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目标已死,但却疑点重重。
高阶吸血鬼的异能本就变化莫测,望舒盯着空气中的尘埃,然后目光滑向了黑色的围墙,那里突然窜过一只壁虎。
壁虎在遇到危险时会自己切断尾部,尾部依旧能够活动来吸引敌人的注意力,帮助自己本体逃脱。
零突然出声:“我们快走!”
望舒也明白过来,跟着他往回跑,“那家伙在哪儿断的臂!”
不能让这种危险的角色逃脱!
翻过围墙,与生俱来的猎人基因立刻让零发觉了不对。
“这边!”
学园之外某栋废弃建筑之下,肤色惨白的棕发少年对两名荷枪实弹的猎人露出了冷笑。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这么快就弄清扔掉的‘断臂’才是本体并找到我,在下佩服。”
然后,未等两人作出回应,少年已瞬移到眼前,利爪直击零的心脏!
“零!”望舒迅速举枪。
面对少年的突袭,零在电光火石间侧身躲开,轻易得让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糟了!
————原来少年对他只是虚晃一枪,其目标直指望舒!
枪械并不适用近身搏斗,望舒一时也难以调整守势,只好将卡戎抛向零,徒手挡下少年的一击———就在手刀只距自己脖子半寸之遥时,她死死地卡住了少年的手腕。
僵持之际,她突然不顾自己受伤的风险,对零喊道:“开枪!”
因为在打斗中,少年突然以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说:“你猜玖兰枢会用什么手段把你的灵魂消灭?”
这要望舒瞬间渗出了冷汗:一旦知道她是穿越者,而非玖兰夫妇的姐姐,玖兰枢会不会为了玖兰夫妇的嘱托,找回原主的灵魂?至于为她找个新身体?她有那么重要吗?
于是她顾不得自己的处境,大喊零开枪。
零接下她抛出的卡戎,正要扣下扳机,望舒却突然脱了力,被少年掐紧了脖子挡在身前!
“呵呵,你开枪就得打穿她了。”少年满意地欣赏着银发猎人的焦急,“我会带走她……但是如果你来替她,也不是不行,但我会杀了你哦?”
举起血蔷薇的手微颤,零的语气却很平稳:“那你先放她走……”
“你敢!”望舒突然抬头冲他大喊,她的嘴唇发黑,说出这句话已经拼尽了全力。
语毕她咳出一口黑血,昏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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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与望舒正式见面,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称赞她是出色的猎人,说他要像她那样,自然的一句客套话罢了。
而对于她本身……
在家中巨变前,她总有些新奇有趣的想法,与之相处自然是轻松愉快的;而灾难之后,当她小心翼翼地关心自己时,处心积虑地顾及自己内心时,锥生零却时不时地感到焦躁,似乎内心有猛兽要破土而出,却又会在回避她时感到于心不忍。
当他在咬伤优姬的蓝堂英面前开枪时,本来优姬不加以阻止他也不会真的瞄准,但那种干扰却让自己的子弹意外地擦伤了望舒,他当即就后悔了为什么要拿枪威慑。而后在低头给她包扎时,他一直感觉到她的目光直直地粘在自己脸上,却在抬头对视的一瞬间装作无事,他感觉自己的内心又出现了莫名的焦躁。
那之后他去了课堂,往日老师的讲课声不再能够助眠,反而令他失眠,难得听完一整天课。
而后见她兴致勃勃地和优姬谈论圣巧克力日,当时误会她想送给夜间部的他,一瞬间就感觉到不满,而那个时候他还说服过自己是因为厌恶夜间部……可之后巧克力如约到了他手上时,几乎在刹那间他就想说服自己这只是义理巧克力,仅管诸多证据都指向一个答案,但因纯血种而风雨飘摇的人生,还能在堕入深渊之际得到这样的阳光吗?
然而鲜血是不会骗人的,唇齿间涌入她的鲜血时,他就彻底清楚她喜欢自己了。
可自己能给她什么呢?
自从平复了失控吸血后的诸多心绪,他便一直思考着这样的问题:一个处在堕落边缘、举目无亲的年轻猎人,除了给自己的伴侣带来灰暗的未来,又能有什么?
当两人去堵场出任务遭暗算,望舒艰难地支撑着他躲避追兵时,有无数次他想过,若没有自己她的处境会更好,却又深知她对自己的执着。
“这女吸血鬼真漂亮啊。”
听到男人不怀好意的声音,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他居然能够突破药物的限制,从男人的手下保护了望舒。
而后的事情更令他难以置信,望舒为了让他活下去,愿意向那个女人付出了代价。
纯血种的“代价”,怎么可能是嘴上说着那么轻易。
……人心都是肉长的,即使坚冰也会融化,更何况,锥生零已然意识到,自己心底还留有从未磨灭的温情。
是的,当绯樱闲事件后,她伤痕累累地倒下时,他终于明白,自已为什么会在她饱含深情的注视之下失眠,会在乎她的喜优,会在她遇险时暴发出力量,会在明白她的心意后不停地思考未来————因为她是这样的感情,而他也一样。
静静地坐在关押吸血鬼的地牢中,理事长设下的血色法阵仿佛有生命一样在他身上流淌,刺激着他的痛觉,但思维却越来越清醒。
然后那个时候,玖兰枢来了。
纯血种依旧维持着君王的仪态,也依旧和他相看两厌,锥生零甚至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我刚刚去看了她。”不带情感的话语成功地让他抬起了头,死死盯着玖兰枢,甚至不可控地带上了急切。
“她似乎并不乐意让我治疗。”
那个笨蛋!有治疗还挑什么人!是他就……他好像也不想……但她不一样!
“另外,”纯血种冷漠地欣赏着他的挂念之情,“我把绯樱闲的死告诉她了。”
“你干的吧,”锥生零并无迟疑地开了口,“我只做到开枪射伤她,纯血种的血肉带有强大的力量,想必你已经得到了。”
“那是难得能救你的血,明明我会留给你,不必让她这般……”
“你究竟是为什么要这么做?”锥生零问。
“你真是可怜,”玖兰枢只是不紧不慢地说,“那样的血一滴足以,然而已经得到的你却无法缓解饥渴。”
后来知道了玖兰枢的始祖身份,锥生零忽然想到那个时候的地牢里,玖兰枢欣赏完他的狼狈后离开之前,说出最后一句话时的神情。
那是一种走过万年阅尽千帆后,回顾最初港湾时的眼神:“但我却羡慕着你,有一个始终愿意爱护着你的人。”
而当时,只像是平地一声惊雷,锥生零猛然被玖兰枢的话点醒了自己的焦躁所在————想把所爱之人吞噬殆尽的、存在于吸血鬼本能中的猛兽。
吸血鬼在情感上异乎寻常地诚实,他有多爱她,就有多想吞噬她的一切血液。锥生零一时难以平复,想在监牢中压抑自身,却发现自己对她越来越魂牵梦绕,在感觉到元老院的袭击后他的行动远比他想的快。
但他不能这样,他曾经是人类,一直是猎人,不能放任自己“人类”的那部分被“吸血鬼”消灭————那是他身为猎人的尊严。所以锥生零终究没有回应望舒的告白,他不忍,也不愿伤害她,而且他们的未来阴霾密布,还不如不让她越陷越深。
“不谈现在又有何未来呢?”望舒宁可要当下。
锥生零想,那样的话,当他有一天在饥渴之中化作尘埃时,她会更为痛苦。
可本能却愈发躁动,自己根本控制不住对她的血液的渴求,不知餍足地吮吸少女鲜血时甚至想过就这么吃了她也好————越陷越深的人从来都是他自己。
直至事到如今,他发现自己真的会失去她。
望舒被出逃的吸血鬼暗算后劫走,而他却无能为力,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于视野中。
只留下保护不了她的懊恼。他发现自己已然不能失去她。
如果她能回来,那么他绝不能再让她失落,他愿意把握当下,只为了她真心的笑容。
只要她平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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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枢大人,已经查到了。”星炼无声无息地现身玖兰枢的书房,恭敬地报告。
“下去吧。”纯血君王起身,来到门前,那儿的微风吹动了银发猎人的衣角。
“感觉到了讨厌的气息,”台阶上的玖兰枢俯视着来人,“果然是你。”
“望舒她……”
“或许你可以进来,”玖兰枢没让他说下去,转身回房,“只要你不讨厌进入纯血种的房间。”
没有迟疑地,锥生零迈步跟进。
下一秒,玖兰枢突然抓住锥生零的脖子,将人死死地按到墙壁上,力道大得墙壁碎出蛛网!
“凭你的能力和作风,不该拿血蔷薇指着我吗?”满意地欣赏着他的敌意与隐忍,话锋一转,“这可不像你啊……难道是有求于我?”
被说中了目的,零无视肉/身的痛苦,压抑着自己的心情尽量平稳地对他说:“望舒她……被吸血鬼劫走了。”
玖兰枢暗红的双眸依旧波澜不惊:“你是要我去救她吗,这充满敌意的眼神真的不可信呢。”
“我愿意付出代价。”
手上力道一转,玖兰枢将人甩到地上撞击出一声闷响,“为了她,你居然能求我。”
随后揪着衣领将锥生零提起来,君王的气场压迫得连其它房间里的贵族们都有些痛苦。
而锥生零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因为红色的、纯血种的血,滴落在了他脸上。
“就这么喝吧,我的血能压抑你的猛兽,提升你的力量。”恶魔般的低语响起,“能够让你守护她。”
猎人的双眼已经被刺激得鲜红,艰难地控制着嗜血的冲动,余光却忽然瞟到了玖兰枢的棋盘。
“纯血种的血被称为‘毒’,因为血无论在谁体内都是属于纯血种的……不想让你喝他的血……我不想眼睁睁地看你受其摆布。”耳畔回响起望舒的声音,无力地诉说着诅咒般的命运。
已经想好了……他闭上了眼睛,他愿意喝下玖兰之血,让玖兰枢的棋子又进一步,而他自己得到力量去救她,为她带来平安以及幸福的笑容。
獠牙终于刺破脖颈,玖兰枢感受着血液的流失,“你比谁都厌恶吸血鬼,现在却比谁都像吸血鬼。”嘴角是讽刺的弧度,“零,别忘了你喝的谁的血。”
而锥生零的回忆在机械的吞咽中缓缓流淌,欢笑的她、忧愁的她、期待的她、狡黠的她、哭泣的她……脑海中全是望舒的一颦一笑和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
这是一场和恶魔的交易,他和他各取所需。
二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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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白色蔷薇花下绽放的决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