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汇聚了众多人心血的新年音乐会在晚上八点正式开场,会场里坐满了人,除了本校的学生,还有其他学校慕名前来观看的民乐爱好者。
名为新年音乐会,开场自然就是一曲必不可少的《春节序曲》,今年的民乐团有了新人大佬郭希的唢呐加入,效果直接爆棚,一出声就直接把整场气氛带了起来。
之后又一连演奏了几首经典曲目,这些都是排练过多次的,哪怕是言笑笑,也能凭借肌肉记忆跟上每一个节拍。
在大半曲子演奏结束之后,音乐会的后半场还有几个小合奏及独奏的演出,这时候大部队退场休息,将舞台留给乐团中排了曲子的小分队们。
因为聂清湛是乐团里唯一有水平的竹笛,好几个小合奏都有他加入,同时言笑笑当然是一场也没有,反而拥有了大段的休息时间。
终于在阮和古筝、琵琶声部进行弦乐小合奏时,聂清湛才得以下场休息片刻。
在后台聂清湛一见到言笑笑就先对她点了点头,称赞道:“表现得不错。”
言笑笑有些意外,也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嘴笑。
“很不错,超常发挥,比之前任何一次排练吹得都好。”聂清湛重复道。
言笑笑其实不太理解他们这些大佬居然可以在这么多乐器得合奏中准确听出其中每一个人每一种乐器的演奏声音,这在她听来完全是混在一起的。
当然她不好意思这么说出来,因为在这个人才济济的乐团里,拥有这种听力的人不在少数。
下一曲是聂清湛的独奏《穿堂》,因为之前在国风晚会上他的这首曲子反响空前绝后的好,这让一向坚持选择传统曲目的赵老师,也松口同意将这首正流行的古风音乐放进了音乐会。
言笑笑还可以再休息一会,于是她在后台转悠了一会,又去即将登□□奏的聂清湛身边围观。
聂清湛已经整理好衣服站在后台入场的门后了,就等着主持人宣布后登场。
他今天穿的是统一的黑色西装,显得更加挺拔清俊,肩宽腰窄。
言笑笑比他矮很多,以她的高度正好看见他的领口,别着一个精致的胸针。
胸针的图案是缠着花枝的一支宝剑,光看风格,和言笑笑衣服上固定肩带的那两枚倒是十分统一。
言笑笑立马觉得这两枚胸针被用来给她固定衣服实在是有些浪费了,此刻这一枚点缀在聂清湛的衣襟上,才是画龙点睛的亮点,黑色西装上这一点银白如一颗夜星,更衬得他人如高崖积雪,磊落清寒。
“言笑笑,来排队了。”
言笑笑没有意识到自己居然在发呆,聂清湛已经登台了,下一个节目就又是全乐团的合奏,郭希出声喊她,言笑笑这才反应过来,站到了队伍里。
“下一首就是花好月圆了,学姐加油!”郭希对言笑笑说。
言笑笑心里一惊,刚才这一打岔她连紧张都忘了。
但此时紧张似乎又已经晚了,幕布拉开,要上场了。
刚独奏完的聂清湛先退回来与他们站在一起,给工作人员留下时间去调整谱架和重新摆放乐器。
“准备好了吗。”他站在言笑笑身边,目视前方问她。
言笑笑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让自己平静下来:“我尽力。”
“嗯,加油。”
淡淡的一段对话,竟真的让言笑笑恢复了之前从容的状态,她几乎要相信自己接下来也能够超常发挥,将难以逾越的难关《花好月圆》轻松跨过。
开头一段较为舒缓,言笑笑调整状态后吹得游刃有余,但她知道真正的挑战在**部分的那一段独奏,于是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数着拍子的同时眼睛还专注着赵老师的指挥手势。
就快要到了——这一段和声吹完,再过几个小节,就到他们的竹笛独奏部分了。言笑笑举起竹笛,将这段最后轻松的和声吹完。
就在和声的结尾,言笑笑听到了一声细微的杂音,这让她瞬间全身都紧张了起来,如果她是一只猫,这时候一定能直观的看出来已经吓到炸毛了。
出现了吹竹笛的人都可能遇到的,在演出中最糟糕的情况。
那是笛膜破裂的声音。
从言笑笑身边,聂清湛的竹笛上传来。
言笑笑第一时间就感知到,聂清湛的笛膜破了,然后她的冷汗就已经湿透了礼服的后背。
为了在舞台上的美观性,硕大的笛包就没有带上来,聂清湛和言笑笑只将要用到的竹笛各带了一根,轻装上阵,也就是,聂清湛现在甚至没有备用的竹笛,手上的那根笛膜破了,就无论如何也吹不出来了。
这绝对比她自己的笛膜破了更令人绝望一百倍。几秒钟之后她就要面对那段至关重要的竹笛独奏。
本校民乐团能够在这么多学校中小有名气的原因,除却聂清湛很少有业余演奏者能完美呈现的高难度操作,此刻竟全数压在了言笑笑这个水平堪忧的半吊子身上。
完了。
随着独奏部分近在眼前,言笑笑绝望地想,她做不到的,她就算超常发挥,也最多能一个音不错的吹出来,可是那定然是索然无味、毫无美感的,这首曲子会毁在她身上。
她做不到像聂清湛那样。这不是自信不自信的问题,而是实力的绝对差距,除非奇迹出现。
完了。
举起竹笛的前一刻,言笑笑闭了闭眼睛,豁出去了。
然后手中一空。
聂清湛抽走了她的那根竹笛。
他的唇贴上还带着她唇上温度的笛孔,这根笛子聂清湛以前在帮言笑笑贴笛膜的时候也吹过,音质肯定是比不上他自己那根的,但已经足够了。
聂清湛凭借他一如既往的过硬技术,完美又流畅地完成了这首《花好月圆》。
他的独奏一如既往的惊艳,赢得了满场的喝彩,尤其是其他学校乐团的人,他们懂得这一段的技术含量,更是不吝啬掌声。
言笑笑空着手,有一些轻微的尴尬,但她知道,没有人会注意的,于是也勒令自己放松下来,站在聂清湛身边,和他一起在掌声中退了场。
新年音乐会圆满结束,之后的庆功会言笑笑没有去,而是直接回宿舍换衣服卸妆。
反正她在乐团熟悉的只有聂清湛一个人,他现在一定被众人簇拥着,顾不上她,那么她即使去了庆功宴也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宿舍里也没有人,尚思弦估计和宣传部的其他人一起去庆功宴了,齐杏和宁婧不知道为什么也不在,言笑笑自己背了一会书,上床先睡了。
不管怎么说,紧张了这么久,练习了这么久,总算过去了,接下来就该专心准备剩下的几门期末考试了。
音乐会次日言笑笑竟一觉睡到了下午,天都要黑了,起床后看见手机上有一个聂清湛打来的未接电话,微信也发了几条找她,不过她睡得早没看到,想想都这个时候了,回也没什么用,索性就没有回了。
室友都出门自习去了,言笑笑本来也应该出去学习,但自从醒来就觉得头晕晕的,浑身乏力。反正宿舍就她一个,索性支起了床上的小桌板,把书拿上来就地自习。
学着学着只觉得同样的一段书怎么读了好多遍都记不下来,只机械地一遍遍重复着,把自己读得越来越眩晕,就是进不了脑子。身上脸上也一阵一阵的烘热,言笑笑一开始只觉得是宿舍里空调开得太热了,然后越来越不对劲,甚至读书都无意识就乱了起来。
她给自己把了脉,脉搏快得吓人。
言笑笑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她撑着下床翻出了体温计给自己量,三十九度五,果然是发烧了。
想来是昨天的新年音乐会,几乎一下午加一晚上都只穿着单薄一层晚礼服在冷空气中冻的。
言笑笑有点慌,她很少生病,记忆里更是从来没有发过这么高的烧。
宿舍里没有药,她也没有力气再爬起来,想想只好求助室友。
因为不知道哪个室友有时间,言笑笑直接在宿舍群里发:“我发烧了,姐妹们有人有退烧药吗?”
发完晕晕乎乎的在床上躺了一会,手机震动起来,有电话进来。
肯定是室友打来的,言笑笑不作他想,接起电话,嗓音因为身体上的难受而黏黏糊糊带了点哭腔,向自己室友撒娇:“我好难受啊……”
电话那头静了一瞬,却是聂清湛的声音:“你……怎么了?”
言笑笑没有想到是他,对于自己刚才的声音有点尴尬,很快调整了状态,打起精神来问他:“学长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吗?”
聂清湛又静了一会,才说:“昨晚结束后就一直找不到你,今天你也没去自习。”
言笑笑不等他说完就道:“我发烧了,今天就在宿舍自习的。”
“还好吗?”聂清湛下意识问,然后想想一开始听言笑笑那个声音,肯定是不好的,于是自己略过了自己这个多此一举的问话,换了个问题,“吃药了吗?多少度?”
“没有。”言笑笑感觉头越来越重,眼皮都是滚烫的,她念叨着说,“学长不好意思,我现在什么力气也没有,等我好了、好了再自习,我先不跟你说了好不好?”
然后她挂了电话。
聂清湛没有再打来。言笑笑便昏昏沉沉躺在床上,却又睡不安稳,半梦半醒的继续难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