行着，却有什么最基底的东西开始动摇了。

仿佛是一直行走着的薄冰上绽开一条裂缝，参差分叉着地向四周蔓延过去，能听到来自脚下清晰的碎裂声，延伸到一个遥远得看不见的方向。

而那个方向，究竟是真相，还是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