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双迟 第7章 07 只道当时是寻常

李池一的胞姐不见了，林执双是路过前厅时听见门房跟林贵阳说的。

听到这个消息过后，林执双连忙火急火燎地赶回房间，却看到李池一在书桌前稳稳当当地坐着练字，脸上连一丝慌乱也无。

一向直率的林执双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李池一。就这么一路憋着，一直憋到后面林执双都忘了这件事，李池一却在某天晚上入睡前，冷不丁提起来。

“我姐姐失踪了，官府找不到。”

林执双结束了一天的学业，困得不行。正准备熄灯，突然听到李池一这么来一句，顿时清醒了几分。

她收回掐蜡烛的手，从烛台退到了李池一的小床边，跟她并排坐到一起。

余光感受到林执双探究的视线，李池一盯着床边的鞋袜，眼神有些空洞，脑中少有的迷茫起来。

“我跟我姐姐其实并不很熟稔，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但是我们性格有异，也很少闲聊。”

“我记事开始，家中便让我们上书苑。我跟李犹清一起上下学，但是我们不在一处学习，因而她也鲜少知道我在书苑里的情况。”

李池一缓缓说道，语气中不带什么情绪，但是林执双却睁着一双鹿眼，听得很认真。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提起小时候的事。林执双心想。

虽然她俩现在也是个小孩，但是林执双总是把她们没认识之前的时光称作“小时候”，以此来证明她现在已经成熟很多了。

“我在书苑中...没什么朋友。我不太喜欢跟别人接触，也不爱说话，别人找我攀谈，我也只是缄默不语。”

“后来...堂中渐渐有一些小‘帮派’，她们虽也没做什么过分之事，但也拉拢了很多同窗...排斥我。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但是也无所谓。”

虽然说着无所谓，李池一的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

林执双的视线一直在李池一的睫毛上停留，听她讲过往之事，心疼的同时，忽而看到眼前之人眼角闪过点点晶莹。

林执双突然乱了手脚，连忙上手拭去那点泪光：

“哎哟，你...你别哭啊！不就是她们不跟你玩儿吗？”

“那个......你很好！是她们不好！再说了，现在不是有我一直陪着你嘛！”

“没事儿，没事儿啊。”林执双一边说着，一边抚着李池一的背，目光却紧紧锁着她的眉眼。

心里又急又气，更多的却是心疼。

虽然林执双也没什么适龄好友，但是身边能说话的人还是一抓一大把，哪里能想到李池一曾经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安慰好。

李池一却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她被满门抄家的时候没有哭，被通缉流浪各地的时候也没有哭，甚至被迫入林府为仆的时候都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但是在这么一个如常的夜晚，在知道李犹清是偷跑的情况之下，心中压抑了许久的委屈、不安和迷茫，还是这么猝不及防地爆发了出来，情绪如开闸的洪水，向她淹没而来。

可能是今晚的烛光太温暖，也有可能是这几月有余的相处，林执双给她的感觉太过于安稳，竟让她一时失控，动情落下泪来。

真是......丢脸。

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李池一抬起右手，用指腹擦了擦眼角干涸的泪痕，清了清嗓。

“好了，没什么。睡吧。”

李池一的情绪来得快，去时也显得突兀，几乎是戛然而止。

林执双刚在脑子里编好的一箩筐安慰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堵在嘴里。

夜烛湮灭，屋内又恢复了独属夜晚的静谧。

林执双侧躺在床上，透过床帘望着窗棂上的月光。

入睡前，她想，以后一定要对李池一更好更好，她以后就是李池一的唯一一个好朋友了。

......

初春的风还稍显凛冽，但院中的积雪已消融得七七八八，只余三两处小水洼，昭示着这片土地曾经被寒冬肆虐过。

经过那一晚的夜聊过后，林执双感觉她和李池一的距离好像又近了一点。

似乎随着春日降临，暖阳光顾的时日越来越多，李池一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然后你猜怎么着？我回来就被我爹揍了一大顿！先生说我‘无心此道，不如跟鸡犬作伴’！”

“哈哈哈哈哈...好了你别再讲了，我肚子都笑疼了。”

在听完林执双今天耍的第五十六次宝之后，李池一真的有些遭受不住。她被逗笑得接连吸入好几口冷空气，划得嗓子都有些疼了。

林执双看到李池一确是笑得一张嫩白的小脸都泛起粉了，也收了想继续讲下去的心，转而拿起手边的茶杯，灌了一大口温水下肚。

她舔了舔因言语过多而干涩的唇，也感到有些累了，向后倒在藤椅上。

今日阳光甚好，又正巧遇上红诺家中有事，遂放了她们半天休，不必闷在房里学功课。她们二人乐得清闲，便搬来两把藤椅放在院中晒起了太阳。

二月初，院中玉兰花苞已然成型，却还需些时日才能展颜。半靠在椅上，抬眼看着绿白相间的枝丫，午后灿灿的阳光被树叶切割成星星点点的光斑，散落在眼前，照的人昏昏欲睡。

两个小女孩被阳光暖暖地照着，好像身子被照暖了，心也就暖了。

四周一时安静地出奇，只偶有一两声春鸟的啼叫，乐声一般从头顶划过。

李池一就这么躺在林执双旁边，一只手臂懒懒地搭在眼上，及肩的黑发未梳，自然地从肩胛垂落。许是被阳光暖得有些发热，白得几近透明的脖颈微微冒着汗，几缕发丝蜷在颌角，衬得人越发可爱可怜。

林执双收回侧过的视线，发现李池一是真睡着了，也缓缓摆正身子，安安分分地躺着。

不知道为什么，在李池一身旁，就算不说话，她也莫名其妙地不会感到孤寂，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有些陌生，又有些心安的感觉。

其实林执双一直是一个闲不住的主，很少一个人能呆的住。因而每日不是混迹于城中各大店铺，装作小大人般跟店家攀谈，就是去学堂外跟半大小儿玩耍，在小孩中间称王称霸。

虽然林贵阳在吃穿用度上从不亏待女儿，可毕竟一城之主，平日跟她呆的时间也不多。母亲孙氏也因身体不好，少有精力陪林执双胡闹。

林执双想着想着，眼皮却越来越沉，眼前的玉兰慢慢变成一条缝，直至一片黑暗......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俩人依旧每日一同起床，一同用饭，一同学功课，一同被红诺骂...主要是林执双被骂。

林执双也越来越了解李池一。

比如李池一学功课时绝不能打扰她，每次林执双惹忍不住找她说小话，都会得到一个皱眉的眼刀；

比如李池一闲暇时会看很多晦涩难懂的书，或者趴在桌上默默用笔墨书画，不过一般都是林执双苦赶功课没空骚扰她的情况下；

比如李池一很爱出神，偶尔林执双说着说着得不到回应，转头就看到李池一在盯着一处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虽然李池一比之前爱笑了很多，不过总体来说话还是很少，只是从一开始林执双一个人狂说，变成了俩人偶有来回地交流。

林执双偶尔会想，一辈子就这么过也太幸福了。

李池一偶尔会想，此时的幸福还能持续多久呢？

事实是，分别，悄无声息地到来了。

不要分开啊啊啊啊啊啊宝宝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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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7 只道当时是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