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亦大矣 第6章 第 6 章

酒壮怂人胆，一口葡萄酒应该喝不醉，林盛随便拉了个人问她厕所在哪，得知后便匆匆躲了进去，她打算一直躲到爆炸后，然后在这个夺命游轮靠岸后偷偷溜走。

以这个游轮的高度，顶层的爆炸应该炸不死她。

被炸的次数多了，她都能预料炸弹的范围了，林盛自嘲地想。

她在小隔间里躲了一会儿，还特意把脚也收到马桶上面，但是很快就有人进了洗手间，还是一前一后一男一女两个人。

林盛想着自己要不还是先出去，换个地方躲着也不耽误，总归她就是个小人物，也不至于让人时刻盯着。

但是还不等她决定，那俩人已经结束了寒暄，开始说事了。

而这个事，让林盛实在不能再出现了。

女的说：“郭根生已经上楼了，此时要杀他付出的代价可不小。”

男的说：“郭为人处世也像唱戏，说话也有真有假，不好控制，这种机会一千年也难遇，哪怕将军都不幸死在这里，也是值得。”

林盛仔细想了半天，才从脑海深处挖出来，这个人好像是中午去郭根生家的那个松本，他要杀了郭根生。

此时松本说：“他那个未婚妻呢？她也不能留。”

林盛此刻血流加速，心都要跳出来了。

她仔细听了半天，那个女的好像没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林盛感到腹内一阵疼痛，一口血毫无预兆地从她口中吐了出来。

隔间的门被轻易打开了，松本和一个一身白裙的小女孩出现在林盛眼前。

小女孩有着和年龄不符的嗓音，或者是和年龄不符的身高外貌。

林盛自己都奇怪，这个时候了她竟然在想这些有的没的。

小女孩用成年人的嗓音说道：“她喝了毒酒，一直躲在这里呢。”

林盛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疼，更难受的还是被这两个神经病看不起，好像她是什么很蠢的人一样。

但是这个毒酒的效果实在是很好，她听见头顶传来一声爆炸，过了没一会儿她就听不见了。

下一个瞬间林盛发现自己正端着一杯毒酒往自己嘴里送，她“啪”的一声把杯子放在了桌子上，一转头看见一个穿白裙子的小姑娘正甜甜地对她笑。

这要是刚才没在厕所看见她讽刺地笑，她也就笑回去了，可是现在林盛只觉得毛骨悚然。

林盛注意到船已经开起来了，于是强迫自己暂且忽视那个小恶魔，转头去找郭根生。

她觉得以自己的能力很难摆脱那个白裙子小女孩的监视，没有郭根生她根本活不下去。

当然，鉴于郭根生目前也不是很信任自己，她得找个投名状。

林盛凑近郭根生小声说：“你知道吗，这酒里有毒。”

郭根生有点诧异，然后点了点头，把自己的杯子凑到林盛鼻子下面，示意她闻一闻。

林盛说：“你知道松本要杀你，干嘛还来？”

郭根生小声道：“我不知道他要杀我，是我要杀他们。”

林盛想起之前的爆炸，有点无语：“用同归于尽的方式？”

“你知道的还挺多。”郭根生有些意外，“不过这船上都是日本人的走狗，杀一个就够本了。”

“你不是走狗啊，我也不是！”林盛一点也不想当炮灰，何况还是字面意义上的炮灰。

郭根生摇了摇头：“我曾经和他们，算是合作伙伴，所以我并不无辜。你是无辜，我欠你的。”

林盛差点跳起来，合作伙伴？这狗汉奸说的是什么话：“你都要死了欠我有什么用，这样，你帮我把那个白裙子的小女孩处理了。”

郭根生朝那个小女孩的地方看了一眼，然后跟林盛说：“这样的人整艘船都是，你杀了一个还有无数个。”

看着林盛失望的眼睛，郭根生微微叹了口气，告诉自己人之将死做点善事也好，他跟林盛说：“跟我来，我让人送你回去。”

林盛本来都打算跳海求生了，突然柳暗花明又一村，郭根生果然还有后手，她急忙跟上郭根生。

但是看这路线，怎么还是上楼？

林盛有心多问一问，但是郭根生走得太快，这回她并没有机会抓住他开口。

一到顶层，枪战就开始了。

只是这一次郭根生没有去找机会射那个能引发爆炸的东西，而是拉着林盛迅速退到栏杆处，不知道从哪里拽出根绳子递到林盛手里绕了两下，还不等林盛反应，郭根生就将她抱起来丢了下去。

“啊！”

林盛的手被绳子磨得鲜血淋淋，下意识地用力握住了麻绳，减缓了下降的趋势，也让她看清，就在她的正下方，有一艘小船等着接她。

林盛抬头看了看，郭根生已经不见踪迹了，她咬了咬牙，忍着疼又往下滑，最终顺利上了小船。

此时天色渐晚，夜色朦胧，船里的人忙着混战，估计也不会注意他们。

小船里有两个人，看见林盛下来就问她：“大帅呢？”

林盛心想你们大帅打定主意去送死呢，但是她没有回答，只是说：“我们先走。”

小船往游轮相反的方向驶去，与游轮渐行渐远，船上一个人掌舵，另一个人找了块碎布给林盛包扎手掌。

林盛渐渐平静下来之后，便想起郭根生和她说要跟船上的人同归于尽的时候，也说他自己并不无辜的话来，于是便假装跟给她包扎的人闲聊：“我听大帅说，他之前跟日本合作过？是什么合作？”

“呸！那叫狗屁的合作！”那人义愤填膺，下手也不由自主重了，“那就是小日本欺负我们大帅年纪小，利用我们大帅的丧父之痛帮他们打仗！”

“嘶。”林盛轻轻吸了口气，包得太紧好疼。

那人喋喋不休气愤非常：“后来查清楚，我们郭老将军原来就是小日本给杀的，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那这么说，郭根生还挺傻的，明知道自己是遭人利用，还想着过来跟他们一换一同归于尽，实在太不值了。

说话间游轮突然发生了爆炸，火光波及这里，顶层都被炸掉了半个。

林盛心里颤了一下，郭根生大概已经死了，算起来，他救了自己两次，一次是把她从牢里救出来，一次是现在。

“小心！”

林盛还没反应过来，刚才给她包扎的那个人就把她扑倒在地，一声巨大的轰鸣响了起来，等林盛从眼花耳鸣的状态稍微恢复过来，她身下只剩下一块船板子了。

刚刚扑在她身上的那个人已经被炸黑了，仔细看看身上还有几个子弹洞。

林盛仔细回想，意识到是第一次爆炸的火光暴露了他们的行踪，船上有人朝他们射击，然后同时又发生了第二次更剧烈的爆炸，林盛朝游轮的方向看了看，发现那里只剩下一个巨大的正在缓缓熄灭的废墟了。

在郭根生之后，还有人筹谋了更大的同归于尽。

林盛把刚才保护她的那个人的尸体推入了海中，她想，就当海葬吧，我的救命恩人。

林盛待在船板上随波逐流，但是她低估了海洋的汹涌，一个浪打来她猝不及防被打翻，失去了她的船板。

林盛不会游泳，她只会瞎扑腾，但是她看过科普，说溺水的人如果不挣扎是能漂浮起来的。

但是大海并不是平静的湖水，尽管她努力让自己浮起来，一个一个的浪头还是让被爆炸波及过的林盛筋疲力尽，在不知道折腾了多久之后，林盛还是痛苦而不甘地死在了海水中，甚至她自己也说不清，她究竟是呛死的还是窒息而死。

等林盛再次清醒，她正站在游轮下的小船上，一个人在掌舵让小船远离游轮，另一个在四处翻找，林盛知道，他在找碎布给她包扎。

不能这样，她得回去。

且不说这一船人值不值得郭根生与之同归于尽，就是她既然知道了有那第二次爆炸，何必再多赔上一个人的性命呢。

而且，如果没有郭根生去引发第一次爆炸，那第二次，会不会再推迟一些，让他们都有更多的逃生的可能。

“林小姐，来这里坐吧，我给你包一下手。”

林盛的心跳个不停，这毕竟是她第一次自寻死路。

“我坐这里吧。”

林盛坐在了游轮的那一侧。

希望游轮里的那个枪手准一些，一击毙命，好少些苦痛。

“轰——”

“蹦，蹦，蹦，蹦——”

“呼——”

林盛呼出一口浊气，如愿以偿，她回到了刚刚进入游轮的那一刻。

林盛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中一阵恶寒，这样的话，她难道会获得永生吗，一种倒退的永生。

前面几次也许很好，可以重新做正确的选择，不留遗憾，但是重来无数次之后呢？

她似乎已经从现在看到了百年之后，永远无法前进的时间。

在她的世界里，时间好像就固定在了这一段，她不会死，时间也不会前进，她自然寿命的终点，好像也是这个世界的终点，连世界都没有未来了。

而她会无数次经历这一生，以死亡的代价循环。

这一刻林盛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她掉进了一个以美梦包裹的噩梦里，她将面对的是一场横跨整个生命的凌迟。

糖衣炮弹，不过如此。

“怎么了？”郭根生注意到她的异样，轻轻开口询问道。

林盛看了郭根生一眼。

不管怎样，这才刚开始呢，至少现在要不留遗憾。

林盛打掉了郭根生要去拿葡萄汁的手，二话不说拉着他就要往楼梯口走。

毕竟时间宝贵，趁别人还没反应过来抓紧时间赶紧跑吧。

郭根生却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