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文心难以克制住自己身体的颤抖,她的双手轻微地颤抖着,双手环抱住了木南宁,她想要用力紧紧地搂住她,就像以前一样,可她又顾忌着师姐身上有伤,原本紧搂的手微微一松,悄然放下了。
木南宁的脸色煞白,她勾唇,朝着水文心安抚地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如果忽略掉木南宁刚刚擦去的那一抹鲜红,水文心兴许还会以为这只是一场大梦。
心魔离开苏北雾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不仅如此,原先她喂给苏北雾的丹药时效要过了,她实在是离苏北雾太远了,现在的木南宁很脆弱,虚有一身元婴期修为,却没有办法维持自己的身形。
木南宁自己清楚,她这具身体脆弱的要命,而且……她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木南宁比水文心高了足足有半个头,她轻抚过水文心柔顺的黑发,忍不住轻叹了口气,随之而来的又是自己的一阵剧烈咳嗽。
“咳,咳咳……”木南宁强忍着,她想要停下来,可是止不住,也正是因为她止不住,鲜血才会从嘴里不停地向下流。
水文心直接愣住了,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接。
一滴,又一滴。
“嘀嗒。”
“嘀嗒。”
每一声都是如此刺耳。
滴滴鲜血在水文心白皙的掌心,一红一白,对比鲜明就显得格外刺眼。
“阿姐……”水文心抬眸,轻唤出那一句她百年未唤过的称呼,她的目光坚定,在心中不断地告诉自己千万要镇定,医者,不能浮躁,不能先乱自己的道心。
她是火木双灵根,兼修了炼丹之道,她被誉为上清宗百年难遇的炼丹奇才,她肯定可以救她。
水文心轻抚过自己的储物手镯,从中拿出了止血药,水文心的右手颤抖着,往木南宁的嘴边送去。
木南宁望着水文心手中青色的丹药,脸上有些无奈,可还是将丹药吞了进去。
只是,本应该入嘴就起作用的止血丹却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
鲜血还是在流,一点都没有止住的样子,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血反而流的更多了。
没用。
没用。
怎么可能没用。
这是水文心第一次感觉到不知所措,她的脸上露出了茫然的表情,嘴里小声念着:“我明明是按照青思师伯教的炼的……”
“怎么……”
“怎么可能会无效。”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水文心自认为自己向来都不是一个脆弱的人,在全村被山贼屠杀的时候,她都没有掉过一滴泪;在仙魔之战中,刚刚还与她打招呼聊天的师兄师姐们一个又一个的被魔族杀死,灼热的鲜血就洒在她的脸上,她的道心也没有半分动摇。
可是……
可是……
水文心小心翼翼地吸了吸自己的鼻子,不知何时,她的眼中已经溢满了晶莹泪花。
面对生死,她是这般的无力。
她死死地攥紧着木南宁的衣角,衣角随着她的用力,被扯得皱巴巴的,虽然水文心很不甘心,很不想承认,但是。
但是。
她真的办不到。
她救不了她。
她从没见过这样脆弱的木南宁。
“文心啊。”木南宁揉了揉她的脑袋,唤了一声,“别白费力气了。”
水文心只觉得,她的师姐还是像百年前那般,温柔得要命,眼中温柔似水,哪怕如今成了魔族,也还是这般。
究竟是谁舍得伤害这样一名风姿卓越的女子?
木南宁的人生是就一个传奇,她今年不过一百三十三岁,百年前,年仅五十岁的木南宁就已经修到了元婴后期,木南宁是火系单灵根,火灵根的剑修,木南宁当真称的上是她们那一届的正道魁首,正道之光。
仙魔之战,木南宁一人一剑,又有元婴期后期修为她护身,走到哪里哪里魔族就死伤一片,简直就是一台大型绞肉机。
木南宁手持赤霄剑,身穿黑色劲装,彼岸花纹鲜艳如血,她浑身浴血,衣着妖异,行事凶残,简直就是比魔族还魔族,这些……都是水文心听到这些个宗门里的弟子对她师姐的评价。
水文心也曾经与木南宁提过,木南宁总是看着她,说:文心啊,别和他们计较,不过都是些背后嚼口舌的人罢了。
木南宁眨了眨眼睛,道:不要背后嚼舌根,容易烂舌头。
果然,木南宁当之无愧的火灵根,这些人,多数都还没辟谷,用完晚膳后,他们当天夜里舌头全烂了。
木南宁斩尽天下魔族,她只是轻轻一挥剑,天象大变,狂风四起,乌云密布,那一次仙魔之战,一战成名,打得魔族不敢进犯十年,天下无人不知,上清宗又出了一个像苏北雾那般的天才。
可是……在那一次仙魔之战后不久,木南宁就失踪了,她的失踪让水文心捕捉了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变化。
水文心自认为自己不够聪明,但是她信自己的直觉,那种层次的博弈不是她能参加的,于是水文心跑了,在然后……她就听说了木南宁的死讯。
木南宁,死了……
虽然她没有见到尸体,可是水文心在清茗峰的祠堂中看到了已经燃尽的长命灯。
木南宁的长命灯就摆在苏北雾的长命灯旁,并排而放,水文心不清楚这里面的缘由,只认为这木南宁是苏北雾的首席弟子的原因。
她不清楚,可木南宁清楚,就算她是苏北雾首席弟子也不可能这样明晃晃地将长命灯摆放在师尊的长命灯旁,要知道,摆放在旁,并排而放,这就代表她们是同辈的,弟子摆放在师尊旁,还是在大殿,这可是大不敬。
苏北雾这样讲究伦理道义的人,是不可能这样做的。
除非,她本人也承认……她与木南宁应该是平等的关系,这是一份超脱了师徒的情感。
世人皆知苏北雾宠爱木南宁有加,不就是长命灯吗?有这样的好徒弟,她想怎么放就怎么放,若是能有木南宁这样的徒弟,兴许让她把长命灯放他们头上都行,可是他们都不明白,苏北雾所作所为的缘由。
苏北雾最为讲究礼法,断然不可能做出这种大不敬的事情。
其实,水文心了解到,百年前,阿姐和师尊之间,除了师徒,还有着另一层更加亲密的关系。
那就是
——道侣。
苏北雾与木南宁喜结连理,她们是天地之间认同的道侣。
只是,这件事情水文心并不是很清楚,在苏北雾与木南宁的结婚契现场,她临时有任务,就在北原,并能回来,这些,是她从别人口中听到的。
奔丧后,水文心就再也没有回过上清宗,苏北雾也从没有寻过她这一个弟子,只是知道,她又回北原了。
“阿姐……”水文心的声音沙哑,这一声“阿姐”好似用了她全身气力,木南宁市她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个亲人了,“对不起……”
由于两人靠的极近,水文心兼修丹道,常年呆在炼丹堂,她的鼻子动了动,敏锐地嗅到了木南宁身上的香味,那是……清茗峰特产的苦汀茶香。
要知道,在她面前的是一个魔族,正常的魔族身上绝对不会出现这种香味,普通的魔族杀人如麻,他们将人族当做食物,身上总是有着难以去除的腥臭味,可是……她面前的魔与她曾经所见过的魔族有着绝对的区别。
苦汀茶的香……这种味道,这么多年了,她只从师尊的身上嗅到过,那么,究竟是谁伤了木南宁,这个问题的结果也就不言而喻……
水文心瞳孔一缩,脖颈僵硬,这扯着木南宁衣袖的手骤然一松,随着“扑通”一声,她直直地跪倒在了木南宁面前,久久没法回神。
她根本就不敢往下想。
她怕。
她不敢接受这个结果。
难道是她的师尊,杀了她的师姐?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苏北雾待木南宁极好,好到她们这些门下的弟子全都会眼红的地步。
有时候,水文心甚至还见过木师姐半夜溜进师尊的房间里,师尊也没有将师姐赶出来。
反倒是木南宁第二天笑着与她炫耀,抱着师尊睡是多么多么的舒服,师尊的身子是多么多么温暖。
水文心清楚,师尊最不喜欢身体接触,可是师姐就好像是一个特例,总是能够在师尊的雷区上蹦迪,而且师尊还拿她没办法,水文心羡慕的要死。
就是这样宠爱阿姐的师尊,怎么可能伤害她的木师姐。
水文心不信。
可苦汀茶这清茗峰的特产,兼职丹修的水文心又怎么可能会认错?
她的师尊内在其实也是个极其温柔的人,虽然说表面上看起来有些冷冰冰的。
正所谓,做人论迹不论心,苏北雾也向来是个好脾气的人,苏北雾记性极好,就算是来过清茗峰的洒扫弟子,她都能记得她们的名姓,这些年来,苏北雾帮过的人可以环上清宗上百圈。
她或许本来就不应该对于魔族抱有怜悯之心,可是……可是,面前的人是她的师姐,是她的救命恩人,哪怕她是魔族又如何呢?其他人的事情与她水文心何干?她本就不想要参与仙魔之战,她只是想救她的师姐。
百年前就听到过她的死讯,水文心就濒临崩溃,现在她的木师姐回来了,水文心不允许她死在她面前。
事实不允许她不信。
能够伤到元婴期修士的符修,这天下,如今还活着的,也就只剩下了苏北雾一个。
水文心抬眸,望着木南宁虚浮的身体,心想:这种现实对于所有人都太过于残忍了。
木南宁将自己的衣襟扣好,地上的水文心抱起,用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水文心也不自觉地用自己的脑袋蹭了蹭木南宁的手心,轻声道:“阿姐,不论怎么样,文心都会帮你的。”
“阿姐,你不要怕,文心长大了,让文心来保护你,好不好。”
“阿姐……”
“阿姐……你莫怕。”
水文心受不了再一次失去亲人的痛苦了,这是她的家人,她最为重要的家人。
木南宁冲着她笑了笑,轻道:“好。”
“但是文心,我并不是要让你去杀她,我只是……”
“想让你帮我验证一些事情。”
还没说完,心魔就因灵力不足以支撑身体,化作点点灵气,消散在空中。
水文心扑空,再次跪在了地下,低着头,泪不知觉得滑落,轻声念道:“阿姐,有没有人说过,你现在越来越像师尊了……”
“喵……”
纯白色的长毛猫从厨房中走了出来,它迈着高雅的步伐,走到了水文心面前,用猫爪子小心翼翼地推了推她的手。
“咪。”水文心突然上前,将白毛猫抱进怀里。
“虽然我也不想参与仙魔之战,但是……你会理解我的吧。”水文心一句又一句地说着,轻吻了一下猫咪的额头。
“求你,帮帮我。”
长毛猫任由着水文心揉搓,她用猫爪小心翼翼地擦去水文心眼角的泪水,脸上露出了极其人性化的表情,它真的怕自己一不小心弄疼了这个人类,“喵。”
从白猫身上的威压来看,它至少有元婴期,而这只灵猫,才是水文心敢在北境开酒馆的原因。
她有一只元婴期的灵兽。
*
苏北雾坐在桌前,内心莫名烦躁,手中的符怎么也画不好。
突然间,她抬眸,手上执笔,望着眼前的心魔,脸色有些严肃,语气不悦地道:“还知道回来?”
只是苏北雾的尾音上扬,很明显,心底其实是有些许高兴的。
“北雾你很想我吗?”心魔撩了撩自己的白发,红眸朝着苏北雾望去,眉眼含情,魅骨天成。
“也没有。”苏北雾低下头,只是这次,她手上的符箓一笔就画完了。
“那就是说你其实是有想过的喽?”心魔走到了她的身边,一把抢过苏北雾手上的毛笔,笑眯眯地问到。
苏北雾沉默不语,用指尖沾了沾桌上的墨,准备画一张符将心魔赶走,谁知道心魔快她一步,嘴里呀了一声道:“可是我很想北雾呀~”
苏北雾听完,原本正准备用指尖画符的动作一顿,随后就被心魔吻了吻脸颊。
心魔一心只想着恶心苏北雾,等目的达到之后,心魔一溜烟就走了。
只留下苏北雾呆站在原地,望着自己染上黑色墨水的小指,最后竟画不下一笔。
她的心,似乎有些乱了。
回神后,苏北雾连忙画起了静心符,她用沾着墨水的小指一画,却没有在纸上留下痕迹。
苏北雾这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小指上的墨汁干了,根本就甩不掉了。
明天休息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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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1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