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晕感从四面袭来,身体的每一处都变得麻木,耳朵嗡鸣。
少年的意识回笼,刺眼的白炽灯悬于头顶,似被审判的罪犯。朦胧间,他看见几个全副武装的人走到跟前,除开那些怪异的防爆头盔和防爆服,看起来更像是军医之类的。
他们神情肃穆,好像眼前的根本不是什么病人,而是一个即待拆除的不定时炸弹。
“编号E99674床准备完毕,电击开始。”
一旁护士着装的人冷漠出声。
电击……
什么电击?
直到护士将那两块高压电板递交给医生时,少年才彻底醒转!不可遏制的怒气燃烧心头,手脚上的伸缩铁环因为他的挣扎骤然缩紧。
“老实点。”其中一人调试着电压,接上了仪器。电流流向不堪一击的人体,他发出喑哑的嘶吼。
“啊——”
微弱的脉搏,僵紫的拳头,逆流的血液,无处不是濒死的恐惧。躯体死去,灵魂落入无尽的忘川之下,刺骨的流水挤压着肺腑。
他,要死了。
但他不甘。
若能涅槃,他定要将地狱的业火烧向那末日岛屿,为他的战士们……报仇!
……
两个月后。
鲸川路精神病院的206病房里,电视受到电压影响,画面中女记者的声音时断时续。
“由本台……记者报道,昌州市陵川县南海填海造城计划紧急停止。”
“据悉,梁舟集团……作为开发商预计次年初春完成这项为异能者们服务的工程,但在昨日南海……边楼房在没有外力干扰下轰然倒塌,损失惨重,梁舟集团所做的努力付之一炬。”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望着窗外,听到电视播报没回头,啐了一口唾沫∶“切,恶人自有天收!”
旁边顶着一头绿发的男孩从背后伸出一条藤蔓,将男人气愤之下挥出的烟头凌空接住。
绿发男孩道∶“爹,你说这事儿有猫腻不?”
“不知道。”瘸腿的男人干脆道∶“但沿海肯定是凶多吉少喽。”
男人推了推镜框,镜片折射外头照进的光,让那隐于镜片之后的神色捉摸不透,好似百年前那场变异的伊始,自始至终都伴着迷蒙的大雾……
公元2051年,一切自海洋开始,第一批变异海洋物种袭击了某个岛国的渔船。海底的神秘怪物通通浮出水面向陆地寻求一线生机,没有人情法度,唯有弱肉强食。它们疯了一般地向岸上的人类发起攻击,外陆国家人人自危。
在各国边防几临崩溃时,人类的基因也悄然发生了改变。觉醒了特殊能力的人类参与对抗海洋势力,立下汗马功劳。
但与此同时 ,变异者的出现大大冲击了不同规则下的专政和民主,使社会基层流动速度加快,强者上位,弱者臣服,一时间动荡不断。
直到百年后的今日才勉强维持住了表面的和平。
正待他感慨时,外边传来轰隆隆的脚步声,不是一个,而是一群,规模之大,好似一族物种在迁徙。
“有人打破了厨房防盗铁门!医生护士安抚好病人情绪,勿要让他们出来乱跑!”中央广播道,“安保人员警戒,保护厨房管制刀具!”
话音落,一道清瘦的身影逆着人流低调走过,白色大褂扬起一角,露出蓝白条的病号服。透过门上的玻璃窗,他瞥见绿发男孩操控着藤蔓换台,旁边的男人还对着方才的频道念念有词。
几个拐角后,青年在一个破旧的储藏室门前停下。
他伸出右手,嫩绿色的藤从他指尖蜿蜒而出,模样竟与方才那位绿发少年有**分相像。嫩芽探入门锁的锁口,动作有几分笨拙,但好在“咔哒”一声响后,门开了。灰尘扑了满面,少年忍不住呛了几声。
他脱掉白大褂和病号服,从一个角落里扒拉出早就准备好的衣服。为了逃出这里,他谋划了许久。
蓝色的内衫,黑色的西装外套,九分的破洞牛仔裤,青年掸了掸自己,似是对这诡异到了极点的穿搭很是满意。
外头警报再次响起:“中计了,二幢监控已全部失灵,警卫封锁大楼!工作人员快速清点人数,发现可疑人员,即刻逮捕!”
青年头也不回,利落地踏着杂物箱攀上高处的通风管道,里面的空气流向让他不由地抿起嘴,一个阀门后就是个岔道。
猫儿般的眼睛流转在两处,向右是空气回流,向左应当就是室外的进风口。修长的指节宛如利爪,深深地陷入铁制管道中,那力道绝非常人所有。
逆着风,青年咬牙向光亮处寻去。
——
不远处,成江大道停着四五辆武警车和两辆救护车,封锁着一家海鲜市场的入口。
“人命攸关的事儿,你告诉我管控不力!?这批海鲜是你们再三保证没有问题才允许你们在这儿售卖的,现在出了问题,关门大吉吧!”县里来的领导骂着海鲜市场的老板。
那老板并不甘心:“我们都是走了官方流程的,是经过层层筛选才到了我们这里售卖的,出了问题怎么能是我们全责呢?”
医务人员抬着担架走过,担架上躺着个女士,粘腻污血从她皮肉外翻的侧脸流出,糊了大半个脑袋,污糟糟的血肉中似是还嵌着一颗锋利的牙齿。
突然,一只手死死地扣住担架的一边,微不可察地痉挛着,突然青筋暴起。
“这分明是你们市场的内部问题,别转化矛盾……你,你干什么!?救命啊!”县领导面露惊恐,连退数十步滑倒在地。
海鲜市场的老板翻手掀起担架,周身磁场紊乱,那看不见的无形力量从无到有越发猛烈,最后竟是凝聚成光亮,似银蛇狂舞般席卷市场的每一个角落。
几个特警受到影响痛苦卧地,掉落在身旁的通讯器发出嘲哳难听的电流声。
“里面怎么了?”
“血,海鲜市场里怎么会有血。”已经从市场转移出来的伤员被抬进救护车。
“我们这从来不会有恐怖袭击的呀。”
外面围了一层又一层的人群,几十家媒体架着相机拍摄。
“让让,都让让!”防弹车上走下三人,身段高而修长,身着蓝色系迷彩作战服。
中间那人向守在外面的警员出示了证件,随后便被放了进去,离入口处几步,他们就感觉到了暴乱的磁场。
“洛洛。”
右侧的少年出列:“队长。”
二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叫洛洛的少年跃上高空,回落时脚下凭空生出冰块踏板,他借力跃至市场中央,就在一息之间,空间扭曲,几个无形的保护罩护在仅剩的几名警员身上,直接阻断了电流。
那队长动了动手指,海鲜市场漂浮的水分子顷刻间冻成了冰渣子,落在地面与冻成冰的积水相撞。
左侧的人上前,几下制服了变异的海鲜市场的老板。
男人上前将人扶起:“许久不见啊,周队。”
周孟德还未从方才激烈的电流感中回过神来,眼神直愣愣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一身作战服,黑发细碎散落额前,眼睑懒懒耷拉着,神色闲散又淡,眉宇间透着些矜贵气,似乎方才的危机不算什么,只不过是他出来巡视发生的一些小插曲。
“呵呵陆队啊。”周孟德有些狼狈地起身,示意收押变异者 ,“你们不都是在沿海基地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陆轻时侧身让出入口道:“周队也看到了,天下没有密不透风的网,那些变化已经逐渐蔓延到了内陆,基地让我回来汇报沿海的变异情况,顺带让内陆也警戒起来。”
他又补充道: “方才那个变异者装进我们那车里,你们的车遭不住。”
周孟德道谢,收队完毕,将那辆改造过的防弹车开走了。
“队长,我们现在去哪?要立马去研究中心吗?”
陆轻时摸出手机看了看,没有新消息:“再等等,他们现在估计正忙着呢。”
三个人约了车,在旁边鲸川路的公园里歇了会儿。
洛晟晟有一搭没一搭地踩着踏板,支着脑袋瞥向旁边的建筑:“爱仁医院,还在呐,我被送进异能培训基地前就在了,之前还是个小医院,面积没那么大,这会都已经扩建完了。”
“你要是感叹时光流逝,祭奠你死去的青春也太早了吧小朋友。”陆轻时靠着椅子休息,从裤兜里摸出根烟点了叼在嘴里。
洛晟晟撇撇嘴:“怎么不行,好歹我也是把五年青春奉献给了组织。二十多岁的花样年华,仅有的那么点青春悸动,还都给队里的那几个兄弟糟蹋了。”
“行。”陆轻时掸掸烟头,好笑道:“那这次回内陆,你就等着天上给你掉个老婆下来。”
树稍微动,高大的建筑背着光,那一面显得暗沉沉。这医院陆轻时也知道,本是私立的小医院,后来开不下去被人盘了,挂上了精神病院的牌子。入口处设了层层铁门,外头围着尖锐的围栏,背光面临着公园,小而高的窗户常年遮着一层黑色的膜,外界窥探不了一点。
“嘭!”排风口被人一脚踹开,滤网半吊在那儿,似乎还被什么熔了一半。
陆轻时察觉到了那处的动静,疑惑一瞬,眼见着六层高楼探出一只胳膊。
洛晟晟:“靠,那是什么东西?”
陆轻时:“好像……是个人。”
高处的青年探出半个身子,圆溜溜的大眼睛俯视着四周,心中默默着计算着落脚点。突然他身子向前倾斜,紧实的后腿发力一蹬。
二十米高度在他眼里形容无物,身体极速下落,仅靠着方才的一蹬改变身体原有的轨迹。
围栏高而尖锐,差之毫厘便会一命呜呼,陆轻时的心跳都漏了一拍。即便是身体素质高于他人的异能者都无法如此利落果断,这个人不是院儿里跑出来的疯子吧!
眼见着青年的身子向尖锐处落去,陆轻时挥手成冰,在半空给了少年一个落脚处,只是没想到他根本不接受他的好意,在空中做出了个高难度的翻身,紧紧擦着围栏的尖锐处落下。
颀长的身躯在地上滚了两圈,起身便将陆轻时扑倒。
“妈呀队长。”洛晟晟半张着嘴,赶紧上前要将这祖宗从陆轻时身上拉开。
“等等!”陆轻时喝停洛晟晟,伸出一根手指抵住眼前反握着玻璃碎片的手,语气倒还是一如既往的懒散轻快:“初次见面,不必如此吧。”
青年将碎片握的很紧,没有人能从他手中夺走他的武器……没有人能够夺走一个战士的武器。
“……海螺?”青年的视线落在陆轻时胸前的徽章上,阀门霎时开启,冗杂的记忆涌入脑中,但与此同时,令人痛苦的电流也随之而来。浑身麻痹,心脏骤停的恐惧再次布满全身,如潮的记忆被令人痛苦的屏障所阻隔,只能依稀地得到一抹熟悉的腥咸。
他冷汗直下,浸透了内衫,握着碎片的手越收越紧,红色的液体从破裂的皮肤中缓缓留下。
陆轻时虽不知对方怎么了,但一见破绽便立马翻手制住了他。
“靠,力气还不小。”
青年在他的桎梏下挣扎,似是燃不尽的焰火,哪怕到了最后也不甘熄灭。无奈之下,陆轻时只能以身为缚,将人牢牢地锁在自己怀里。
几秒之内,风云变幻,洛晟晟心中直呼看了出好戏:“可以啊,还有来有回的。”
陆轻时瞥了他一眼:“说风凉话你最在行。”
洛晟晟双手在身前一抱,不认同道:“谁说的,陈斌哥从方才一直沉默到现在,我已经算很有良心了好吧。”
隐身已久的陈斌:“……”
青年见挣扎不得,便张大嘴恶狠狠地咬上了陆轻时的手背,活像炸了毛的猫。
“嘶!松口啊你。”陆轻时咬牙忍着:“差不多行了,赶紧把他送回医院去,看这情况是病得不轻。”
送回去……
读取关键字的青年心中警铃大作,呆呆地松了嘴,看着眼前爆着血珠子的牙印,低头舔了舔。
陆轻时有些好笑,他竟从这傻愣愣的举动中读出几分讨好来。
他笑意还未收回,青年转过脑袋,一双大眼在阳光的照射下映出一泓水色,少年方才的锋芒在这一刻似乎都已敛去。
“不……回去。”
青年的声音带着几分干哑,但也能听出几分不同常人的坚毅。
许是他的神情太过肃穆,陆轻时被唬住了几秒,缓过神来后,笑道:“你说不去就不去呀,别闹,回去乖乖治病去。”
“我没有病。”青年的眼中突兀地浮现出了几分悲切。
鲸川路临着成江大道,因为有这个特殊的医院,所以周围没什么住宅楼,人很少,路上也很安静。只是此时突兀地传出些杂乱的脚步声,人数多,都是从医院前面出来的。
那一道道守护着病人的大门在今日匆匆被打开,一众安保人员接收命令外出巡视,动静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反正足以让陆轻时怀里的小家伙再次炸了毛。
“敌意这么大,在里面没少受罪?”
陆轻时看着眼前干净精致的脸庞,实再不忍心想在遭遇痛苦治疗时,他会露出何种惊恐的表情。
青年狠了狠心,使了全力往陆轻时腰上来了个肘击:“放开我!将我交出去的话,组织必会严惩你!”
陆轻时未松手,但也被这狠心的一击打得闷哼一声儿。
“组织?你哪来的组织?”洛晟晟颇有些好奇。
青年咬牙道:“沙蒙湾,末日岛,藏恒逸上尉,芯核……芯核……”
话到一半,青年痛苦地蹙起眉头,似有什么在他脑海中炸裂。他双眼发红,只是无意义地发出几个音节,剩余的一个字也蹦不出来,令人胆战的电击将他垒起的记忆高墙再次击垮。
“芯核?”陆轻时瞳孔一缩:“呵,知道得不少啊!”
外边的警卫巡视过来。
“你,去那边找!”
“是!”
青年攥着陆轻时:“来不及了,快带我走!”
发现陆轻时的反常,洛晟晟有些担忧,急道:“队长。”
陆轻时回过神,松开怀中的青年,单手攥着他,回头对洛晟晟和陈斌道:“我们先走。”
非常时刻非常路数,四人翻墙出了公园,身后的警卫姗姗来迟,连人影都没看着。
“监控!”青年道。
洛晟晟:“放心,都被我的空间干扰了,拍不到我们。”
陆轻时:“监控是公共设施,之后记得向上面报备。”
洛晟晟撇嘴:“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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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天上掉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