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5日, 4:30am,江若晴房间]
或许是因为前一天睡了太久,天边刚刚泛起细小的白浪之时,若晴就醒了过来,呆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再无半点睡意。
窗帘半拉着,晨曦的微光半隐半现地投进房内,在写字桌与小半张床铺洒上一层灰蒙蒙的色彩,隔着玻璃窗,远处的海面上时不时传来几声海鸥的鸣叫,清冷而又孤零。
努力闭上眼睛又尝试了几次后,若晴终于放弃了挣扎,掀开被子翻身下床,挠了几下乱糟糟的头发,瞥了一眼床头的闹钟,距离五点还有一刻钟。
想着这个时间太早了些,外面的两个男生该是还在睡,若晴又坐在窗边的椅子前,盯着远处晃动的海面和天边若隐若现的白光,静静地发了一会儿呆。
时间过了良久,房里空气沉静的连一丝细微的扰动都没有。直到心里静得有些空落落的,若晴才叹了口气起身,简单地洗漱,梳好头发换了衣服,蹑手蹑脚地拉开门走出房间,准备倒杯水喝,顺便看一眼两个男生的情况。
客厅里的光比卧室更暗一些,空气同样是一片沉寂,茶几边上两座布沙发的位置被拉开了一些,沙发靠背的阴影静静地笼在两个男孩熟睡的面容上,半明半暗下的气氛静谧而安宁。
一出门就瞥到莫小奇正仰躺在外侧的沙发上睡得香,盖的毯子不知什么时候被踢到了地上,若晴心里暗觉无奈,放轻步子走过去捡起毯子,帮他盖了回去。
随后,若晴目光转向另一边,轻手轻脚地转过那个靠近门口处的沙发的靠背,探探头看了一眼天璘。
他侧卧在沙发的里边睡得正安祥,甚至连外套都没脱掉,毯子半搭在身上,枕着沙发靠枕就睡着了,耳边细软的发丝揉得有些散乱,低垂的眼睫平静宁和。
若晴轻踮着脚尖走了过去,帮他拉了拉毯子,掖好毯子角;顿了顿,又忍不住蹲下身子,一手托着腮,偷偷打量起了他的睡相。
白净的肌肤,细长的睫毛,微微抿起的嘴唇,熟睡中的均匀呼吸声,这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简直好似是一只温顺乖巧的猫儿一般,又柔软又可爱,还带了几分未褪去的稚气……真是与清醒时那沉稳冷静的气质天差地别……
直让她看得心里扑通扑通乱跳个不停,脸颊也有些发烫。
若晴赶紧摇摇头,打住了自己乱飞的心思,正准备起身离开,鞋跟在地面上无意中蹭出了些许声音;正在这时,他眉间微微动了一下,她愣了愣,忙停止了动作,连气都不敢出,正想着是不是不小心吵到了他。
然而,他却根本没有察觉到一般,眉头越拧越紧,脸上稍稍显露凝重和挣扎的神色,两片薄唇也不自觉地紧紧抿住。
若晴又懵了一下,马上反应了过来。心底却忽然漾起了一种复杂而暧昧的感觉,还有那么一丝丝想笑……真想不到,原来这样一个男生也是会做噩梦的啊。
一时忘了其他,她重新转到天璘的身前,蹲下身子,一边好奇而认真地打量着他稍稍纠结的表情,一边偷偷在心里猜着他梦里的情景,设想着等他醒来之后怎样哄他开心。
然而过了几秒,他脸上丝毫没有舒转的样子,反而愈来愈烈,面色开始发白,脸侧有细密的冷汗沁出,双手无意识地攥紧了毯子边缘,失了血色的唇间吐出细碎而凌乱的呼吸,仿佛在梦中都拼命隐忍着什么。
见到他这副样子,若晴开始有点慌了,又心疼又着急,却不知该不该叫醒他,顾念着他只睡了几个小时,前一天晚上也几乎没睡好,实在是不想在这个天刚蒙蒙亮的时间就……
直到他身子开始微微发颤,眉间再抑不住地流露出痛苦的神色,无意识间咬死了的嘴唇开始泛起红丝,若晴终于忍不下去了,探出手在他身前停顿了一下,刚要试着拍拍他的肩膀。
“天璘,醒醒……”
几乎是同时的瞬间,他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呼吸声急促而凌乱,有些泛红的眼眶里,那一双水蓝色眼瞳有几秒的失焦;而后眸光稍稍垂下,又盈起了几点清亮的水光,一瞬间的表情脆弱到仿佛刚凝成的薄冰一般,一触即碎。
她呆愣愣地看着他,原本组织好的语句尽数卡在了嗓子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到底是怎样可怕的梦,竟然能让他怕成这个样子……
“……若晴……”他又闭上了眼睛,喃喃轻唤了一声,一边挣扎着支起身子,一边用力按揉着太阳穴,仿佛在想努力从极度恐怖的画面中拉离出来。
“嗯……嗯,我在,我在……”从未见过他这般柔软脆弱的时候,若晴心一下子揪到了嗓子眼,不迭多想地应道,又心疼又紧张地看着他,往前凑更近了些。
“怎么样,你……你没事吧,是……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么?”
“……”他没有答话,只是刻意地别过脸去,垂下的发丝挡住了半边脸,一手支在额头上,胸口微微地起伏着,好似还在尽力地调整心态。
“好好好,别想了……不怕,不怕,梦里都是假的……”她无措地摇头,尽力安慰着,手交叠覆在他的苍白的手背上,稍稍握紧,“以后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不愉快的事情就快点忘了吧,好不好?”
“……”这次,他确乎是笑了一下,是一种无奈的苦笑,又好似夹了一丝浅浅的欣慰。
见他有所缓和,她目光愈发温柔急切,张了张口,正欲再说些什么。
“嘘……”他却只是抬手轻轻揉了几下她的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手指指了指另一边还在睡觉的莫小奇。
空气沉默了几秒,他舒了一口气,另一只手反向握紧了她的手,朝她稍稍挑了挑眉,极轻地笑了笑:“……别担心,我没事的。”
若晴怔了怔,还心有余悸地抬起头看向他,目光短暂而又漫长的交错,他眉目间的神色只是愈发平和镇定,好似连方才睡醒时出现的那一瞬间都是不存在的一场梦一般。
“真的……真的没事了啊,你……可真是够坚强的,心态调整得好快哦。”
“嗯,没事……别看我了。”天璘有些无奈般偏了一下视线,用手指轻轻推了推她的脑袋,迫使她的视线也从他脸上移开。
“好,好好,不看不看。”若晴这才有点尴尬地吐了吐舌头,自觉地别过脸去,却又忍不住偷偷偏回目光瞥了他一眼。
偷瞄到他偏着头揉眼睛整理头发的样子,又想到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若晴莫名觉得有点想笑,脸颊却又不受控制地开始微微发热。
她自己很清楚的,这份情意虽然无法讲出口,但其实她并不想,也不需要刻意遮遮掩掩,只是……任谁在刚睡醒时被盯着看都会感觉不舒服吧,何况……
“若晴啊,好好睡觉,大清早的别乱跑,”正想着,脑袋被身前的人轻轻敲了一下,温和而又无奈的语气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还有,要是以后再有这种时候,不要犹豫,直接叫醒我。”
“嗯嗯,知道啦,就是……会有点担心你睡眠不足嘛,”她揪着发梢扬起脸,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昨天本来睡得就晚,才睡了四个多小时吧,时间还早,不用再睡一会儿吗?”
“不用了呢,呼……没关系,睡这么多足够了。”天璘说着,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顺手又揉了几下她的头发。
“乖,等我一会儿,我先回去洗把脸,清醒一下。”
“好呀,不过,其实去里间就可以吧?会比较方便一点……”
“嗯……还是算了吧,若晴是女生啊,会有点别扭,”天璘摇了摇头,带着笑意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再说,这么早的时间,吵到小奇就不太好了。”
“哦,好吧……女生有什么要紧的嘛……”若晴也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脚,快步跟了过去。不出所料的,还没跟到门口处,就被他再次抬手止住。
“我很快回来,你就等在这里吧,别出门哦。”
若晴嘟了嘟嘴,但还是乖巧地点头应下,看着他自然而然地转了一下门上的锁扣,随手拉开了门。
随着一声轻微的吱呀声,门的转轴缓缓地转过半圈,阴影静静地在房内的地面拉出一个弧,却突然定住不动了。他手握门把动作滞了一瞬,目光愣愣地定在了门外走廊地板上的某个位置。
“嗯?怎么了?”若晴心觉好奇,也走上前来,眼神随意地朝他看的那个方向扫去。
落入眼帘的是清晨幽静而空旷的走廊,长长的延伸到古堡的对侧,只是——房门前铺了地毯的地面上,静静地躺着一枚水晶胸针。
熟悉的淡紫色丁香外形,精巧细腻的设计,此刻却歪歪斜斜地被扔在门口,水晶钻尾将打进窗口的淡淡阳光摔裂,溅落了一地破碎而零落的光斑,明晃晃的刺得人眼睛生疼。
“哎……?”若晴怔怔地望着倒在地上的胸针。突然,一股深深的寒意无法遏制地自脚底板生起,随着逆流的血液迅速冲遍了全身,大脑的温度急降而下,手脚登时一片冰凉。
“这……这是……为什么……怎么会在这儿……”
她整个人被这突兀地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的东西震得僵在了原地,伴着一股直刺胸腔的强烈不安感,心底一阵悬空般的失重,全身的寒毛倒竖,整个后背都止不住地发麻。
这只胸针,是寒假的旅行中加尔送给罗莎莎的,作为分别时纪念的礼物。也是罗莎莎一直以来都佩在衣领上,当作最珍惜的,从不离身的宝贝。
如今加尔已经不在了,可是,只是……
这种时候,这样重要的东西,怎么会被如此随意地丢弃在她的门口?
“这……罗莎莎的?”天璘惊讶又疑惑地与若晴对视了一眼。
“对,是她的,可到底是为什么?什么时候……”
若晴蹲下身子捡起胸针,翻过面看了看,银色的小别针工工整整卡在活扣内,没有一点撕扯的痕迹。
不是被抢,也不可能被偷,但更不可能是由她本人丢在这里的。
……如果是其他人干的,那又能是谁?
以罗莎莎的性格,绝对不会允许不熟悉的人碰这枚胸针,也不会的把它轻易交给别人……
除非……难道……
一股恶寒翻涌而起,贯穿全身,若晴一个激灵从地上蹦起,急切的目光投向身后的男子:“糟了,天璘,我们赶紧去莎莎那边看看,很可能……”
“我知道,先别急,”天璘抬手按住了她的肩,有些迫切地摇摇头,垂下视线看了看她手里的胸针,“这情况很不正常,里面可能有诈,而且针对的是你,还是我先……”
语气一顿,他指尖的力道有一瞬的按紧,思索片刻,又松了开来。
“算了,把小奇叫起来,三个人一起去吧,会安全一点。”
“好,那咱们快点!”她用力点点头,虽心里七上八下的担忧个不停,但此刻也不敢轻易地下什么定论,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屋内。
莫小奇还躺在沙发上睡得熟,她顾不得许多,快步跑上前去,扳着他的肩膀用力摇晃了几下,又拍了几下他的胸膛。
“小奇,醒醒,快起来!”
“啊……嗯,几点了?”莫小奇半睁了睁眼,有些烦躁地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念道,“马上……小晴,你让我再眯会儿……”
“别睡了,喂!快点,好像出事了!”若晴心里着急,手上摇晃得力道愈发得大。
“哦……啥?!”莫小奇一个激灵醒转过来,从沙发上一下蹦起,揉了揉睡得惺忪的眼睛,又抓着头发用力甩了甩脑袋。
“什么?刚刚说啥?出什么事了?!”
“我说这个,莎莎的胸针,不知道为什么被扔在我门口了!”若晴张开握着的左手,把那只亮闪闪的胸针递到他面前。
“啊?!这、这……”莫小奇一时也愣住了,惊得说不出话。
“事情很奇怪,现在还不清楚,可能是她有危险,也可能是诱饵……”天璘站在门口处,有些焦虑般看了看门外,“总之不管怎么说,这是冲着若晴来的,得多留心些,一起去看看吧。”
“行行行,走!”莫小奇立马摆了摆手,抓了外套,跟着两个人急匆匆的跑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