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什么伤?”
听着语气,沧陵好像忘记了自己那次受伤。
沈云珂指了指他的背:“就是我第一次来羽隐阁时撞见你背上的伤那次啊。”
真是奇怪,为什么有人连自己受过那么重的伤都不记得了。沈云珂第一反应是这个。
可是,究其原因,会不会是因为受过的伤太多了,或者受伤早就成为家常便饭了?
沧陵听了她的解释,才想起是她问的是之前她帮他上药那次的伤。
“应该早就好了吧。”
准确来说,是他也不知道。他背上的伤,旧的还未好,就又添了新伤。他早就习惯了。每次都用药效最猛的药,上药的时候感受着“生不如死”的痛意。只要伤口没再溃烂流脓,那就是好了。
沈云珂想着上次他敷的药药效很刺激来着,应该会很疼吧。好得快,疼却也是真的疼。
“那伤口还痛吗?”
“不疼了。”沧陵摇摇头。
刚上药的时候,确实痛彻心扉。现在,他早就分不清是旧伤的痛,还是再添的新伤的痛了。
“沈云珂,你是第一个关心我伤势、问我痛不痛的人。”他苦笑着,笑容里尽是苦涩与勉强。
听了他说的话,沈云珂虽然觉得有点儿心酸,但是还是不相信的。她知道,沧陵很小的时候,他的生母何氏就撒手人寰了。素闻毅王宠妾灭妻,沧陵在王府的日子,可能不好过吧。
不过,第一个关心他伤势的人听着就不太真实了。便是她一个外人,也瞧得出云温有多忠心。不管旁人如何,云温也该是关心他的吧。
“你这么说,这下云温要伤心喽。“沈云珂笑着调侃道。
沧陵没有应,也是笑笑。是第一个的,因为这些伤,旁人都没有看到过。云温也不知道。
沈云珂并没有因为沧陵这句听着不太真实的话就觉得他是那种油嘴滑舌的人。他给她的感觉,是磊落、率真。至于这一句,应该是一是感动之下脱口而出的糊涂话吧。她没有放在心上。
沈云珂刚想告辞,就听见沧陵说:“沈云珂,你真厉害。原先我以为集齐除了空山芷以外所有的草药,少说也要半个月。没想到,不到两日,你就做到了。”
沈云珂想,这对她来说并不难。
这些草药她都在医书上看到过,也都记得一个大概。后来重翻医术,补充了一些细节,便更了解这些草药的生长习性,也推敲出它们大概的生长环境里。她这次其实是去冒险了的。她去的那座荒山,是医书上记载的千年前的一座孕育许多珍稀草药的山。又恰好,沧陵说的那几味药材,恰好以前的医者在那座山上见过,所以书上有记载。
只是后世,因为战争还有其他威胁,那座灵山便成了荒山,不仅很少有人去,还被世人说得邪门了。什么山鬼啊,什么妖魔啊,不过是后人没敢再去的托辞。
“我只是想着去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找齐了。”沈云珂如是说。
“沈云珂,可以冒昧问一句吗——你为什么会答应和羽隐阁合作?”沧陵很想知道。
“因为之前你许诺说,只要我与羽隐阁合作,无论我想要什么,只要羽隐阁能做到,都会双手奉上。我相信了。”沈云珂坦诚相告。
这就是她加入羽隐阁的目的。日后她需要羽隐阁为她助力。
“原来是这样。那你可以放心,我一向信守承诺的。”他的模样很认真。
“沈云珂,你现在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沧陵想起来什么似的。
沈云珂不太明白,难道他是想要以此来回报她寻得草药的功劳?不需要的。她说过,她要羽隐阁帮忙的事会很难,所以最为回报,她会尽力完成羽隐阁的任务。
“沧陵,这是什么意思啊?是打算这次就论功行赏?那大可不必。以后,有的是机会回报我。毕竟,我以后要做的事,还挺难的。羽隐阁帮我的话,得付出一点代价。”
沈云珂还是那个沈云珂,涉及到利益问题绝不含糊。羽隐阁如果次次都要按她的功劳论功行赏,她会觉得自己失去了一些筹码。等以后真正需要用到羽隐阁的时候,她就会成为处于下风的被动者。这背离了她和羽隐阁的初衷。她一开始愿意提羽隐阁做事,就是因为阁主的承诺,而她的目的,就是为了以后的一些事做准备。
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语气不太对,充满了平日里飞扬跋扈的姿态,她深深吸一口气:“不好意思,方才是我太激动了。沧陵,我们是朋友。但我与羽隐阁只是盟友,各取所需罢了。现在为羽隐阁做事,是我心甘情愿——因为日后,我有很重要但也很难做的事需要羽隐阁助我一臂之力。那些事情在我心中值得上我暂时不求回报地为羽隐阁卖命。三年,这三年我会接近我的所能为羽隐阁做事。但三年后,也请阁主兑现一开始的承诺——我想要的,只要羽隐阁能做的,都会为我双手奉上。利益的问题自然是要说清才好,含糊不得。至于我具体要做的事,现在我还不能说出来。但我不会强人所难,需要羽隐阁帮我的一定是羽隐阁力所能及的。日后,不会教你为难的。”
这番话,沈云珂说得认真。她对涉及利益的合作,一向眼里容不得沙子——既然一开始说好了条件,那就按照说好的执行。没有必要的变动,还是少一些才好。
她难得说了这么多话,沧陵看上去是认真听完了的。“你说得对,既然说好了条件,那就按照一开始说好的去办吧。”
但是,他忽然狡黠地眨眨眼,像是有阴谋一样神秘兮兮地说:“既然你也说了,我们是朋友。那身为你朋友的我,请你吃一顿饭不过分吧?”
是不过分。朋友嘛,吃一顿饭没什么。可怕就怕,别有所图啊。虽然沧陵看着不像一些老奸巨猾的权臣,满肚子阴谋诡计。但是,毕竟他们也才认识没多久,她真的了解他吗?该有的戒心,是少不了的。
“好啊。”她笑着应道。
他带她去了一家人不多的酒楼。酒楼并不在京城街市最繁华的地段,但胜在周围环境清幽。
沧陵看上去是这家酒楼的常客,亲切地和掌柜的打招呼,娴熟地找了一间极好的小室,向她推荐这家酒楼的招牌菜。
沧陵表现得真的像一个单纯想要请客吃饭的朋友。可沈云珂觉得他一定是别有所图,但她以为的坦率之人却整这些弯弯绕绕,沈云珂不喜欢这种感觉。
话说回来,她真的了解他吗?她因为之前他的坦白觉得他是一个人坦诚磊落之人。可是,他如若真的是这样的人,就不会一开始在云城扮作琴师接近她了。
在等菜上来的过程中,沈云珂实在是无法忍受他们之间古怪的气氛了。
“沧陵,你到底想做什么?这应该不只是朋友之间的请客吃饭吧。既然是朋友,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言。”
沧陵听了她的话,愣了片刻,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过了片刻,他缓缓吸了口气,点点头,挤出一个勉强的笑。
“沈姑娘,如果我说我真的只是想像一个朋友一样,请你吃吃饭,聊聊天——你会相信我吗?”
很显然,沈云珂不相信。从她一开始问他的意图时,她就表现得很明显了——她不相信他。她一直是一个谨慎多疑的人,对人常常戒心很重。她怎么可能因为三言两语就相信他的一面之词?对她来说相信一个人,是一件很难的事。沧陵不是她的那些酒肉朋友,他们是建立在结盟基础上的……朋友。
能让她逢场作戏的人很多,但她真的相信的人却很少。
“那你想聊什么?你说,我听着。”
沧陵听着她的语气,应该是意识到了她并不相信自己。她向来是多疑的。既能泰然自若地同素不相识的美男一起饮酒作乐,也能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这才是沈云珂啊。
他不是会花言巧语的人。但这辈子,因为沈云珂,他曾经鼓起勇气做了许多从前不屑一顾之事,比如上演那出“雨中遇知音”,再比如,处心积虑接近她却又因为愧疚放弃了原先的计划;再比如,明明沉默寡言的自己却在她面前说过很多话。甚至,他最狼狈的一面,连云温都不曾见过,可是他却无意在她面前遮掩。
“沈云珂,在云城你曾说过‘对我一见钟情’,那是什么意思?”他觉得自己现在一定狼狈至极,明知道她就是那么多情的凉薄之人,却还是希望从她口中听到一些虚伪的回答。云城的回忆,困住的人只有他。
听到他这么说,沈云珂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一直纠结的问题是这个呀。她还以为他有什么阴谋诡计呢。
她就像只刺猬,总是习惯性地竖起自己的满身刺,把其他人与自己离得远远的。
不过,云城那句随口而言的鬼话,的确是她的错。
她一开始接近他,就是因为他那张像沈衡暄的脸。她一开始就没把他当回事,只将他当作那些与她互相利用的萍水相逢的美男子。所以她转身离开时,不会舍不得,甚至不会犹豫。对于那些人,也是这样的——不论一起时多么高兴,厌倦时她也能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离开,离开后也不会回头看。
在云城时,她没想过,这辈子还会有机会遇见沧陵,更没有想到,他们有朝一日会成为盟友。
如果早知今日,她就不会说出那句轻飘飘的“一见钟情”了。
真是的。本来今天,她对沧陵很失望来着,以为他心怀鬼胎、别有所图。可是现在,这一切都成了她的不是了——不由分说地阴阳怪气,还有曾经说出口的轻浮之言……
她低下头,恨不得原地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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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