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武场上空,两人御剑飞过,远远就听见围观弟子们在疯狂叫嚣。
“博远大师兄,下面怎么这般热闹?我们下去看看吧?”
博远看了一眼:“我们身上还有要事……”
“哎呀,大师兄我先下去啦!你快跟上!”
看着同伴一溜烟就往人堆里扎去,博远叹了口气,停止了御剑也跟了上去。
同伴见他跟了上来,露出了得逞的笑容,一把拉过他带他往人群最中央挤。
“诶诶!让一让让一让!让我看看怎么个事!”
“挤什么挤!”
“看着点!踩我脚!”
博远被拉着一路挤到了人群最前面,一边向破口大骂的弟子们道歉。
被踩到脚的弟子还想再骂,一看到他的脸,就支支吾吾地收住了,憋了半天才红着脸说了句“没事”。
“哎呀博远师兄快看快看!杀人了!”
同伴激动地拍打博远的胳膊,把他的注意力拉到了练武场的最中央。
只见场地中央一站一坐两个人。
坐在地上的人胸前全是血,身上雪白的狐裘都被染红了一大片,裹那么厚实看上去依旧那么瘦弱,弱不禁风的模样,蒙着双眼,看上去好像还是个瞎子。
而站着的那个高高举着长刀,眼看着就要往倒在地上的人劈下。
而周围的人都在兴奋地叫嚣着、欢呼着。
博远皱着眉就要上前阻拦。
三白眼看着寂年,刀挥到半空,动作只凝滞了一个呼吸。
变故就发生在此瞬间。
三白眼痛呼一声,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脸朝下重重摔倒在了地上,磕掉了大门牙。手里的青龙刀争鸣一声飞了出去,旋转着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砸去,惊得众人一哄而散,青龙刀“刷”地将跑得最慢的那名弟子后背的衣服削了一片下来,大白腚子都被看了个精光。
大伙儿见他这般惨状,也来不及看笑话,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头也不回地往外跑,原本人头攒动的练武场不一会儿就空了大半。
在所有人都在躲避青龙刀、怕被殃及池鱼的时候,只有旁边的博远看得分明。
那浑身浴血看上去奄奄一息穷途末路的小瞎子,在最后一刻身上猛然爆发出一股无形的力量,硬生生将那三白眼震飞了出去。
而且,他并没有感受到那个小瞎子身上有任何灵力波动。
难道这看上去瘦瘦弱弱的小瞎子修为比自己高?
博远向寂年走去。
走近了,才发现这小瞎子长得很漂亮。
尽管他遮着眼睛,看不全样貌,唇边身上也全是半干的血,模样狼狈,但博远莫名觉得,这面纱下面的脸应当是很好看的。
寂年有所察觉地抬起头,直直地与博远对视,手指紧捏骨刃匕首,像是被逼入穷路的小野猫,为了自保而炸着毛呲着尖牙,。
“你……”
博远举起手想表示自己没有恶意,谁知下一刻,寂年就晕倒了过去。
“啊。”
博远伸手想接住他,一个人影就冲了过来,率先一步挡在了寂年身前。
“年哥!”
王明刚做工回来,路过的时候听人说寂年魔头又杀人了,赶忙进来查看。
他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脸警惕地瞪着博远,却不敢耽搁他年哥的伤势,着急忙慌地要将寂年背走。
“且慢。”博远喊住他,“你不知他身上伤势如何,贸然挪动他说不定会造成二次伤害,还是喊医师来保险些……”
他叫来自己的同行者:“小熙,过来。”
那位名叫小熙的内门弟子正蹲在三白眼跟前戳他后脑勺玩,闻言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颠儿颠儿地就靠了过来:“大师兄找我什么事?”
他顺着博远的视线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寂年,立刻接收到了博远的意思,当即跪在寂年身旁替他把脉。
王明死死盯着小熙,仿佛小熙但凡有个不正常的举动他就要跟两人拼命。
小熙皱巴着脸,想了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反而表情越来越古怪。
良久,他才喃喃道:“真奇怪啊……”
“奇怪?”
博远还想再详细问问,王明就一把将小熙挤开了:“去去去,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捏着我年哥的手都快把人捏断了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看你还是个小孩就不说你了,别耽搁我年哥伤势!”
王明一眼就看出来这两位是内门弟子,他不信内门弟子能这么好心,毕竟内门里的人全是自私自利只顾自己修行的人,外门弟子的死活他们更是不会放在眼里。
他直接略过两人,冲着后面一名路过的弟子喊道:“这位道友,可否过来帮个忙!”
博远还想再说什么,小熙扯了扯他袖子,让他别管。
“没事,我看过了,那个瞎子没有外伤,随便他们搬去吧。”
小熙说话间,被王明喊住的弟子沉默地走了过来。
与博远擦肩而过的时候,博远悚然一惊。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的手已经先一步将剑出了鞘。
“博远大师兄?”
“你们想干嘛?”
不光王明吓了一跳,连旁边的小熙都有些诧异。博远师兄向来是最稳重的,怎么他莫名其妙突然拔剑?
这附近也没什么危险啊……
博远摇了摇头:“抱歉……我可能不小心……”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刚才他心底突然升腾其一股危机感,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率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可现在再仔细探查,又什么异常都没有。
他看向那名被王明喊来的弟子。
对方头戴一顶斗笠,看似恭敬地微微低垂着头,阴影遮挡了他的样貌,看不真切。
明明是最寻常不过的外门弟子装扮。
博远也不知为何自己会这般应激。只是那名弟子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时候,他莫名感受到了一种压迫感。
而且,很冷。
他感觉到了一丝寒意。虽然是冬天,但作为修士,只要他灵力运转没出问题,就绝对不会感觉到冷。
也许是他最近太累了,产生了错觉……
王明见他收回了剑,却依旧无法完全放下心来,吩咐那名弟子帮忙将寂年搬回去。
“要不我俩一个抬头一个抬腿?唔……但是你下手要轻一点,可别把我年哥磕到了……诶诶诶!”
王明还没说完,那名弟子率先将昏迷不醒的寂年打横抱了起来。
王明惊掉了下巴,刚想训斥对方下手没个轻重,却意外发现对方抱得还挺稳的。
就是这个姿势吧,怎么看怎么感觉有些怪怪的……
他年哥又不是大闺女……
可是见对方这么珍重地抱着寂年,他也无法挑出半点毛病来。并竟刚才自己还让对方要万分小心,避免磕碰。
“呃……”
见对方手不抖身不晃,稳稳抱着寂年往外走,刚才还在讨论两个人怎么搬的王明觉得有些羞耻,只好主动走到前面给带路。
路过那名弟子的时候还偷偷斜眼瞄了一眼对方的胳膊。
——好家伙。
王明自卑地捏了捏自己的细胳膊,寻思自己也天天扫地,什么时候能练成那样就好了……
他还想再跟那名弟子搭话,顺便套一套对方平日里怎么锻炼的法子,那弟子却似乎不太爱说话,问了几次都没什么反应,王明也自讨没趣,就默默闭了嘴带路。
博远静静站在后面看着三人离去。他很担心那个小瞎子的伤势,但他也同样看得出来自己不受欢迎,也就克制着没跟过去。
小熙在旁边摇着头夸张地叹了口气:“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那瞎子的脉象,我真是看不透,看不透啊!”
博远有些惊讶:“你作为药神谷传人也看不懂他的脉象吗?”
小熙耸耸肩:“与其说是看不懂,倒不如说是不能看。”
“不能看?”
小熙点点头,伸出两根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圈:“就相当于你设立在洞府外的结界,在那个瞎子的身上我同样感受到了某种结界,除了主人家,外人谁也无法进入、无法窥探。”
“是他本人设下的吗?”
小熙想了想,摇摇头:“我觉得不像。”
“有人替他设下了这个结界。至于是为了保护他,还是出于别的什么目的,恐怕也就施法者本人才清楚了吧。”
“只是,还有一点让我觉得很奇怪。”小熙皱了皱眉,“那个瞎子身上,鬼气太重了,甚至都不像活人。”
“鬼气?”
小熙点头:“虽然我无法查探他的内里,但刚才搭脉的时候,我能感觉得到。正因为能感觉到,所以我才说鬼气太重了……那个人很可能是鬼修,正常修士绝不可能沾染这么重鬼气。”
“而且我猜测,他身体那么虚弱,也很有可能是被鬼气侵蚀太深导致的,说不定还是他昏迷也是咎由自取呢。”
博远没有说话。
他看着寂年三人离开的方向,良久,才道:
“你去送他几副补药吧。我看他身子虚弱,想必内里亏空了根本。具体的我就交给你负责了。”
小熙有些犹豫。毕竟别个只是外门弟子,还可能是鬼修,和他们本就有天差地别,根本不是一路人,博远师兄完全没必要这般好心。
但他知道博远师兄的性格,于是也只能先口头答应:
“是。”
-
“前面就是茅草屋了。”
王明松了口气。
一路上可把他闷坏了。这名弟子都不愿意说话,一路上都是沉默着走的,他甚至还有些怀疑对方是个哑巴了呢。
嘛,不过对方好心好意帮忙,他也不能这么想人家。王明默默在心里道了声对不住,开门请人将寂年抱到床上。
“麻烦你再在这里等一下,我去找个医师过来,辛苦再帮忙看一下我年哥的情况!”
王明关上门就走了。
辰胤低头看了看靠在自己胸前乖顺的人儿。
“师……兄……”
他试着开了口,怕吵醒对方,声音很轻很轻,几乎是喃喃细语。
但这依旧遮掩不了他话音里的沙哑与不连贯,任谁听了,都会觉得他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嗯。不过本来就是。
他想再抱一抱,毕竟这样的机会并不多见。但他怕自己身上的阴寒之气侵入寂年体内,反而会加重他的伤势。
毕竟他的师兄之所以昏迷,就是强行接纳了自己的阴寒鬼气,身体承受不住了。若是再这样下去,他的师兄恐怕会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他都不得不和师兄保持一段距离。
他不想这样,可他更不愿看师兄受伤。
辰胤轻轻将寂年放到床上。
手刚松开,一把寒凉的刃抵上了他的喉咙。
寂年的上半身还靠在他的怀里,冰凉的头发贴在他的颈侧,垂下的发丝亲昵暧昧地穿过他的指尖。他的手掌贴着他的脊背,骨骼的形状都能刻在手心里,两个人的距离近到呼吸都能纠缠在一处,看上去是最亲密的姿势。
寂年的匕首紧紧贴在他的皮肤上,喉结只要动一动,就会被割破皮肉,鲜血如注。
辰胤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不躲也不闪。
他想,就这样,再被师兄杀一次,也不错。
他轻轻闭上眼睛,等着师兄动手。
甚至上半身缓缓倾了下去,完全不在意抵在命门上的匕首,头轻轻伏在了寂年的胸前。
“辰胤?”
辰胤怔了一下。
“都这么大了……还跟师兄撒娇……”
颈间的力度一松,寂年昏迷中也不曾松开的匕首掉落进了被褥之中。
辰胤愣愣地抬起头,看见他的师兄因为完全放松下来,而在他怀里再次睡了过去。
蒙在薄沙之下的双眸毫无防备地阖上,一直不自觉紧蹙的眉心也松散开,微微张开的双唇之间吐出的呼吸绵软而悠长。
辰胤轻轻将他放回枕头上,替他脱了脏污的狐裘,小心盖好被子,伸手替他将嘴边的血迹抹净。
这其实是只需要一个术法就能轻松解决的问题,他偏偏要拿干净的帕子沾了热水,一点点替寂年擦拭干净。
隔着薄薄的帕子,他的指尖揉搓着寂年的唇角,擦着擦着,动作就变了味。
师兄的脸真软,随便擦一擦,就揉红了。
嘴唇那么白,也帮他揉一揉……
可是帕子脏了,他不想弄脏师兄的嘴唇,他就自己用手指沾了温水,轻轻碾上了寂年的唇。
好软,比脸颊还要软。
有了温水的滋润,两瓣唇变得软弹滑腻,揉搓了一会儿就红得娇嫩欲滴了。
辰胤轻轻捏着他的下唇,小心翼翼往外扯了扯,里面雪白的贝齿露了出来,毫无防备。
感觉甜甜的,会是那种软软的糖的口感。
想啃……
辰胤磨了磨牙,好歹忍住了。
但也知道师兄的嘴唇不能再这样玩弄下去,忙收了手,却舍不得指腹对柔软的追随,手一滑又摸上了师兄的脖子。
那么细,一只手就能轻易握住,这一点他很清楚。毕竟他第一次找到师兄的时候,他就掐了师兄的脖子。
辰胤轻轻摩挲着他下颚的软肉,虎口时不时磨过凸起的喉结,他的师兄喉结也生得清秀,哪里都是好看的。
整根手指贴上去,能触碰到薄薄皮肤下的跳动。一下,两下,三下……
这是鬼魂没有的东西。
也不知是天性如此,辰胤莫名对此爱不释手,贴着就不肯放开了。
寂年怕冷,在睡梦中仰着头躲了一下,下颌骨扬起一个紧绷的弧度。
辰胤见他脸色不太好,刚才好不容易揉出点血色的脸又苍白了下去,慌忙收了手。
他的筋脉丹田都受到鬼气侵蚀,阴寒之气已经深入体内,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必须找到至阳之物,替他驱散体内的阴寒才行。
他记得没错的话,沧海枫林里就有一片葵阳花田,是百草仙君的宝贝,因为葵阳花种子极其珍贵,又难以培育,千百颗种子能活一株下来已经很不容易。
那葵阳花田是百草仙君拼了老命,每天雷打不动悉心呵护,冬天搭暖棚夏天撑凉伞的,整整伺候了数百年,才得来的这么一小片,宝贝得紧,藏得比他自己的小金库还深,甚至从不轻易告知门派里人那片田的所在位置,更不允许弟子来帮忙打理,就怕这群人毛手毛脚,弄坏了他的花。
只是百草仙君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宝贝了上百年的花田,眼看着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还打算改日抽空研究一下自己改良花种让葵阳花更容易培育呢。
今天却突然被人撅了。
嗯,是真的,字面上的,撅了。
他上一刻还在给花叶擦水呢,被那药神谷三代独苗苗喊了出去,说是要问他借点好的补药。
药神谷是出了名的帮亲不帮理,这三代独苗苗更是宠得紧,特地嘱咐他让小熙在他名下挂个单传弟子的身份,好好照顾。百草仙君还指望着从药神谷里多进点好货,自然不想得罪药神谷,他这里就是随便小熙出入的。
给小熙指了个柜子,示意他想拿什么拿什么,百草仙君还惦记着自己的花田,就直接回去了。
谁知就是这么一会会的功夫。
等他回去的时候,葵阳花已经全被撅走了,连花带茎还有根,连片叶子都不给他留,只剩一片小土坑,整整齐齐的躺在那,和百草仙君面面相觑。
百草仙君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一瞬间他都想把自己骨灰扬了撒坑里面,看看能不能种出葵阳花来!
“谁!究竟是谁干的好事!”
百草仙君当场哭晕在地。
外面小熙听到动静,好奇地探出脑袋来看热闹,见百草仙君的葵阳花田被人撅地干干净净,暗暗咋舌。
溜了,免得这百草仙君反应过来把他给杀了。
虽然不关他的事就是了。
小熙抱着补药跑出去,博远还等在外面。
“里面出什么事了?我好像听见百草仙君在喊?”
百草仙君防他们防得严实,连博远都不被允许进入他的洞府深处,只能在外面等,所以让小熙自己一个人进去的。
小熙吐了吐舌头:“我们还是快走吧。”
在博远的追问下,小熙一边走,一边将刚才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博远皱眉:“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去撅百草仙君的葵阳花?门派里人都知道那是百草仙君的命根,谁要动葵阳花,百草仙君都会跟他拼命啊。”
小熙耸耸肩,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管他是谁呢,要是被百草仙君揪出来肯定吃不了兜着走。这下可有好戏看咯。”
博远不太赞同他的想法,但毕竟他也进不去百草仙君的洞府内部,无法帮他调查,只好将此事先记在心里,暂时放在一边。
“补药拿到了吗?”
“诺,这儿呢。”
博远从小熙手中接过一大包补药:“多谢。”
“哎呀博远大师兄,你跟我说什么谢呀。”小熙摆了摆手,“不过你真要帮那个外门弟子吗?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对一个陌生人那么好心,我看别人也不打算领你的情啊,刚才你要帮忙,还被好心当成驴肝肺了呢。”
博远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他,道别后就往外门走去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
他只是觉得那小瞎子很可怜。那么瘦弱的模样,明明是个修士,在冬日里还要裹得那么严实,十分受不住冻,却还要被同门挑衅、欺负。
那么多人围观他被杀,却没一个人阻拦。
也许外门的风气该改一改了。
博远心想。他之前不知道也便罢了,如今他既然看到了,就绝对不会装作什么也没发生,更不会置之不理。
他不知道小瞎子住在哪里,正打算随便找个人问问,远远的就看见刚从药馆出来的王明。
药馆里的药师一听是给寂年看病,纷纷表示有事不肯去,王明只能把自己身上的六百分全都用来买药了,正拎着大包小包往回走。
就被人叫住了。
一看是刚才在练武场遇到的假惺惺的内门弟子。
“你来干什么?”王明警惕。
博远温和道:“我很担心你的同伴,带了些补药想给他送去。”
“补药?你一个内门弟子能这么好心?”
王明不信,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补药,仔仔细细地翻看,像是里面下了毒药似的。
博远被他再三怀疑,也没有恼怒,十分坦然地给他检查,还好脾气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王明没有理会他,只是翻看药包的手慢慢停了下来。
没别的原因——假惺惺给的药太好了。
即使他不太懂药理,也能一眼就看得出来,和他花六百分买的药完全是天差地别。
假惺惺的药包,一打开就扑面而来的清香之气,裹挟着浓郁的灵气,让他都不自觉多吸了两口气。
确实是好东西……看来这位假惺惺先生是真的来帮他年哥的。
王明虽然有些不服气,但好歹是对年哥有好处,态度缓和下来,语气含糊地:“不好意思啊……看来是我误会你了。你跟我来吧。”
博远笑笑,表示并不介意,跟着王明进了茅草屋。
一进屋,他却愣住了。
葵阳花。
满屋子,都是葵阳花。
金灿灿的,闪着比金箔还要璀璨的光芒,将整个屋子都照耀得暖烘烘的,像太阳在此地沉睡一般。
这些花簇拥着躺在床上的人儿,他盖着净白的被子,拥抱着一地的暖阳,碎金洒在他披散开的青丝上,睡得黑甜。
蒙在眼睛上的黑纱已经摘了下来,整齐叠放在他的枕边。
露出来的眉眼清秀漂亮,垂下的眼帘纤长浓密,像蝴蝶停靠在他的眼睛上,轻轻震颤着翅膀,守护着那一点朱砂痣,却不敢煽动风声扰了他的好梦。
王明见到这一屋子凭空多出来的花,瞪大了眼睛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啥情况?”
他捂着嘴,不敢说话太大声,怕吵到他年哥。
“刚才那名弟子呢?我明明让他留下来照顾年哥的啊……”
他看着一地的泥土,寻思到底哪个杀千刀的恶作剧,把他们住人的屋子当花田,别说走都走不了人,弄得满屋子都是泥土,打扫起来都要累死人了。
他挽起袖子就要去拔花。
“等等。”
博远拦下了他。
虽然不知为什么百草仙君刚刚失窃的葵阳花会突然出现在小瞎子的屋子里,但他能明白,葵阳花才是对小瞎子来说最好的“补药”。
想必那名“窃贼”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冒着危险去撅了百草仙君的花田,运过来放在了小瞎子的屋子里。
只是……
小瞎子睡着,他本人已经虚弱到这种程度,是绝对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去百草仙君那偷东西的;而王明刚才又去了药房,更是没有时间,看他的模样,显然也不知道葵阳花的作用。
博远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了那名头戴斗笠的外门弟子的身影。
他将葵阳花的功效告知给王明。
“此花名叫葵阳花,是至阳至刚之物,能驱邪避鬼,邪祟无法靠近,但凡触碰到一点都会被其灼烧至死、灰飞烟灭。他……体内阴寒之气太重,用葵阳花养一养,百利无一害。”
王明一听这花对年哥好,当即停了咒骂,看着这些花啊土啊的也越看越顺眼,觉得自己就算睡门外,把地方让给年哥和这些花也是值得的。
他喜滋滋地拿着博远带来的补药去外面煎药去了,也浑然不在意这片突然出现的花田到底是什么来头。
只要对年哥好,管他神仙还是鬼怪。
他也就没发现博远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他正努力给药炉子扇风生火呢,突然旁边的草丛动了一下。
拨开一看。喝!不是年哥的招魂幡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他捡起招魂幡,就要放回屋子里。谁知一到门口,招魂幡就开始剧烈抖动起来,他一手刚开了门,招魂幡的一角就突然自燃了。
“诶诶诶!”
王明手忙脚乱把那一小簇火给扑灭了,这才想起屋子里有葵阳花,阴寒之物无法接近。
这才还没进屋子呢,竟然就这么大反应。
这什么溃什么疡的花还真牛逼。
难怪招魂幡在外面,原来是逃命来了。
王明赶紧又把招魂幡放回灌木丛里去了,心里默默祈祷年哥醒来看见招魂幡上多出来的洞不会生吞活剥了他。
和王明预想的不同,寂年醒来压根就没提起过招魂幡。
他醒得很晚,许是很久没睡得这般舒坦了。醒来后看见一屋子的花,也没什么感想。
王明端着他反复温了好几遍的药,小心翼翼避开花叶,淌到了寂年床头,小仆人般伺候他喝药。
寂年半靠在床头,像富贵人家的病弱小少爷,一点点把苦味直冲脑门的药喝了。
神经大条的王明这才想起来问:“年哥,你说这些花会是谁搬过来的?”
寂年没回答他,反而问了句:“辰胤呢?”
王明疑惑:“辰胤是谁?”
刚问完,就见寂年又靠着枕头睡着了。
想来是没睡醒,迷迷糊糊的起来喝了药,刚才在说梦话呢。
王明挠了挠头,看着碗里还剩一半的补药,不敢再吵醒寂年,又不忍心倒掉,只好自己咕嘟咕嘟全喝完了。
喝完顿时觉得精神焕发,整个人充盈了使不完的力气,修为竟是直接提升了两个小阶,从练气初期到了练气后期。
“我去!牛逼!”
以为自己一辈子也就这样的王明瞪大了双眼,看着手里空了的药碗啧啧称奇。
果然跟着年哥有肉吃!
但是年哥喝了怎么没啥反应?是因为年哥金丹期的缘故,收效甚微他看不出来?
王明很快就把这点小疑虑抛到脑后,给寂年煎药更加积极卖力。
寂年一觉直接睡到第二天下午。
他本来还可以继续睡的,但他莫名巧妙做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和幼年期的小师弟路过一片花田,小师弟说想摘花给他,转身就跑进了花田里。
不一会儿,小师弟举着一个花环出来了,在他面前一蹦一蹦的要给他戴。
寂年从善如流地弯下腰,让小师弟认认真真把花环戴在他头上。
小师弟却还是觉得不够,又转身进了花田。
可是那些花诡异地越长越高,很快把小师弟的身影淹没,寂年怎么找也找不到。
就当他要亲自去花田里找的时候,突然那片花田成了熊熊烈火,火光冲天,没一会儿就烧成了一片灰烬。
花田里的小师弟也不见了踪影。
寂年就这么直接惊醒了。
他看着满屋子的葵阳花,才知道这并不完全是梦。
王明进屋子的时候就看见寂年又在往眼睛上绑带子。
“年哥,您眼睛真的出问题了?要不要让医师来看看?”王明担忧地问。
“不必。你先出去。”
“哦。”
王明问也不问缘由直接往外走,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又转了回来:“内个……外面有人找年哥你。”
寂年静了一瞬,起身跟王明去了外面。
出门前王明替他披上狐裘:“这清尘咒就是好用,衣服一下子就变得白白净净,还带着太阳香味呢。年哥,你啥时候也教教我呗?”
寂年伸手摸了摸柔软蓬松的狐毛,原本被血迹弄脏的地方早就洁净如新。
出了门,外面等着的是个陌生的矮子。
不是昨天昏迷前看到的人……
寂年转身就走。
小熙见他往自己反方向走,觉得很有意思,故意大声喊到:“喂瞎子!我在这呢!”
寂年脚步一顿。瞎子?
“你说什么呢!我年哥才不是——”
寂年默默做了个手势,王明立刻收声。
“你是谁?”
“你不用管我是谁,你只要跟我走一趟就行了。”
小熙拍拍裤子上的灰,从地上站起来:
“我呢,不管你怎么从百草仙君那儿偷到葵阳花的,那这劳什子花是生是死也不关我的事。但是我大师兄为了你去给百草仙君请罪,现在还跪在洞府外呢,你自己做事自己承担,跟我去向百草仙君请罪吧。”
王明听得一头雾水:这都哪跟哪?
但寂年听懂了。
他知道百草仙君,也知道百草仙君宝贝他的花田。从见到那一屋子葵阳花的时候,他就多少猜到了。
可是……
“此事与我无关,你回去吧。我还有事。”
小熙“嘿”了一声,觉得稀奇:“怎么就与你无关了?葵阳花在你屋子里,不就是你偷的?”
“你有证据吗?”
“那一屋子葵阳花不就是证据?”
“但我卧病在床,也不知去哪找这些花,你明明知道这一点,却还坚持说是我偷的?”
小熙理所当然道:“但你是唯一的受益者,就算是别个偷的,由头也全在你。若不是你,别人也不会偷,我师兄也不用替你背锅。”
“这算什么逻辑?你这人说话好没道理!”王明气得差点咬到舌头。
小熙却并没觉得自己说的哪里有问题:“难道不是吗?他要是没有沾染这么重的鬼气,需要葵阳花吗?”
王明大开眼界,深深有种对牛弹琴的无力感。
寂年反问:“是我求你师兄替我请罪的吗?”
小熙一愣。
“我和他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啊。但这又没有关系的也不重要啊?”
寂年叹了口气。
“葵阳花还在屋子里。你带回去给百草仙君吧。”
说完,他转身就走。
“喂!你要去哪?你难不成是想畏罪潜逃?”
小熙想去追他,王明眼疾手快拦了下来:“这位道友,你还是快点进去搬花吧,我看这么珍贵的花都快萎了。别急,我来帮你!”
说着,就用力把小熙往屋子里推。
小熙还想挣扎,但他本来就是专攻药理,力气根本比不过王明。
再者他看到那一屋子葵阳花,已经没了先前的生机,个个蔫嗒嗒的,看样子要死不活的模样。
“啊啊算了算了!等我先把博远师兄救出来再来找他算账!”
这边王明和小熙卷起袖子开始挖土,另一边寂年取出了藏在灌木丛里的招魂幡。
他语气很平淡:“你们去帮我找辰胤。”
招魂幡死了一样没动静。
也是,毕竟他没有灵力,即使招魂幡认主,他也催动不了。
但寂年并不慌。
他继续道:“你们要是不去,我就把你们扔进葵阳花里。”
招魂幡开始颤抖。
“三。”
寂年开始往茅草屋的方向走。
“二。”
寂年还没抬手,招魂幡就立刻剧烈颤抖起来,开始疯狂往外“吐”鬼。
也不知是不是身上还残留着辰胤的鬼气,寂年竟隐约能看到些模糊的影子,数量还不少。
他等了没一会儿,一只鬼跑了回来,绕着他转了两圈,又往来的方向走,示意寂年跟着他。
寂年走得慢,那只鬼就走两步停一停,带着他慢慢往后山的方向走。
后山是禁止外门弟子出入的,原因很简单,外门弟子修为不高,容易遇到危险。
寂年直接无视了警示的绳子,十分熟练地跨了过去。
越往深处走,寂年越觉得熟悉。
那只鬼最终在后山的一处潭水上方停了下来,原地转了两圈,回到了招魂幡里。
寂年记得这个地方。
小时候的辰胤每次不开心的时候,就会偷偷跑到这里来。
他虽然嘴上说自己想要一个人待着,但每次又不会换个地方,永远都是这里。
寂年倒是觉得,这孩子不是不希望被找到,恰恰相反,他说不定潜意识里还是希望有人去找他。
寂年脱了鞋袜和狐裘,一步步往水中央走去。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被葵阳花养了一天的缘故,寂年走了半天竟出了一身汗,此时浸在山间潭水之中,竟不觉得冷。
走到中央的时候,水面已经漫过他的胸口,他深吸一口气,潜了下去。
水流将黑沙冲走,寂年伸手拨开水泡,看清了沉在水底的影子,微微睁大了眼睛。
辰胤。
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少年辰胤。
那个个子眼看着就要比自己高,身形颀长又颇有些清瘦,扎着干练而意气风发的马尾……那个一直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甘心做小尾巴的辰胤。
他没有变。
寂年忍住眼睛的酸涩。这潭水冲得他眼睛难受。
他游到辰胤身边,发现他身上的衣服有好几处被火烧过的痕迹,下面的皮肤全是烧伤的口子。
特别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已经被烧得一块完好的皮肤都没有。
博远,一款同样注定输很惨的圣母白莲花(确信)
有人心机的很,知道师兄会找过来,特意换了身皮肤,打的什么算盘我不说(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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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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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剑诀其三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