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十秒,你的生命就结束了……”
瞿川边说,抬起手腕,看着指针一格一格地朝12走去。
“五,……”
“能不能不死!我家上有老下有……”
“二,一。”瞿川抬起头,看向满脸恐惧的男人,“再见。”
赛车道剧烈地震起来,男人一看这架势,撕心裂肺地喊叫开:“救命,救命!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救命啊!”
似乎真的听见了他的呼救,赛车道就这样重归平静。男人小心翼翼地睁开眼,有些不敢置信,拉了拉瞿川问道:“我不用死了吗?”
瞿川掏了几下耳朵,“没有,那个,我刚看错时间了,还有一分钟,抱歉啊。”
“什么!不行死神,我还有妻子,我不能死啊!”男人说着,跪了下来,哭泣道,“我苦了一辈子,好不容易看到头了,娶了媳妇,怎么就突然死了呢?到底是谁……可我就是个司机啊!杀了我有什么好处?我媳妇拿不出一分钱!”
瞿川蹲下身,和他平行,“我说我帮你改变记忆,完成你的遗憾,你不要,说不想忘记妻子,现在后悔了没?”
男人摇头,“不后悔。”
瞿川叹气,站起身,拍了拍黑色风衣,朝他伸出手,说道:“那就走吧。记着你妻子,下辈子再和她相见。”
男人在握到瞿川手的瞬间又退回,“我死了,我妻子怎么办?”
瞿川笑道:“我是死神,不是慈善家。再说,没有谁离了谁活不下去,少高看自己了。”说完,他抬起头,看向夜空,“你还有最后十秒,我说真的。”
只见原本晴朗的夜空现在却变了样,圆月像是一颗放糖放入咖啡,很快就被搅开,明亮的月色散在黑暗的夜里。
风剧烈地吹起来,瞿川漆黑的风衣被吹得鼓动,头发刺到眼睛里,他不适应地揽了几下,再次对男人伸出手,“走吧,没时间了。”
天开始飞速往下塌,那团已经不成型的月亮越来越近,下一秒就要压到他们身上,空气也变得粘稠,窒息的感觉强烈起来。
但声音被隔绝了,只有一阵高过一阵的心跳声。男人大口呼吸着,淡黄的月亮已经填满了他瞳孔,也快要碰到站着的瞿川的头发。
瞿川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静静等待着男人。
手腕上的表在跳动着,“五、四、三、二……”
男人一把握住瞿川的手。
“一。”
“嘀——”
瞿川闭眼,再睁眼时,已经回到了病房。
刚刚那个赛了一天车的男人,现在满脸是血地躺在他面前。
瞿川呼出口气,转身离开了。
飞奔而来的医生仿佛看不见他似的,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
男人永远地闭上眼睛,而他看见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一群白衣服的医生中,有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手上拿着一颗心脏。
那颗心脏在燃烧,和他的眼睛一样。
“老瞿。”
瞿川才把灵魂传回天庭,就听见有人叫自己,抬起头,是同事白瑞。
他叫白瑞,却和瞿川一样,穿了一身黑色的风衣,只是衣服的材质看起来不如瞿川,胸前的黑星也只有三颗。
瞿川有八颗。
“又送走一个?”白瑞笑着问到。这里是医院,于情于理,都不是该开怀大笑的地方。
瞿川觉得这是自己的疏忽,于是拍了他一下,拿出上司的威严,格外认真地说到,“死神工作守则第三百四五条:人死不能笑。”
白瑞碎碎念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自己……”
瞿川瞥了他一眼。白瑞立刻压下嘴角,做出一副哭丧脸的样子,“又死人了,太难受了……”
瞿川赞赏地拍了下他的肩,边走边说到,“这就对了,当人类遇到了死亡这个坎时,我们就要尽量让他们幸福的死去,不能堕入恶鬼之道。有我这样的好死神,哪个人类不希望死前遇到我,开开心心、美美满满地死去。”
他仿佛已经忘了刚刚那个男人死前多么痛苦。
白瑞显然不敢苟同,不然瞿川一屋子的投诉信难道是自己长翅膀飞来的吗?
白瑞问到,“老瞿,你刚收的那灵魂,怎么死的?”
“酒驾,车祸,”瞿川叹了一声到,“人类的假期,我们的加班期。”
“那他死前的遗憾是什么?”白瑞好奇到。
按照死神工作守则,这其实是不能说的,但白瑞还是问了,因为他知道瞿川守的是薛定谔的守则。
瞿川果然回答,“是没能做个赛车手,而是当了富人家的司机。”
“那他是意外死亡吗?”
这同样是不能说的。但这回,瞿川居然停下脚步,也不说话了。
白瑞看向他,却见他愣在原地,赶忙问:“你,你不会没看资料吧。”
瞿川很快回过神来,笑着摆了摆手,“肯定是意外,这还有什么好看的。”
白瑞真不明白,瞿川是怎么干到八颗星的。
瞿川朝四周看了几眼,“没别的事了,要不咱去吃套煎饼果子?这医院外肯定有小摊。”
“我不吃。”白瑞拒绝到。他和一众神仙都觉得,人类做的东西不干净,而且神仙也不用吃饭。
只有瞿川,每次来人间收死人灵魂,都要带点奇奇怪怪的吃食上神界。有一次他带了一个香菇包,在开大会的时候吃起来,整个会场都弥漫着一股味道。
他直接被神帝请出了会场。
“你,你别带上去吃,”白瑞劝到,“小心神帝们又不高兴了。”
“害,我们死神,做什么他们能高兴。一群穿白衣服的看不起我们穿黑衣的。”瞿川随口抱怨到,他根本不在乎。
可白瑞在乎,他低头咳了两下,“没什么事我就先回神界了,你早点回来。”
说完,白瑞才要抬手,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哭声。
二人回过头,只见一个女人跪在地上,一下下地用手捶着地面,骨节都渗了血。她哭得很悲伤,眼泪把妆都浸开,像鬼一样糊在脸上。
周围许多人去拉她,却被她挣开。瞿川认出,这是刚刚那个“赛车手”的妻子。
她高声哭喊着,“庸医,庸医,还我老公性命!”
“姚女士,陈医生已经尽力了,您丈夫伤得太重……”
一个护士上前,试图让她先起来,却被她一把推开,“滚!!你们,你们这些庸医,根本没有尽力救我老公!他是被你们害死的……”
她说着,又哭了起来。
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人推开手术室的门,看到痛哭的女人,拿下口罩,走了过来。
那医生长得眉清目秀,还生了一双漂亮的眼睛。一看人便使人如沐春风,却带了几分说不上的忧伤。
反正人类看不见自己,瞿川于是肆无忌惮地打量起那医生。他无端地觉得,他很久之前见过这双眼睛。
周围的人见医生来了,便稍稍退开了些。
陈医生蹲下身,温和地说到,“姚女士,您先起来。孩子还在,您不能再倒下了。”
那护士刚刚被推了一把,心上有火气,便语气不甚好地说到,“没用的,我们都劝过了,陈医生。”
听到最后三个字,姚女士的头动了一下,哭声也慢慢地歇了些。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完咯。”瞿川说了一句。
“什……”
白瑞才开口,就见姚女士不知从哪里掏出把水果刀,对准陈舟的胸口,狠狠地插了进去。
“庸医,给我老公偿命!”
四周看热闹的人群一愣,只看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陈医生的胸口便通了个大洞。
陈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逐渐染红的胸口,还没等反应过来,便朝后倒了下去。
护士连忙接住他,慌张对护士站喊到,“担架,担架!”
姚女士跪在地上,头发全散开了,正阴笑着,好像已经疯了。几个大汉想上前夺刀,都被她的模样吓了退回去。
“嘶,”白瑞收回目光,摇了摇头,叹到,“还挺狠的。”
瞿川却没什么情感变化,他耸耸肩,平静地说道:“那我先去买果子了。”
白瑞却说:“那陈医生肯定要死了。我们不如多等会儿,等着送陈医生的死神回来,一起走。”
瞿川啧了一声,“你怎么和个孩子似的,回个神界,还要你约我我约你一起走。”
白瑞有理有据,“那回去的神力多贵啊,三个人一起走,可以省下很多神力。”
“我还是先走……”
“我们陪你去买煎饼果子。”
“好。”
于是,瞿川和白瑞跟在奔跑的医生后面,看着他们进了手术室。
两人没等多久,里面便传出一声“滴——”
这么快就死了,瞿川想到,恐怕是刀正中心脏。可惜了那么帅的脸。
“死了死了,”白瑞兴奋地盯着手术室,“你猜猜会是谁接了这单?老高还是老黎?”
“老高吧,他挺久没接单了。”瞿川已经懒得纠正白瑞不合时宜的笑容了。他随口应了一句,还在想陈医生的脸和眼睛,很熟悉,从心底里冒出来的一种熟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手术室里依旧没什么动静。
瞿川抱起手,腿有节奏地抖着,还时不时往手术室瞟一眼。
白瑞抱怨了一句,“怎么回事啊,效率也太低了。”
话音刚落,手术门便开了。白瑞笑着抬起头,迎上的却是几个满脸悲伤的医生,他们走到走廊的一边,互相拍了拍对方的肩。有几个年轻的,捂着脸哭了出来。
瞿川看了看他们,又往手术室里面看去,里面只有静静躺着的尸体,以及拉着一条条横线的生命仪。
除此之外,空无一人。
他猛地站起身来,和白瑞对视一眼。白瑞再迟钝,也明白过来什么,他的脸色从兴奋转为震惊,“什,什么情况,怎么没死神?”
瞿川赶紧走了进去。
手术台上,陈医生身上盖着白布,瞿川按在他胸口听了一会儿,确实是死了无误。
白瑞站在原地不敢上前,“老,老瞿,会不会是死神收了灵魂,没出来,直接回去了?”
瞿川看向被洁白布单罩着的人,神色紧了起来。
他对白瑞说:“查今天的工作记录,看是谁负责收他。”
“好。”白瑞抬起手,朝空中虚画了一下,金光闪起,一张悬浮的纸出现在面前。白瑞问到,“他叫什么名字?
瞿川四处看了下,目光停在染血的白大褂上面。他扫过大褂胸口的工作牌,“陈舟。”
白瑞赶紧一笔一划地写下,然后点击“查询”。
一个柔和的男声响起,“您好,这里是死神快乐工作室,我是你的朋友查询J……”
白瑞狂按跳过,那男声也随着快了起来,像在倒带一样,听着很鬼畜。但他们俩都笑不出来。
“陈舟,查询结果为:无。”
“老瞿……”白瑞的声音颤抖起来。瞿川皱起眉,走到他身边。
悬浮纸上大大地写了个“无”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