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好 第3章 后宅

元真将采青拿来的书挨着翻了一遍，心中微讶，这些竟都是她平日里喜欢看的类型。

书是好书，只是西厢房里一直敲敲打打吵得很，她也看不进去。

外面有桂树鱼池，倒算是十分美景，她捧着蜜茶喝了半天，回头对采青道：“外面景色倒好，等二姐姐身子好些，可以去桂树底下下棋。”

元容善棋，家中甚至没有人能赢得了她。

采青微微一愣，然后笑着应了一声：“是，我一定会告诉我们姑娘的。”

元真在东厢喝完一整壶蜜茶后，西厢房才堪堪被收拾好，郑采来请元真回去，正好碰上来请几位穆家姑娘去寿宁院的连翘，元真回头轻声问采青：“二姐姐可起了？”

元容觉浅，白日里更是睡不着，不过听了元真的话躺一会儿罢了，听见动静她应一声坐了起来。总要重新梳妆打扮，元真便与连翘闲聊。

“可是几位表姐回来了。”

连翘脸上满是笑：“是呢，安阳郡主也一起来了，如今都在寿宁院里。”

安阳郡主出手最是大方，一回来就赏了她们底下人一堆东西，连翘得了一荷包银裸子，倒好抵大半年的月钱了。

成王府里什么情况，该说的贾悠都跟元真说过了，但她依旧得揣着明白装糊涂，元真冲连翘笑笑，道：“我们刚来，许多人都不认识，也不敢贸然问。不知府中兄弟姐妹都是多大年岁，又是何脾性，倒牢姐姐辛苦些，告诉我知道，也省得我见了人认不出。”

穆国公府离开京城十数年，与京中早已断了联系。

也该断了联系。

连翘笑着道：“姑娘初来乍到，不清楚也是有的。”

元真已经知道了成王府有四房，连翘便说起了四房的小主子们。

因着成王府没分家，所以这四房便放在一起排行，按族谱看，大房里是两位少爷一位姑娘，但细论起来大少爷其实并未降生，但世子体贴世子妃辛苦，硬是逼着宗人府把大少爷的名字记了上去。除去这位大少爷，便是三少爷李明琛，和行四的端成县主李明璨。

二房里循郡王只有康成县主李明蕙一个女儿。

三房和四房皆是一位少爷一位姑娘。三房的是二少爷李明宇和大姑娘李明言，都是庶出；四房是庶出的四少爷李明致和嫡出的三姑娘李明巧。

“除了这几位，我们府上还有三位表姑娘，”连翘笑吟吟解释，“一个是王妃娘娘兄长家的女儿柳三姑娘，一个是郡王妃弟弟家的女儿沈七姑娘，还有一个是二姑太太家的陈大姑娘。”

除了七岁的李明致和十岁的李明璨，这几个人的年龄都比元真要大，她笑着道：“在家中也就罢了，没想到来了京中，我依然有着许多姐姐。”

连翘跟着打趣：“表姑娘要这般想，到了过年的时候，要数姑娘得的红包多呢。”秀女入宫的日子还没定，等到朝中那些文官掰扯完，元真还真有可能要留在京中过年。

元真点头笑道：“说的也是，那端成县主的红包怕是不少于我了？”说着她便叫方槐，“去问问各房的礼可都送去了吗？记得给端成县主的多些，我好容易才得个妹妹。”

没过一会儿方槐就笑着回来了，“姑娘可是晚了一步，顾妈妈说各处的礼都已经送到了。”这些都是顾妈妈管的，一到成王府，她立刻就将备好的礼送了出去。

元真一听就知道是顾妈妈，她点点头，丝毫不在意连翘还在一边，“等过两日闲了，准思慧思巧一起回去瞧瞧顾妈妈，让她们带匹缎子，这么远跟了来，她们一家也不容易。”

思慧思巧是顾妈妈的双胞胎女儿，从刚领活计起就进了元真的半亩方塘。

连翘本就觉得这位穆五姑娘不一般，元真这几句话吩咐下去，更是坐实了她主事的事实，她面上还在笑，心中却已经记下了。

元容正好从里面出来，她听到元真的话了，点点头对采青道：“你也去拿些东西一起给她们。”

说完又咳两声，元真把手边的热茶递给她，让她暖暖地喝了。

元真让方槐去问问元姝可收拾好了，等得到回应她便点点头道：“再不去怕是要迟了，不如现在过去吧。”

到寿宁院后果然人都齐了，有个仿佛玉雕的小姑娘趴在门口，见到来了人，立刻拨开珍珠帘子跑了进去，元真进了门才知道，这是安阳郡主的小女儿颖姐儿。

见元真来了，安阳郡主立刻起身，她身上穿着的是郡主吉服，显然是直接从护国公府那边过来的，她拉着元真几乎落泪，“是芙蕖吧，总听你姑姑提起你，今日可算是见到了。”她拉着元真也不忘招呼元姝和元容落座，小丫鬟忙把茶奉上来，安阳郡主拉着元真道：“知道你们来，我早早便盼着了，没想到竟是今日到了，若早知道，我也就不去护国公府了，待在这里守着你们来才是。”

元真笑一笑道：“现在见也并不算晚。”

知道安阳郡主有多惦记元真，薛瑶便不打扰她们，她抿嘴笑了笑，然后招呼元姝元容和府里姑娘说话。

说是要用膳了，其实也都还在堂中坐着，安阳郡主拉着元真说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想起来，“也该见见你姐妹们。”

安阳郡主牵着元真一过去，李明璨便笑道：“表姑姑家的姐姐们一来，姑姑面前立刻就没有我们的份儿了。”她手里还抓着颖姐儿，颖姐儿想往李明蕙那边去，可李明蕙冷着一张脸后退，李明璨便把她拦住了。

“数你淘气。”安阳郡主戳戳她，对元真、也对元姝元容介绍道，“这是你们大舅母家的璨姐儿，封号叫做端成的。”

李明璨大方应了，她一松手，颖姐儿便跑掉扒住了李明蕙的裙子，明璨起身对着元真三个笑道：“大表姐好，二表姐好，五表姐也好。”

元真三个也笑着回道：“四妹妹好。”

成王府的几个姑娘算不上活泼，但大家也彼此含笑互通了姓名，大家年岁相仿，互相询问过年纪之后便以姐妹相称，唯有元容和李明蕙不为所动，旁人欢欢喜喜的聊天，她们两个却岿然不动。李明蕙还好些，旁边一个好动的颖姐儿显得她多了几分人气，元容竟是直接变成了一尊冰美人，不说不动，连表情都没有，看着赏心悦目，却让人不敢把话头递过去。

元真又怕成王府的人觉得元容失礼，又怕元容觉得不耐烦，正在心里天人交战，李明蕙突然放下茶盏开口问道：“五表妹怎得不说话？”

这一会子功夫那边几个人已经聊到时兴衣裳胭脂上头去了，李明璨在这上头最是挑剔，可巧元姝也极讲究，偶尔跟着说两句，都说到了李明璨心坎里去，李明璨双眼烁烁放光，恨不得将元姝引为知己。元真看一眼又收回来，“我懂得不多，不过听听而已。”

李明蕙“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今日难得所有孩子都在寿宁院，薛瑶便直接在旁厅单独开了一桌，让姑娘们在一起说话吃饭。

这一顿饭元真倒也没白吃，旁得看不透，最起码知道除了成王府四位姑娘是玲珑心窍外，这三位表姑娘也绝不简单。柳素素憨态可掬，让人看着就心生欢喜；沈知懿谈吐不俗，一句话里用得出几个典故；陈茹茵更是不简单，看着沉稳大度，说话做事也挑不出错来，就连连翘当时介绍陈表姑娘时，也是满口的“好”字。

穆国公府世代习武，大家说话也都是直来直去的，这顿饭吃完，元真才真正明白了何为语言的艺术，她叹一口气，心道这种饭她便是再吃上个十七八顿也决计是学不来的。

待用过饭她们又回到正堂，后宅里一个人待着有无数事情可做，人多了就只能唠嗑了，元真向来是听的那个，听来听去，还是觉得循郡王妃讲话最有意思，可惜这位循郡王妃对她很是敌对。

沈太妃年纪大了，聊一会儿便有些乏了，循郡王妃几句话哄了沈太妃去歇息，然后出来悄声道：“睡着了。”

众人这才纷纷散了。

安阳郡主让身边的婆子抱着已经睡过去了的颖姐儿，拍拍元真的手道：“过些日子去我那里玩。”

元真应了，这才跟着元姝元容往四方斋走，路上有成王府的丫头跟着，几个人走得倒安静，直到回到四方斋关了院门，采兰才幽幽吐出一句，“这京里的夫人小姐们，活得可真累啊。”

这话是真没错。先不说几位夫人，单是下面这些姑娘们，也是一句话一个机锋，厉害极了，一句听不全就不知漏了多少消息去。

元真在后宅里长了十余年，还是今日才长了见识。穆家一共五位姑娘，但元真往日也只和三姐初霁四姐初晴来往多些，这两个人每每争吵起来总要殃及到她这条池鱼，实是她这些年里见过的最难缠的了，但这两个说什么做什么从不藏着掖着，生气容易顺毛更容易，别说阴谋，连算计都没有，就是姐妹间斗嘴罢了。

庄生一梦前元真也不是没看过后宅相争，但穆国公府素来平和，偶有几个闹腾的下人也有大伯母和贾悠出手整治，事事都有别人护着，她原本勉强能称一句精明的小脑瓜早就钝了。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觉得累，她们却可能乐在其中。”说得这一句，元真便转身冲着元姝元容微微点头，“时候不早了，两位姐姐也请早些休息吧。”

元容应了一声便回了东厢房，元姝却是多看了元真一眼。

等到回了房净面梳头的时候，元姝才对秋香道：“五妹妹看着，倒是老成得很。”

秋香道：“五姑娘自小在老公爷身边养大，又是日日去军营的，见解深些也不奇怪。”

说着秋香又笑，“就像姑娘一样，姑娘不也是长在老公爷身边的吗？”

秋香这个老公爷说的不是穆国公，而是衍圣公。衍圣公最疼爱元姝这个孙女，觉得诸多儿孙中，唯有元姝最像他。

元姝跟着笑了一下，道：“我很喜欢五妹妹，她年纪小活得却透，比那些只痴长了年纪的人好上许多，只可惜往常没和她来往过。”

“姑娘喜欢，以后多多来往就是了。”秋香随口道。

元姝想起母亲送来的那封信，一向平缓的眉头皱了起来，她含糊应道：“但愿还能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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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后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