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逃盛夏［校园］ 第9章 解围

江岩今天没穿黑色衣服，但那件灰色宽松短袖穿在身上好像又跟黑色没什么区别。

他仍旧穿休闲长裤配黑白拼色板鞋，在他身上，周屿就没看见过任何彩色。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梁琴身边，见周屿从厨房端来热水江岩还特意抬起头看她，那目光里沉甸甸的，是周屿无法读懂的心思，他极度不自在的说了句“谢谢”，之后就没再开口。

梁琴从未来过周屿家，眼看着坐在一边陪着聊天的姑娘如此讨人喜欢，话匣子一下就打开了。

梁琴：“放假没出去玩几天？”

周屿摇摇头，“外面人太多了。”

梁琴：“那就一直呆在家里也不出去转转？”

周屿：“去了一趟书店的。”

梁琴不免感叹，“还是小姑娘懂事哟，放假都安安分分不惹事，真好！”

不知是不是故意说给自己儿子听的，周屿听了梁琴这话余光扫了一眼江岩，只见那少年已经将头撇到一旁，压根不作理会。

周屿又陪着聊了几句王岚就回来了。

梁琴一看见老朋友，脸上的表情瞬间热情多了，她撇下自己的儿子帮着王岚一块去厨房收拾，没一会儿的功夫，阵阵笑声就传到了客厅。

周屿见没自己什么事就打算回房看书，她可不想和江岩待在同一个空间里，毕竟前几天那少年还无故惹到她了。

“欸，还生气呢？”

周屿回过身才发现江岩已经抬起头，正目光灼灼地看她。

她没反应过来对方这话是什么意思，没经大脑思考就脱口而出，“什么？”

江岩不说，藏着笑的一双眼注视着周屿，让人觉得挺莫名其妙。

“有病！”

周屿低声喃了一句转身进了房间，甚至将门都给关了。

吃饭的时候王岚敲门进来，看见周屿挺有兴致地在看一本名著，她不咸不淡地嗔了两句，“难得你梁阿姨来也不陪着聊聊天，懂不懂礼貌啊？”

其他也没多说，毕竟王岚知道女儿的性格，只催着赶快出来吃饭。

饭桌上梁琴倒是一反常态猛夸周屿，“要我说呀还是你们家小屿懂事，成绩好性格好长得还像你，漂亮又大方。”

王岚心里开心的紧，嘴上却只说着反话，“哎哟，你可别吧，她呀看着文静实际上叛逆的很呢！”

“就暑假我们吃饭那天，我还收了她一大堆明信片，你说那些东西有什么意思哟，藏得跟宝贝似的。”

王岚说的起劲，完全没留意周屿白皙干净的小脸已经涨得通红。

她原本想伸手夹菜，一听母亲提到她的那堆宝贝，她又将手给收了回来，只是筷子仍旧紧紧握在手里。

她很想让母亲不要再说，可她又明白这种场合自己绝对开不了这口。

江岩坐在对面却将这些细枝末节尽收眼底，见对面的女生已经脸红到快要落泪，他的内心陡然被触动，年少时的一幕再次浮在眼前。

他主动挑起话题，岔开喋喋不休还想继续唠叨的女人，“阿姨，您平时管周屿很严吗？”

王岚一听，心里那阵骄傲油然而生，“那肯定得严格啊，不严格她能有现在？”

江岩一个问题，桌上的气氛霎时冷了几秒。

梁琴不知是不是为了打破僵局，她突然叹了口气，那种无助的感觉让她顿时找到了倾诉对象。

梁琴：“我们家阿岩啊就是给我惯坏了。你看，要成绩成绩不行，打球还搞得一身伤，我要是像你这么严格，估计阿岩也不会叛逆成这样！”

江岩不满，“妈，好端端提我干什么？”

梁琴：“不提你提谁？我一看见小屿啊我就羡慕的不行，人家乖乖巧巧成绩又好，哪像你整天给我惹事！”

“我这要不是拽着你过来和人家取取经，你是不是还放不下你那堆破烂杂志呢？”

梁琴说到气头上不免当众损了江岩几句。

事情的发展突然变了风向，王岚拉着梁琴让她不要生气，反观梁琴大概是憋了太久没人倾诉，逮着机会一点不留情面数落了一堆。

她甚至连江岩转学前不顾身体整天打球的事情都拿出来说，江岩被气到坐不住，推了椅子夺门而出。

人一走梁琴的数落声才戛然而止，她们仨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周屿一见这局面主动站起身和王岚打了声招呼，“妈，我出去找找。”

随后又望着梁琴，“梁阿姨您别生气，我帮您去找他。”

说着她换了鞋，一闪身人已经出了家门。

天色已晚，小区里的路灯却格外敞亮。

周屿顺着树枝摇曳下的重重黑影，一步一步往前走，最后终于在小花园的台阶上找到了垂头丧气的少年。

江岩坐在亭子下方的台阶上一言不发。

他垂着头，修长的手臂搁在膝盖上。

亭子周围没有人，从周屿的角度看过去，空落落的夜下少年落寞又孤寂。

他像是与亭子合二为一的假山，明晃晃的置身灯下，好像在等待能懂他的人出现。

几乎是同时江岩抬起头，目光毫不避及的落在自己身上。周屿脚步一停滞，缓了几秒才慢慢恢复正常。

她定了定神，缓缓往少年的视线里走去。

最终她坐在距离江岩一米远的地方，同样也蜷着膝盖，双手紧紧围着。

“欸，我替你解了围也不说声谢谢？”

周屿：“你那是解围吗，你自己都搭进来了。”

少年没说话，周屿也没认真去看对方的表情。他们俩就这么干坐着，看着周围风起树晃，枯枝纷飞，凉风袭来。

安静了一阵，江岩突然长腿一跨紧挨着周屿重新坐下，周屿扭过头的时候，恰好能看见对方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他嘴角边挂着笑，极浅几乎分辨不出。

江岩：“说真的，你讨厌我不会是因为那天正巧被没收明信片吧？”

周屿怔怔转过身，她没好意思多看。

“……知道还问。”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屏障解除后的松弛感，江岩拼命压低笑声，可肩膀一抽一抽忍得费力，最后他干脆用手捂着嘴将头埋进了臂弯。

周屿觉得自己这好心大概是弄错了地方，她站起身子就要走，江岩却快她一步，“知道原因好像轻松了。”

他丢下这么一句率先朝周屿家的反方向走去，周屿见自己的使命没有完成，气不过干脆起身朝他那边追，“江岩，我家不在这头。”

“我有说要回你家？女生得矜持。”

周屿：“你是不是有毛病啊，整天乱说！”

江岩将身子转回来，他变回原先那个不太正经的学渣，盯着周屿无比严肃的脸蛋说道：“我今天可是舍弃尊严帮了你，所以……礼尚往来，你得帮我补课。”

“回去就说没找到我，学校见。”

江岩丢下这句大摇大摆地走了。

周屿看着对方不断在夜空中挥舞的手臂，有一瞬间她竟然羡慕起江岩的随心所欲。

少年像是她生命长河里意外出现的一颗礁石，每当她周围的浪花打在岸边总有那颗礁石来回应。

纵使她离得那样远，仍旧能听到浅浅的回声，一下又一下，抚平她原本寂寞空虚的黑夜。

黑夜的来临预示着新一天的振奋人心。

国庆过后，接连下了两场秋雨，淅淅沥沥的大雨让原本赖着不肯走的一点热气，消失的无影无踪。

周屿在校服里加了件薄款卫衣，这才觉得舒服不少。

入秋之后，她的生理期突然又找回了组织，没日没夜的折磨她。

刚放暑假那会，王岚还带她去医院调理过一阵子，眼看着那两个月渐好的生理期疼痛，这秋天又打回了原形。

昨天半夜周屿就被疼痛折磨到几乎没怎么睡，早晨醒来整个双眼浮肿，眼圈下一片乌青。

王岚虽说管她严，但在这种事上一反常态宠得不像话。

她忙前忙后服侍周屿吃下早饭，见女儿状态确实不佳，她甚至劝说周屿在家休息一天。

“妈，我吃止疼片了。”

王岚一脸心疼，“哎哟，我可见不得我们家小公主这副样子哟，一天不上课要什么紧嘛，我去跟你们魏老师请假。”

周屿连忙阻止，“妈，您今天送我上学就行了。”

王岚一听女儿有求于自己，赶忙答应。

进了教室，张悦然看到周屿脸色苍白瞬间心领神会，她小声问周屿，“那个来了不舒服啊？”

周屿点点头，微微蜷起身子打开书开始晨读。

不偏不倚这话给江岩听到，他眼睛眨了眨，好像明白了“那个”到底是哪个。

大课间休息的时候，周屿想着时间宽裕就打算起身去趟厕所，奈何身后潘俊喋喋不休正和江岩聊得起劲，一时间她不知道该怎么去拿书包里的生理用品。

左看右看潘俊压根没有要停的意思，她干脆扭过身子和潘俊商量：“你们能不能去外面聊天？”

潘俊平日里虽说娘气了些，可这话无疑像是戳到了他的痛处，他不由想起上回周屿帮着张悦然诋毁他的话，“小屿屿，你又嫌我吵吗？”

周屿本身不舒服，加上这个男生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她下意识想解释，“没有没有，我今天就是有点，有点……”

潘俊：“有点什么？我告诉你啊小屿屿，你不解释清楚，休想让我走！”

周屿耳廓通红，这种事她怎么能解释清楚？

她干脆回过身打算找张悦然帮忙打掩护，低头看杂志的江岩却陡然将杂志扔在桌上，拉起潘俊的胳膊就将他拎到了外面。

窗台边还能隐约听到潘俊扯着嗓子死命抗拒的声音，周屿想都没想拿了东西直接从前门跑了。

江岩看着那道身影一闪而过拐进了厕所，他扯了扯嘴角，松开了潘俊的胳膊。

潘俊扭捏了两声，嘴里嘀嘀咕咕说了一堆就折了回来，只是周屿的位置已经空空如也，人都不知跑到哪去了。

从拉着潘俊出去之后江岩就一直没有再进教室。

他站在走廊里和其他男生说着话，眼看着那个低头走路的女生慢吞吞地往回走，他的表情好像多了一丝让人看不懂的温柔。

周屿回到座位上的时候，恰巧抬头就看见窗外双手抵在栏杆上的少年。

江岩正和别人聊得挺嗨，不经意抬头的时候终于看见女生缓缓垂下了脑袋，那发顶迎着光毛绒绒一片，落在光下明晃晃的，有一下没一下的撞进了他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