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夏晋本来以为言笑笑只是说说而已,然而她还真的给他发了消息。
“听说今年大四实习的医院已经出来了,聂清湛会留在本市吗?”
夏晋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刚下急诊夜班回到家,虽然已经上午了,但昨晚病人一个接一个,他现在困得接近崩溃,拿着手机下意识就想怼她:你怎么不问他自己?
打了一半突然想到什么,又把这句删掉了,认认真真回复她:“这次他们专业会有一个首都医院的名额,刚好是聂清湛考研的目标医院,他一定会去争取这个名额。”
言笑笑问:“那学校一般怎么分配名额?”
“按照大三下学期期末考试成绩。”
言笑笑放下手机,叹了口气。
接下来她面临的,大概是至少一个学期的异地恋了。
虽然名额只有一个,但如果是按照成绩分配名额,聂清湛那个断层第一的成绩,无论如何也能拿到那个名额。
首都距离本市,一千多公里的距离。
聂清湛还没有跟她说,言笑笑不知道他的想法,但她也没有想好要不要开口先问一问。
开始她和聂清湛中午还能一起吃饭,晚上一起自习,有无数个开口的机会,聂清湛却从未提起过,后来言笑笑进入考试月,索性连见面的时间都没有多少了。
这样纠结过了一天又一天,尚思弦的伤口都已经拆了线,她们考完了最后一门课,寒假开始了第一天。
聂清湛在女生宿舍楼下等言笑笑,说要出去走走。
言笑笑从床上一跃而起,她知道今天他一定会跟她说实习的事情,因为考试结束之后的一周内,各地的实习就要陆续开始了,他再拖延,也总不能直接不告而别吧。
言笑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穿了件斗篷式设计的呢子大衣,敞着下摆露出裙褶,小皮靴一直长到及膝,微卷的长发自然披下,只在鬓角夹上一枚亮晶晶的发夹。
这一身虽然有些冷,但足够好看。
当然聂清湛看见她的第一句话还是:“怎么穿这么少,冷不冷?”
言笑笑傲娇扭头:“不冷,冷也不承认。”
于是聂清湛带她去了家临湖的咖啡馆,精致的甜品在甜品架上摆了三层,配上香暖的咖啡,窗外就是公园的湖面,冬天下午的阳光很好,湖上有好几艘鸭子船。
言笑笑开始后悔自己穿少了衣服,因为聂清湛的原计划一定是带她去湖上划船,看到她衣服单薄才临时改成了室内活动。
“我很快就要去实习了,医院已经分配好了,下个星期三就要去报道。”聂清湛先开了口。
言笑笑端着咖啡喝了一口,点点头:“我知道。”
聂清湛迟疑了一下,又说:“我不留在市内,也不在省内,我要去的是首都医院,离这里很远。”
言笑笑插起一块小巧的柠檬挞,悠哉游哉咬了一口,露出惬意的表情,嘴上仍是漫不经心道:“我知道。”
这下聂清湛有些惊讶了:“你知道?”
“我听说你们专业有一个首都医院的名额的时候,我就知道一定是你的,按照成绩排名,谁能比得过你。”
高考聂清湛选择留在本市,是为了能够有足够的时间和他爷爷学习医术,但是聂老先生已经不再带研究生了,聂清湛的考研目标,是首都的中医科学院。
言笑笑和聂清湛朝夕相处,怎么会不知道。
聂清湛握住了言笑笑的手:“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言笑笑抽出手。
聂清湛有些慌,看着她。
“有什么不好说的?”言笑笑看着他,无端有些居高临下。
聂清湛低声道:“我明明可以选择一附院,就在学校旁边,下个学期我们每天都能见到面,我不了解首都的医院,但如果努力学习,考研也未必考不上那里……”
“但是你现在有机会去那里实习,有机会提前熟悉那里的一切,甚至在轮转科室的时候,有可能结识你想报考的导师。”言笑笑打断他。
“但是这样我们会异地。”
“可你还是作出选择了不是吗?”
聂清湛这下彻底慌了,他坐到言笑笑身边,低头揪着她的衣角不说话。
言笑笑叹息道:“聂清湛,我不是生气你做出的选择,我生气的是你因为犹豫而没有告诉我你面临的选择,又在决定之后,因为愧疚而拖到最后才告诉我。”
她抱住聂清湛,紧紧地,这下他们谁也看不见对方的表情,接下来的话,她也就有勇气直白的说出口了。
“聂清湛,我从来没有想过和你分开。如果没有你,我可能还是那个,整天浑浑噩噩、挂科、逃课、找不到方向又不愿意努力的言笑笑。我本来只属于角落,跟在所有人后面,而你让我站上了舞台中心,让我也能看到希望去跟上你,甚至做到和你并肩。”
“所以啊聂清湛,你做任何选择,去任何地方,都不需要考虑我。我不需要你停下来等我,你就大步地向前走吧,我会追上你的。”
言笑笑好久没听到聂清湛的回答,她稍微侧了头去看他,可他抱得紧,她没法看到他的正脸,只能堪堪看见他的喉结,上上下下地反复滚动着,像是在努力将什么按捺下去。
“言笑笑。”
过了好久,他才轻声念出她的名字,声音已经平静如常。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他说,“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确定过。”
言笑笑闭上眼睛。
聂清湛是最冷静最理智的人,他从来不说没有根据的话,而此刻他这么说了,他们就一定会永远在一起的。
言笑笑本来想着要送聂清湛去机场,但室友们都回家了,聂清湛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寒假的宿舍多呆这几天,坚持让她先回去。
于是言笑笑跟父母说了下午再从家出发开车来接她,中午之前还能和聂清湛一起再吃一顿饭。
“我有东西送你。”言笑笑豪气地把一个盒子拍到桌上,示意聂清湛打开看看。
聂清湛依言拆开,却是一枚非常漂亮的发夹,浅蓝色的贝母磨琢成合适的形状,攒成一只小兔子。
“是……送给我的?”聂清湛在“我”字上加重了读音。
言笑笑点头:“没错,戴上看看喜不喜欢!”
聂清湛拈起发夹看了看,诚实地没有说出喜欢两个字:“如果是你戴肯定好看。”
言笑笑便解释道:“因为是临别赠礼,肯定要送一个能时刻陪着你、让你一看到就想起我的东西,但是呢,你是要去医院实习的,戒指、手环、项链这些,进手术室的时候都不能戴,如果平时戴着,上班拿下来呢,又实在是有些麻烦。所以!我就给你选了这个发夹,你洗脸或者学习的时候,就可以用它来夹住刘海,一年四季都能用,而且这个你是绝对不会戴着出门的,正好也能保证不会丢啊。”
聂清湛接受了这个解释,欣然收下礼物,只是依然没有同意言笑笑让他现在戴上试试的提议。
然后他也拿出了一个盒子,推给言笑笑。
言笑笑高高兴兴打开,一眼认出来:“这不是那套胸针吗?”
就是她以为被她弄丢了的那一套。
一共三枚,静静躺在丝绒的盒子里。
缠着花枝的宝剑,刀劈斧凿般劲瘦凌厉的一枝花枝,缠着花朵与锋刃的绳结,都是银色的金属材质,做工精致,在深色盒底光华流转。
“我跟你说过,这是我妈妈一位设计师朋友的作品。”聂清湛说出了之前没有说过的,“这套胸针的名字叫花与剑,盒子底部有它的设计理念,是一个爱情故事。因为和爱情有关,我想把它转送给你。”
言笑笑从盒底找到了写着设计理念的卡片,是段非常简单的小故事,简单到有些套路,但设计和做工都是一流。
花枝、宝剑、和将它们缠在一起的同心结,如此简单,又如此美丽。
言笑笑说:“既然是这样,那应该我们一人拿一个才对。”
聂清湛认同,就要去拿那枚宝剑形状的胸针,言笑笑却率先将花枝递给他。
“宝剑留给我,让我用它披荆斩棘追上你的步伐,花枝给你带走,记得随时想念你貌美如花的女朋友。”言笑笑俏皮地笑着,对聂清湛眨眨眼睛。
聂清湛目光温软,接过了那枚花枝,又问:“那这同心结呢,它代表什么?”
这个,言笑笑还没有想到合理的遣词:“嗯——一时还真编不出来,等以后我想到了什么说法,再来跟你讲。”
聂清湛笑了起来:“好。”
饭后聂清湛把言笑笑送回宿舍,并主动提议帮她把行李从楼上搬下来,言笑笑犹犹豫豫,表示不用。
聂清湛不解,言笑笑才坦白她还没有收拾行李。
“你爸妈不是下午就来接你了吗,现在还没收拾怎么来得及?”
言笑笑讪笑:“来得及来得及。”
反正她收拾东西也就是把衣服什么的窝成一团塞进行李箱,快得很。
聂清湛看她的表情就明白了个大概,叹了口气:“我上去帮你收拾吧?”
言笑笑眼睛一亮,她很想一口答应,但她深知自己宿舍也算不上整洁,为了在男朋友面前稍微保持一下形象,只能说服自己也说服聂清湛:“可你进不了女生宿舍。”
一直在宿舍门口嗑瓜子晒太阳的宿管阿姨在这时悠悠发话。
“帮忙搬行李是吧?可以进,来我这登记一下就行。”
言笑笑的行李装了两个大行李箱,主要是衣服和书,老区的宿舍没有电梯,聂清湛就提前帮她把全都搬到了楼下,寄存在一楼宿管阿姨的桌前,以便于言笑笑父母来接时可以轻松把行李从一楼直接推到车上。
做完这一切,聂清湛也该回去了,言笑笑在宿舍楼下依依不舍地抱着他不放手:“下次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聂清湛也抱着她,用唇轻轻贴着她的额发。
“要不要亲一下。”
“在这里?”
“快点,马上我爸妈要来了。”言笑笑催促。
于是聂清湛侧过头吻了下去。
毕竟大庭广众,他本来只是想在她唇上亲一下便分开,这也是言笑笑的本意。但在接触到她的时候他才知道这有多么困难,他不想放开,言笑笑后仰了一下要结束,聂清湛却向前追着噙住她的嘴角,要她继续同他纠缠。
“好了,可以了……”
这次的亲吻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热烈,聂清湛从未有过这样的侵略性,言笑笑很快招架不住,手腕支在他肩膀用了些力气推他。
聂清湛并未停止,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另一只手扶住言笑笑的脖子,摩梭着,唇齿相依间将她更近地按向自己。
之前的哪一次都没有这么久、这么深入,以至于两个人分开的时候,都是红了脸,聂清湛甚至不太敢看言笑笑,低着头拉她:“过来一点,我们好像挡住那辆车了。”
现在怎么不好意思了,言笑笑看着想笑,刚想调侃一句,一眼瞥到他说的那辆车。
熟悉的车型颜色、车牌号码,还有驾驶座和副驾驶上坐着的……
言笑笑腿一软。
聂清湛不明就里,伸手要扶她,言笑笑鱼一样避开了他的手,一闪身缩在了他背后,将头重重埋在他背上,不想面对。
言笑笑的父母,这个时候才慢悠悠开了车门,下车走向他们。
聂清湛心脏怦怦直跳,他是何等的敏锐,从言笑笑躲到他身后起就察觉到了什么,此时看见言父言母,立刻就全明白了,低头礼貌喊道:“叔叔阿姨好。”
言父点了点头,看向他身后:“你把言笑笑给我拎出来。”
言笑笑揪紧了聂清湛的衣服,贴着他背部的脑袋大力摇头。
聂清湛挡着不动:“对不起叔叔阿姨,都是我的错,我会负责的。”
言母从刚才开始就带着玩味的表情上下打量聂清湛,从他挺拔的身量背脊,到那张过于清冽俊秀的脸,如今听他这样说,更是一下子笑出声:“你干什么了你就负责?”
聂清湛忙解释:“我们没有……我……叔叔阿姨放心,结婚之前我们肯定不会……”
说的都是什么啊!言笑笑忍无可忍,用力戳了一把聂清湛的腰窝,打断了他的语无伦次,然后自己走出来,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表情面对着父母:“爸妈,这我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