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幢豪华的别墅矗立在眼前,四层楼高,外表是繁复的哥特式,甚至还有尖角。看起来不像是给人住的,更像是给中世纪的吸血鬼住的。只有门口的门牌号看起来正常点。
瞿川再次查看了一番悬浮纸,“D市长光街77号。不对啊,这姚春怎么会这么有钱?”
“什么意思?”陈舟问到。
“她老公是给别人当司机的,”瞿川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这年头,当司机可以买一栋四层复式大别墅?那我干脆辞了神职,给陈医生当司机怎么样?”
陈舟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说到,“这应该不是她的住处,也许是在里面打工。”
瞿川不置可否,只是笑着,余光扫过陈舟,却被吓一跳。
刚刚忘了,陈舟上半身没穿衣服,只披了他的那件黑风衣。这样站在人家门口,真和疯子没什么两样。
“你穿成这样不行,”瞿川忙到,“我给你拿套官服吧。”
“多谢。”陈舟诚恳地说到。
瞿川又在悬浮纸上点了几下,原本平整的纸上出现一个黑洞,瞿川撸起袖子,把手伸进去摸了几下,然后用力往外一扯。
一套藏黑的衣袍被扯了出来。
衣袍上下至少有三件,中衫是一件素面锦缎交领袍,胸口处还有缫丝工艺绣上的月桂花;外衫是银丝暗纹阔袖长袍;最离谱的是,最外面还有件拖地的氅衣,肩上还有黑羽。除此之外,玉勾玉佩玉环一样不缺。
十分华丽、十分夸张。瞿川捧起衣服,好像并没有觉得不妥,他递给陈舟,还随口说了句,“神界就喜欢整这些奢华风。”
陈舟没接,低头笑了笑,“瞿大人,如果我没猜错,正常人看不见你,但看得见我。”
瞿川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是啊。”
“我穿成这样,怕是连门都都进不去。”
瞿川这才后知后觉,“有道理,要不这样,我穿这个,你穿我的。”
陈舟点了下头,“麻烦瞿大人了。”
“为人民服务。”瞿川一挥手,便把自己的衣服换给了陈舟,自己则穿上了官服的内两件,把那浮夸的氅衣塞回黑洞中。
“对了,姚春是怎么死的?”换好衣服,陈舟问到。
瞿川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事,展开悬浮纸,往下看去,“窒息,是用刀抹了脖子。”
陈舟了然地点了下头,“是因为她的丈夫死了,所以自杀的吗?”
“神只能知道结果,不能知道动机,”瞿川说着,把悬浮纸剩下的一点展开,“至于自杀与否,后面都有标记。这种情况,大差不差都是自……”
瞿川说到这儿,愣住了。陈舟看到,轻声问到,“怎么了?”
瞿川眨了下眼,回过神来,“悬浮纸上说,她是他杀。”
“他杀?”陈舟疑惑到,“有人杀她?”
瞿川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眼神一亮,按下悬浮纸的查询键,“查一下刚刚那个赛车手的档案。”
“您好,瞿川,”温柔的男声响起,“请您告诉我需要查询的名字。”
瞿川捏着眉心想了想,“叫,叫,吴明。口天吴,明天的明。”
“请稍等,正在为您查询……”
悬浮纸很快换了版面,主要区别在于,吴明的版面中,左下角有个红印。
瞿川直接看向死因那栏,喃喃道,“车祸……他杀,他也不是意外。”
陈舟扫了一眼悬浮纸的内容,分析到,“他和姚春是夫妻,现在一个死于车祸,一个马上要死于刀杀。是一个凶手吗?”
瞿川点头,“很有可能。”
陈舟看了看他,微笑起来,“瞿大人,我能不能问句不恰当的话?”
“你说。”
“当死神,还要负责查案吗?”陈舟说到。
瞿川没想到他会这么问,随口胡扯到:“害,这你就不懂了。我们死神虽然听着可怕,但我们是堂堂正正的神职,以’为人民服务’为原则。很多人,都讲求死个清楚明白,所以我们在化解遗憾的同时,适当的,啊,帮助将死之人寻找凶手,有利于他们的身心健康,更有助于早日投胎转世。”
陈舟听得一愣一愣的。瞿川揽过他的肩膀,“总之,我们是能帮则帮,很善良的。和地府的恶鬼截然不同。”
陈舟终于点了点头,接受了他的论点,“那我们现在,是要去查找真凶?”
瞿川连忙到,“不不不,现在要先去帮姚春化解遗憾。”
陈舟又有问题了,“要怎么化解?”
瞿川刚要答,就听得那别墅的大门一响,下一秒,从里面走出个华贵的妇人来。但不是姚春。
那妇人关好门,提着包转过身,却被门口的人吓了一跳。“你谁啊?”她有些害怕地问到。
妇人的眼神只看着陈舟,并未看向瞿川。
“她看不见我,”瞿川小声说到,“你直奔主题就好。”
“什么主题。”陈舟几乎没有动嘴地问到。
“姚春啊,问问姚春在哪。”
“哦,”陈舟这才反应过来,他推了下眼镜,尴尬地笑笑,有些紧张地对妇人到,“我是姚春女士丈夫的主治医师,她丈夫今天去世了,想来看望一下她。”
瞿川无语地扶住脑袋。这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理由,他是不会编谎吗?
显然那妇人也觉得扯淡,她打量着陈舟,“第一医院现在有这待遇?”
陈舟说到,“嗯……就是,回访一下。”
妇人哼笑一声,“听说过回访病人的,没听说过回访死人的。你到底是谁?来干什么的?”
陈舟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瞿川。
瞿川翻开姚春的档案,往上划拉几下,对陈舟到,“姚春有个大学同学,叫苏振业,现在是个医生。”
陈舟立刻明白瞿川的意思,说到,“我叫苏振业,是姚春的大学同学,现在是个医生。我有缘给她老公做了手术,但不幸还是走了,便想着来看看他。”
瞿川点了点头,这陈医生还挺上道。
“她呀,现在是我家的保姆,”妇人的疑惑变成了八卦的表情,她走上前来,挤眉弄眼到,“真是寡妇门前是非多,小伙子,看你模样不错,有没有兴趣……”她用手要去拨陈舟的衣领。
陈舟稍稍侧身,避开了。妇人收回手,觉得无趣,指着别墅后面的一个小房子,“她在那,你去吧。”
陈舟礼貌地对她道谢,然后和瞿川一起走向那矮房子。可刚走到门口,瞿川突然感到了冷,和温度没关系,而是一种透骨的冷。
他一把拉住陈舟,“等等,不对劲。”
“怎么了?”
“这里阴气很重,怕是有什么别的东西。”瞿川沉声到。
陈舟看了一眼矮房,“阴气,鬼吗?”
瞿川没回答,而是说到,“就算不是鬼,也是些招鬼的东西。进去之后,别乱动,等我试探她几句。”
陈舟却拦住瞿川,“瞿大人,我多问一句,姚春能不能看到你?”
“她是我要收的灵魂,当然看得见……”瞿川说完,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他转过头看向陈舟。
“怎么了?”陈舟问到。
瞿川移开视线,“没事……那个,姚女士虽然捅了你一刀,但她已经是将死之人,你可别乱来。”
他要说的明明不是这个。可陈舟只是笑笑,“我知道了。”
“你敲门,我碰不到。”
陈舟于是曲起手指,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
门应声而开,有个女人披散着发,探出头来,便是姚春了。她先是看到瞿川,然后看向陈舟,看陈舟的眼神很平静,已经被消除了记忆。
“你们什么事?”姚春的声音虽有些嘶哑,却和她的眼神一样平静。
怎么看,都和在医院里捅刀的那个冲动的人,有些不同。
“您好,”瞿川一脸官方地笑着,“我是死神瞿川,您……”
姚春砰地关上了门。瞿川碰了一鼻子灰,他对陈舟笑笑,“没事,很正常。你看着啊。”
瞿川抬起手,他的身体是透明,直接穿过了门板。他接着抬脚,仿佛面前没门一样,走了进去。
里面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床,一台电视机放在床前,窗边有灶台。屋子没有分区,一眼就能看尽。
但透骨的冷更明显了。这屋里很明显没有鬼,那就是什么鬼物,邪气逼人。
姚春偏过头,看着瞿川,却没有什么惊讶的神情。“你还真是死神。”
瞿川说:“是,能先让外面那个医生进来吗?”
“他也是死神?”姚春问到。
瞿川随口编道:“他是我人间的助理。”
姚春没有再问,走到门边,把陈舟放了进来。
陈舟对她谢过,她也不理,直接倚在桌边,点起了根烟,说到,“死神来了,看来我还是失败了。”
“失败?”瞿川也不询问姚春,一屁股坐到人家沙发上,说到,“什么意思?”
姚春只是摇摇头,从嘴里吐出烟来,“死神,听说你们能在人死前一天,帮他们完成遗憾?”
瞿川笑了一下,“你知道挺多。”
“我现在就有遗憾。”姚春看向他。
瞿川到,“你要想好,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我想好了,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杀了吴光那个畜牲。”姚春的语气终于有了起伏,在说到这个人名的时候,她仿佛要把它咬碎。
瞿川和陈舟对视了一眼,瞿川到,“抱歉啊姚女士,根据我们的工作条例,不能杀人。”
姚春放下烟,冷声到,“那我没遗憾了,你们走吧。”
走当然是不可能走。瞿川很明白,很多人内心最大的遗憾并不是杀了谁,而是回到那个命运的十字路口,重新选择一次。
三人沉默之时,陈舟突然说道:“姚女士,能允许我随便转转吗?”
姚春抬起眼皮瞟他一眼,然后对他轻摆了下头。陈舟再次礼貌地道谢,“多谢。”
刚要走动,瞿川拉住陈舟的手腕,低声到,“你别乱动啊。”
陈舟拍了拍他的手,“我明白。”
姚春把烟放在烟灰缸里钻几下,灭了。她揽了下垂在耳边的头发。
“肯定是吴光,”姚春狠狠地说到,“看来我还是没能亲手杀了他。”
瞿川大概厘清了思路:一个叫吴光的人,和姚春有过节,姚春要杀了他,却被他反杀。瞿川有些惊讶,他看向姚春细弱的手臂,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恨,才值得拿命去拼。
吴光、吴明,瞿川嚼着这两个名字,难道她老公和这个吴光有关系?
瞿川决定试探一下,“姚女士,我知道您老公刚死,我很抱歉。”
姚春低着头,“嗯。”
“据我所知,你老公死于车祸,但不是意外,而是他杀……”说到这儿,他突然明白了。
这个深仇大恨,应该就是吴光杀了她丈夫吴明。
姚春果然没什么反应,半晌,才开口道:“我知道。”
“姚女士,这是什么?”陈舟站在床头柜前,指着一个什么工艺品,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瞿川走过去一看,忙往后退了几步。
这哪是什么工艺品,这个辆纸扎的白色货车。他立刻用神力测了一测,阴气并不是由它发出的,这屋里还有别的东西。
“烧给我老公的,”姚春看着那张纸扎车,回答道,“他生前最爱开车了。”
瞿川明明记得,吴明爱开的是赛车,怎么烧张货车过去呢?
他便直接问了出来。姚春扫他一眼,淡淡说道:“没钱,扎纸赛车太贵……这位先生,您在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