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缓缓下起了小雨,细细声响。
阳台窗户没关,逐渐湿了地面和飞舞的窗帘。天气预告很准,说是深夜下,便真的深夜下雨。
堇朝将地板踩的哒哒响,蹲下身去看摔成碎片的琉璃盏。翠绿色莲花托盏,材质晶莹剔透,灯光下流光瑰丽,堇朝其实挺喜欢。
都怪沈逐延。
堇朝嘟囔一句。冷风从窗户灌进来,堇朝被吹的缩了下,嘴里一边骂着沈逐延,一边倔强地抱胳膊,就是不关窗。
他不关窗,但他也不能由着被冷风吹。
堇朝起身去里间卧室,将自己塞进了被子里。
看了看时间,正要关灯,手机再次震动,他以为又是方寇明。
“你有完没完?”
“………”
堇朝拿远手机,越洋电话。他把灯关了,被子拉高,打哈欠。
“不是说了,不要再联系了吗?”
“………”
堇朝想挂断了,对面才出声。
“朝朝……”
那声音仿佛压抑了许久的情绪,但还是克制着没有失态,语气一如他人,温柔,又带着些打扰到堇朝的歉疚,问:
“我们能不能………不分手啊?”
堇朝的困意在连天的哈欠声里被带出来,也带着少年人天真又直白的残忍感,“分了吧,我不喜欢异地恋。”
说完挂断,又找到通话记录拉黑。
………
漉水靠海,降雨多。
堇朝起床时雨已经停了,从顶层阳台向外望,林景湖泊还湿漉漉泛着水雾。昨夜被雨水淋透,深暗的景观丛里几株花伸展着枝桠,花骨被浸的鲜艳欲滴。
几分欧洲画派笔下的浪漫,战火废墟里的玫瑰。
堇朝歪着脑袋站了一会儿,才算清醒了。
昨夜睡着晚,白日醒的迟。已经快中午了,他扒了扒蹭乱的头发,转身出门。
出门时,看到不知何时被关上的窗户和新换窗帘,琉璃盏碎片也已经被清理了。堇朝无所谓地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路上经过沈逐延的房间。
够奇怪了,别墅里房间那么多,两人卧室挨着。
啧,也不是。
沈逐延要看着他,管教他。
奇怪的是,今天这个点了,最里间的书房门竟然开着,里面传来说话声,好像在开视频会议。
传盛集团产业很广,房地产,酒店,商业大楼,医药,旅游,运输,工业,信息科技等各方面都有,几乎囊括了老百姓的衣食住行。堇朝不是很了解,只知道是底蕴深厚的家族企业,财力雄厚。
而堇朝也只在乎,有钱就行。
所以堇朝有时一边咒着沈逐延能倒大霉,一边又祈祷沈逐延别经营不善,把沈家搞破产喽。
隐约听到“收购”、“研发技术”等字眼,堇朝站着等电梯,斜对着书房。他眼光飞快扫了一眼。
黑色办公桌,散着冷冰冰的光泽,与靠在椅背上人的冷硬五官倒是贴切。沈逐延姿态有松弛的度,面向视频中的公司下属,视线落下,无形中一种身居高位,审视的逼仄。
但他对堇朝不这样,总是莫名其妙的包容,时常让堇朝一拳打在棉花上的郁闷。
堇朝能看到沈逐延,沈逐延想必也能看到他。
堇朝将卫衣帽子戴上遮脸。
片刻,电梯门开,他进去,吐了口气。
沈逐延这种工作狂,在家办公?
几分钟后,堇朝到2楼餐厅,女佣摆了一桌子早餐,堇朝坐下喝粥。
管家林越上年纪,两鬓斑白。他是沈逐延自小配的专属管家,照顾沈逐延一应生活琐事,堇朝回国后,沈逐延就让他重心放在堇朝身上。
他这个年纪看堇朝像看孙儿辈,慈祥和蔼:“小少爷,早餐还吃得惯吗?”
“嗯,”堇朝摘了帽子,头发凌乱,“我在法国也是吃这些。”
管家抬起腕表看,10:47,“下次还是早点起,这都不是早餐了,不规律饮食,对胃不好。”
“起不来。”
“可以早点睡。”
“睡不着。”
管家:“……”
堇朝一边吃着蒸饺,一边低头给方寇明发微信,问在哪。方寇明发了张图,点开,是楼上玻璃窗外的角度,正对着海口,岸边停了一艘豪华游艇。
清湾港,晚上这里有个局,来吗?
堇朝思考怎么给沈逐延找不痛快。他没被方寇明的警告吓退。堇朝放下筷子,无趣地踢了踢脚,又趴在桌子上,半张脸枕进胳膊,孩子气的嘟嘴叹气。
沈逐延很难惹生气,简直有病一样的。
他也不能做的太过吧,万一沈家给他断了经济来源……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会儿的堇朝,举止神情生动又少年气。他又那么漂亮,被蹭乱的发丝,愁闷地磨牙齿。沈逐延在楼梯口看了,心中柔软地弯了弯唇角。
“沈先生。”
在楼梯打扫的女佣看见老板,点头问候。
堇朝下意识随声音看去一眼,很快扭回头,懒懒地给方寇明回“等我”,便静静坐椅子上等人过来。
最好能吵一架。
他顺势夜不归宿!
堇朝手指翻动在手机游戏的操作界面,不动声色等着沈逐延能说出什么话。
来人却只是在他侧手边放了一沓宣传册,
“先看看。”
沈逐延面对堇朝,没有那么冷沉。但高大阴影落过来,逼仄感还在。
堇朝手指翻动的飞快,一个眼神也没给他。
什么鬼东西?要他看他就看?
直到游戏结束。
沈逐延竟然一直安静的等在旁边。
堇朝放下手机,撩去一眼。
好像是高校招生宣传册,图册上有黑长直的美女穿着学士服。
沈逐延这是要干什么?
堇朝转开椅子,准备起身走人。沈逐延迈了一步:
“你可以先看看。”
堇朝指着那些宣传册,“你不会是想让我在这上大学吧?”还真是尽职尽责的管教他。
沈逐延不商战厮杀时,西装矜贵,也有豪门世家养出来的礼仪、绅士。
至少在堇朝各种存心找茬下,从没有一丝崩过脸色。
“是,你可以挑挑看,你喜欢的学校、专业。”
“我不去。”?
“这些都是国内知名学府,”沈逐延道,“专业可以选你喜欢的,什么都可以。”
“我不要,”堇朝盯着他,扯出个你真可笑的表情,“我只想玩。”
“玩一辈子?”
“昂。”
餐桌上新插的花,错落着那张年少,玩世不恭的脸,眉眼间带着对一切都不屑一顾的轻蔑。
“你在法国大学读过一年金融,专业课并不理想,”沈逐延从那堆宣传册里抽出一个,翻开给他看,“我想你是不喜欢,你可以重新选择一个专业。”
堇朝那会儿逃课,打架,胡乱的活。不是遇到的那个留学生,他可能不会上几天学。
“我说我不去,你可以把我送回法国上学。”
沈逐延注视着他:“父亲不会同意。”
提到父亲沈海诚,堇朝脸色是真不好了。不是沈海诚把他从法国弄回来,他也不至于见到沈逐延这张讨人厌的脸。
“滚、开!”
沈逐延没动。
堇朝摘下帽子,乱发蓬起来,眼睛瞪着人,火气明显。
沈逐延对视几秒,不知怎么垂下眼,侧身让了一步。
堇朝显然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让步了,准备大吵一架的气焰都诧异的消了大半。
又打棉花上?
他抿了抿唇,冷冷地看了一眼沈逐延。沈逐延面色从容,雷打不动。
堇朝:“……”
走了两步,堇朝回头,语气里带了些恶意的笑,:
“你要不给我个什么小公司,让我自己去历练?”
小说电视不都这么来。
堇朝想着这荒唐的想法自己先笑了,大片的玻璃,阳光穿破雾气,洒在身上。
新鲜的花滴着水汽。
灿烂明媚的笑,像是框进画框里的画。
“行不行嘛?”堇朝眉眼弯弯,带着少年人不切实际的幻想和放肆,“你不是好哥哥吗?这点要求不会不同意吧?沈家家大业大,就算我失败了,又能损失多少钱呢,算不得什么。”
沈逐延抬眼直视,眼睛里还是那片海,看不见底似的深。
他沉默片刻,淡淡问:“你今天去哪里?”
“不答应?”
“让司机送你,保镖跟着。”
堇朝:“切。”
果然不是真心处兄弟。
画如烟雾,散了,走了。
沈逐延低眉,将宣传册拿起,慢慢理整齐,掏出手机给保镖打电话:
“跟紧。”
又将管家叫来,低语了几句。
………
堇朝将车开出车库,看见管家在等他,给他拿了一件外套。漉水市降温并不平缓,昨夜一场雨,温度直降,早晚温差也大。
“谢了。”
堇朝接过,放在副座,眉眼飞扬。他顺利开到自己爱车,手指敲打着方向盘,心情很愉悦。
管家看着堇朝戴好墨镜。发动机一轰,布加迪跑车很快没了车影。管家转身离开,摇着头叹气:果然,只要不提沈先生,小少爷就接受良好。
但,一提就炸。
管家敢确信,刚刚他要是说了那件外套是先生交代拿给他的,小少爷能给当场摔地上去。
管家面露疑惑。
小少爷被送来沈家的那两年,他与沈逐延的关系明明很要好,一直哥哥哥哥要抱抱,怎么现在成这样了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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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