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绥的才干是整个胸外科有目共睹的,他博士毕业正式到医院工作不过一年半左右,就已经副主任医生,大家都传言今年一结束他就要再次升职,不到30岁的主任医生,不是绝无仅有,却也称得上凤毛麟角。再加上江医生人长得帅,平日谦和有礼,对内对外从未见他与谁脸红过,不管在学校还是医院,他的人气都居高不下。
是日,几个护士吃过午饭正往住院部走,话题千回百转,最后又转回经久不衰的医院红人——江绥身上。
“你们听说了吗?江医生有对象了!”小张走在中间,左右手各挽着一个人,将她们拉近说出了她今天才听到的惊天大秘密。
右边的小桃嘴角不自然的抽了抽,没有说话,左边的小赵倒是捧场的露出震惊的表情:“真的?你从哪儿听到的?何方神圣敢独占我们科室的大众男神!?”
“都传开了好吗?我说她们最近怎么视线都往江医生身上飘。”‘
小赵哀嚎:“到底什么人啊?江医生前前后后拒绝过那么多人,什么样的人能入得了他的法眼?我立马改。”
小张贼兮兮地又把人拉近了一些,小声爆出惊天大料:“你改不了,江医生的对象是男的,听说还是他带的学生!”
“什么?”小桃一出声就把周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空气凝固了半秒,反应过来的小桃使劲拽住二人,硬着头皮往前走。
小桃就是那天在换药室意外撞见江绥和林山雪的小护士,按捺不住八卦的心,林山雪才离开,她就把江医生疑似有女朋友的消息告诉了自己的好朋友,并嘱咐好朋友别说出去,谁曾想第二天就传开了,小桃虽然心虚但没放在心上,捕风捉影的事大家新鲜一两天就过去了,成不了大气候。
就在她放松警惕打算回归正常生活之前,老天爷让她听见了这个离大谱的传言,小桃第一反应只想以死谢罪。
她借口有事与二人分开,逃到厕所隔间把门反锁,打开与好朋友的聊天框检查自己的发言。
【好朋友:长什么样啊?好看吗?
小桃:好看!主要是飒,还高,穿着打扮超帅气,就是看着年纪不大。】
小桃死死地盯着这一段,对传言为什么会传成这样隐隐有些猜测,她果然还是去以死谢罪吧……
心如死灰的小桃拖着沉重的身躯从厕所出来,还没走两步就撞在别人身上,抬头,险些跌坐在地:“江江江江……江医生!”
江绥扶住她,微微一笑,“有撞到吗?”
“没有、没有。”小桃愣了一下,才慌忙红着脸道。
江绥这才离开,小桃回头看了看他的背影,拍了怕上下起伏的胸口,长舒了口气:“杀伤力也太大了吧。”
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昨天、前天她也在住院部遇见了江绥,而且都不是在查房的时间遇见,按理说不应这么频繁……该不会是知道了最近的传言,专门来查源头的吧?
小桃呼吸骤停。
江绥最近来病房确实来的频繁,但并不是小桃以为的那个原因。一是马上就到杨灿做手术的日子了,她一个小孩,父母又经常不在身边,江绥不得不多注意一些她的情况,另一个原因他自己也说不准,也许是担心有人来,也许是担心有人不来,于是总找借口往这边跑……
连续三天没见到林山雪,江绥松了口气,但并没有感到开心,脑海中时常闪现受伤的手背,想后来有没有处理,想有没有发炎,思绪乱成一团,最后定格在那双雾蒙蒙的眼上。
“哥哥,我的病有好一些吗?”江绥愣神太久,坐在床上的小姑娘紧紧抓着被子,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掩饰不住的害怕。
江绥摸了摸她的头,通过一段时间内的放疗,杨灿胸腺内的肿瘤确有缩小,但恶性肿瘤即使手术大获成功,也有极大可能复发。马上就要到手术日期,杨灿再也不被允许再坐着轮椅满医院跑,小姑娘这几天总是闷闷不乐,江绥不忍心告诉她真相,只笑着告诉她好多了。
杨灿松了口气,攥着被子手没松开,却久违的露出灿烂的微笑:“嗯,我一定会好起来的!”
江绥移开视线,心脏仿佛被捏了一下,杨灿仰着脑袋继续问:“那个姐姐来了吗?上次我们约好的,她会再来找我玩,但是这几天不能出去,我怕她找不到我。”
江绥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恰在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个人,杨灿眼前一亮,欣喜地叫出来:“爸爸!”
江绥回头,看见一个四十来岁的成年男性,胡子拉碴,身着皱巴巴的淡蓝色T恤,灰黑色裤子上沾着一层白灰,裤脚堆在破口的黄布胶鞋上。他手上捏着一双脏兮兮的尼龙手套,一看见江绥就把手套藏在身后,另一只手在裤腿上擦了擦,脸上带着笑,伸出手时有些胆怯。
江绥神色自然地与他握手,又压低声音,把杨灿的情况简单说与他,什么放疗啊、手术啊、复发几率啊……男人驼着背,频频点头,仿佛都听懂了,最后仍然抓着江绥的手问一句能治好吗,却又是什么都没听明白。
江绥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玩手指的小姑娘,说出那句说过无数次的话:“我们会尽力的。”
即便是癌症,在网上搜能治愈吗,答案大多是“能治愈”、“有可能治愈”、“很难治愈,但配合治疗能有效延长生命”,很难见到完全负面的答案,因为否定生命这件事实在是太过沉重。
如果是林山雪的话,大约能毫无顾忌的说出真相,生死在她眼中,和喝下一杯凉白开没什么区别。一个因为被男朋友抛弃就寻死觅活的人,江绥想到这儿莫名生气,想起她那些异于常人的表现,又觉得原因应该不止于此。
回家时特意往长椅上看了一眼,没看见熟悉的人影,只有一团黑影窝在长椅上,似乎是只在睡觉的小猫。刚才车载电台说今晚会下雨,江绥把车停在路边,去对面的便利店借了一个纸箱,然后走到猫面前。
黑猫昂起脑袋,琥珀色的眸子露出一丝警惕。江绥放缓步子,抬起一只手慢慢伸过去,黑猫往后缩了缩,没有逃跑,手轻触到它的小脑袋上,亲昵地蹭了蹭。江绥把它放进纸箱内,它探出个脑袋,许是知道有人要带它回家,没有跳出来。
江绥拿出免洗消毒液挤在手上,末了掏出手帕把手擦干净,手帕和上次在沙滩上给林山雪的是一个牌子,款式略有不同。将要把手帕放回口袋时顿了顿,最后扔进黑猫的箱子里。
上次他损失了一条手帕,被林山雪赖上,与箱子里的黑猫对视一眼,黑猫撒娇似的喵了一声,江绥把它搬回车上。
黑猫一路上都很安静,也不乱动,江绥心中的悔意消了些,打算先把他它养在卫生间内。走出电梯,打开房门,换鞋时把箱子放在地上,手机铃声在空旷的房间响得格外突兀,接起放在耳旁,窗外一声惊雷,受惊吓的黑猫嗖地一下窜出去,钻入沙发底,江绥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滂沱大雨倾盆而下,霹雳趴在在耳边炸开。
几秒钟后,他听见电话那边的声音,老师在家中突然去世,享年68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