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人一直沉默着,没有回答的意思,也不像有兴致用她做什么实验。
吟也没兴趣再理他,左手不好用就用手肘把雨中仙夹住,右手随手隔着袖子擦拭上面沾着的自己的血迹。差不多擦干净了,吟看着空落落一把刀,再看看面前动也不动的人。
如果和之前一样……吟没把视线停留在她怀疑的位置,反而动作飞快直接抓起雨中仙划开蓝染衣服前襟,果然看到雨中仙的刀鞘,便顺势握刀探向他衣襟里露出的刀鞘,归刀入鞘,又连刀带鞘一起抽回。这个过程吟没有半点犹豫迟疑,一套动作更是行云流水。
非要说有什么问题,大概就是某些人根本没阻拦,有些奇怪。
连她如此无礼的举动都没阻止,想来这种程度的冒犯和他只顾搞事的心相比不值一提。他分给她的那一点点耐心大概已经耗尽了。这样想着,吟连最后那点思考他反常的心思都没了,最后礼貌性地说了句话:“没什么事的话,我不多打扰你了。”
虽然就这样离开有些窝囊,但吟继续待在这里也没法把他怎么样,不如去外面想办法转移露琪亚,或者回山洞养好伤提高劫法场的成功率。
吟正要抬脚离开,此前一直没反应的人突然说话了:
“你要去找四枫院夜一?虽然你们现在根本不了解彼此的近况,但你只能去找她。朽木白哉对自己的义妹尚且如此绝情,更何况是他当年就轻易放弃的你。至于其他人和你的关系,连他们都不如。”
他在拉踩什么,现在还有什么好拉踩的?
吟只觉得这人阴阳怪气的话语怪莫名其妙的。而且,不说这些倒好,现在提起只会让吟想起他曾经做过的各种道德真空行为对她亲友的伤害。“你居然和我提夜一?她当年是为什么流浪现世?别告诉我你做的缺德事太多忘记了。”
“是四枫院夜一自己要帮浦原喜助。”
明明他的话语并非无懈可击,可那份理直气壮还是让吟大开眼界。他或许真的不认为他在做什么不好的事,不仅没有罪耻感,恐怕也不承认任何企图框定他的善恶观。
按照他的逻辑:
“没错,夜一是自己要放弃一切去现世的,我也一样。小时候请你做斩术老师是我兴高采烈答应的;年少时促成退婚是我自作主张的;在现世酒后亲你也是我主动的……后来的一切痛苦都是我自找。我,活,该。”
之前百年里,她的选择让她自己一步步落入他编织的陷阱,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而现在,她也可以用新的选择逐渐探寻其他远离他的路径。
她抬脚离开,手腕却被握住,来不及反应,受伤的左手连带着整个人已经被对方按在墙上。他单手摘下眼镜,双眼却完全没有适应期,失去镜片的阻碍,眼神反而更加锐利。似乎那眼镜根本就是摆设。
“是我引诱你。每一件都是。你没得选。”严整的衣服被划开口子、在特定光线与角度下会掩藏眼神的眼镜也不复存在,他冠冕堂皇的风格似乎出现了漏洞,简直坦诚得不像他。
这是胜券在握所以毫无顾忌也懒得伪装了吗?她实在好奇,抬眼去瞧他的神情,正对上他晦暗的眸光。这一次,她看清了。他幽深、静谧如风平浪静海面般的双眸下,掩藏着暗流、裹挟着火焰,有她意料之中的企图与野心,也有她意料之外的欲求与怒火。
真是奇怪啊,他还有什么不满的呢?四十六室也杀光了,瀞灵廷也大乱了,科研目标也近在咫尺了……他最终的目标恐怕高得超出了她的认知。
吟虽然对他的目标没兴趣也懒得推测,但对他的话语倒是有反驳的想法。把一切怪罪到别人身上,不再负担自己的责任就能立刻减轻自伤自毁的情绪。在无数个失眠的夜晚,吟也不是没有过把一切责任推到别人身上的想法。
可是,每当这种时候她总是会问自己:她走到如今这个形影相吊的地步,真的只是因为他吗?
纵使他有过暗示和诱导,最终的决定还都是她自己做的。甚至,即使再给她带着现在的记忆回到过去选择的机会,她恐怕还是会做出同样的决定。多么有趣,她完全没有被强迫,甚至处于自由的状态,却依然选择了他为她预设好的道路。
这是否也意味着,她的内心深处期盼的正是这条离经叛道、无视规矩、也少有人同行的道路?
侧头看了眼被紧紧抓住的手腕,吟再度望进蓝染的眼睛,比起从前隔着镜片,她更喜欢这样直接触及他的眼神。“现在分辨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反正都结束了。”
如果之前只是暗流涌动,现在那双眼里复杂的情绪已然浮出水面。但他只是和她对视一瞬就下移目光,不再注视她的眼睛,给眼里流露出的情绪添了几分讳莫如深。
不说话就算了,连眼神都遮遮掩掩。往日里的诡辩者沉默固然稀奇,可吟不想等待下去,索性根据自己对局面的理解提议:
“不打算放走,也没法做素材……要不然,你杀了我?”吟突然想到不远处四十六室们的遗体,“我可以也被一击毙命吗?”
直接冲进这里是她冲动行事欠考虑,虽然这种后果很沉重,但她活下去也未必多轻松。可以预见,一旦蓝染的罪行被公之于众、四十六室的惨状重见天日,她一定会因为昔日与他有关的流言蜚语受到指责、连坐、质问、怀疑,远山家任何一派想夺权的都会借题发挥踩上她一脚……一想到那时候的会面对的烂摊子,吟就觉得和崇羽一样死在这里可能更轻松些。
露琪亚的事情有浮竹、夜一等人介入,而她这个现在还是嫌疑人的封印总司已经不能在此基础上起到什么决定性作用了。唯一的遗憾,是那些封印司的真央派在这次事件之后的处境……对此她始终负有绝对责任。
除此之外,她其实,早就没有什么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得到的东西了。
满脑子都在想部下们之后的处境,吟根本没想过哪怕一点点蓝染可能的反应。可是,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是随即发生的这种:
没有任何征兆,他的吻急促地落在她唇上,惹得她下意识闭上眼。不过,把那算作一个“吻”,又似乎多了太多的侵略性,毕竟他从一开始就几乎完全褫夺了她的呼吸。
紧握雨中仙的右手没有被限制,她握着刀试图隔开对方,手背却直接触碰到对方的皮肤……吓得缩手时吟倒是反应过来,对方的衣物前襟刚刚被她划开,本该被前襟遮挡的皮肤大片裸露在外,她刚才完全没注意。
她的手还没来得及逃离,就被连手带刀一起被握住,却是被按回他的胸口。
干扰之下,唇齿同时进行的抵抗也没起到任何作用,轻易被对方长驱直入,几乎让她有种自己将会被吞噬的错觉。她一次次无力地反咬只能让她愈发确认她已经没有反击的可能。
被锁在他的手掌和冰冷的墙壁之间的手腕已经全无力气,受伤的左手手掌被抵在冰冷的墙壁上,手指耷拉着,因痛感一动不动,血液顺着她的手向下流,挣扎中钻进他的手与她手腕的缝隙:温热、滑腻、又逐渐粘稠,而空气中新鲜的血腥气愈发加重。
吟已经因为缺氧头脑一片空白,可对方依旧没有放过她的意思,艰难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先是蝶翼般忽闪的长睫毛,然后,骤然与他对上目光。
这样近的距离,眼眸相对是有几分骇人的,可她还来不及生出什么其他情绪,异样的感觉已经随着对视蔓延……
竟然在这种时候……
现在的她头脑清醒程度堪比一团浆糊,根本无力抵抗他的入侵和干涉,居然就这样中了他的白伏——
真是奇耻大辱。
……
迷迷糊糊转醒时,吟能感觉到自己靠在谁身上,有一双手正在抚摸她的头发,那双手很大、香香的、很温暖。
那种木质调的香味很让人安心,雨中仙也连刀带鞘还被紧握在手里,那就没问题了,再睡会吧……
直到,吟听见剪刀咔嚓咔嚓的声音。
心中警铃大作,吟一下子惊醒,想伸手拢回头发,抬起的动作让左手刺痛了一下,但并不严重。她受伤的左手已经受到治疗和包扎,还被用鬼道固定着,动不了、伤口也不会裂开。
蓝染的确拿着剪刀。
把雨中仙塞进腰带,右手单手把长发从他手中拢回来,吟一脸警惕,看到被剪下的是被烧焦的发丝也不能放松。吟还记得当年蓝染的上司那一头耀眼的金色长直发被他剪秃的惨状。
当年这事情闹得几乎人尽皆知,最后闹到总队长那里,可最终蓝染也没被怎么样。所有人都只当一直被上司压迫的可怜下属难得闹情绪——他在瀞灵廷的风评一直是谦卑的、勤奋的、温和的……看起来好欺负的。因此,只要遇到冲突,他的所作所为就会被所有人下意识原谅。
就像永远勤勉安分的好学生突然和班里那个奇装异服穿舌钉的坏学生打起来,人们总会先入为主偏心那个看起来老实的。
这次的事情又何尝不是呢。即使没有母亲的先例,总队长也不可能相信吟。
蓝染放下剪刀。
他的神情始终平静,可吟莫名觉得他在等待,就好像他放下剪刀,她就能回到他拿起剪刀之前的姿态。
但吟并没有窝回去靠在他身上的打算,这太奇怪了。吟根本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外面的局势已经如火如荼,他们二人的立场也该剑拔弩张,可他居然还纠结于她的头发没打理这种小事。
见她不动,蓝染自己上前,伸手轻轻把警惕得全身僵硬吟带过来,大手拂过她失去发饰后一直披散着、经过几场战斗殃及,有些毛糙凌乱的头发,继续抹发油。
……?
因疑惑迟疑片刻,吟才反应过来。
“你!”吟伸手推开对方,很想输出过激言语,但头脑里相关数据库空空如也,一口气堵在胸口无从发泄,反倒把自己呛住。
低头咳嗽片刻,吟的状态有所缓和,抬眼冷冷瞪着在悠哉洗手的人,“你的阴谋诡计不谋划了吗?”
“所有准备已经完成,现在静候发展即可。”他在吟醒来之前就换掉了被她划破的衣服,也重新戴上那副平平无奇的黑框眼镜,现在身上整齐的衣冠和淡然的语气相得益彰,整个人已经恢复到平日里无懈可击的状态,几乎要让吟忘记刚刚他衣服破损时的插曲。
但是,明明她的嘴唇还有点疼。算了,这不重要,就当是她自己不小心咬的吧。
“刑期被你定在什么时候?”
他既然还在这里,就说明他精心安排的剧本还没开演。虽说也有她因为一个白伏睡过头,错过一切纷乱的可能性,但倘若真是这样,他怎么可能还有闲心待在她身边打发时间?
吟(划完人家衣服就要跑):我真窝囊,实际局势一点都没影响,只能哪凉快哪待着。
吟(被壁咚):哎,不让走。是不是要被杀了?算了,是我自己走的死棋。能不能也被一刀秒掉。只可惜部下的前程还没安排。
某些人真的气坏了。之后给人冷脸护理头发还因为前科被怀疑动机。
瀞灵廷知名恋爱脑远山小姐,其实根本不懂爱。
吟的强烈自毁倾向是她的基本特质,当时选择她的斩魄刀形态为胁差就是因为这方面的考虑。
胁差是备用刀,是自卫武器,也是切腹工具。
吟几乎所有关系中都不是会被对方首先在意的人,而吟的最底层行动动机就是自保和自毁。
这一章停在这里是因为我卡在这好几天了……宝子们来点评论救救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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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血与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