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被人揪住藏在暗里的死穴,毫不留情的摊在人前,伴随而来的情绪可能是羞愧。
亦或是难为情。
可虞楚熹却淡定如常,像个见多世面的老妇人般处变不惊。
她一字一句道:“无关意义的问题,我不感兴趣。”
“这样。”祁商的唇边噙着浅淡若无的笑意,没所谓道,“没关系,反正迟早一天,时间会给出答案。”
话题终于回到了正题上。
“如果没有其他要求,我就直接出稿了。”
“好。”祁商站起了身。
看时间已经过了七点,这会儿才想起他还没吃晚餐,也不知虞楚熹吃了没。
如果没吃,刚好可以跟她一起吃。
“你吃过晚餐了吗?”
“没有,但我不饿。”
“……”
诚实而又直截了当的拒绝了他之后的邀约。
祁商很识趣的打消了请她吃饭的念头。
看着已没什么事,他也不便再继续待下去,于是跟虞楚熹告别道:“那我就不打扰了,你先忙。”
虞楚熹站起了身:“我送你出去。”
说完,她便转身朝门口走去。
祁商跟在了她身后。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到了大门口,她帮他打开门,送他离开。
从虞楚熹的工作室出来,外面天已黑透,冷风呼啸过耳边,冻得人直哆嗦。
祁商单手插兜的穿过人行道,黑色商务车已经等在路边,他径直走过去,上了车。
接他的只有助理程浩。
“哥,你吃晚餐了吗?”
“没,工作室有什么吃的吗?”
程浩想了想,回道:“还有些披萨,你要是想吃别的,我现在就给你点。”
祁商靠进后座里,闭上了眼,懒洋洋道:“不用了,吃块披萨就够了。”
商务车启动,朝着他的工作室方向驶去。
车开到一半,祁商似是想起了什么,他睁开眼,问程浩:“月底的活动都有什么来着。”
程浩打开备忘录:“两场颁奖礼,杂志访问,广告拍摄,还有跨年演唱会。”
“之前是不是有个杂志创刊的邀约,叫什么Unique?”
“好像有来着,不过记得川哥好像给推了,跟其他活动撞期了,具体得问问川哥。”程浩回道。
祁商靠在座位上,他眼眸半合,低声凉凉道:“好,你问一下,时间如果允许的话,让川哥帮我接了这个活动。”
说完,他又闭上了眼。
冬天的夜静谧深远,从工作室的窗口望出去,周围一片漆黑,只剩昏黄的路灯光亮。
虞楚熹关上了电脑,却没起身,还坐在那里,视线没什么焦点的望着自行关机的电脑。
旁边的椅子已空掉,可空气里却似是还弥漫着祁商身上的香气,淡淡的包裹着她。
想起刚才他懒懒散散的模样,像个千年狐妖似的勾着人,成年后的他,到底是变了许多。
但眉眼却没怎么变,还依如少年时那般冷清淡漠。
即便初次见到他时,他沐浴在盛夏的阳光里,可整个人却是冷的,年纪不大,气场却十足。
祁商成年的眉眼,逐渐在虞楚熹的脑海里,对上他少年时的模样,两个人初见的回忆也开始徐徐展开。
北方的初秋,阳光灿烂。
虞楚熹作为转校生,跟着班主任一同走进了教室。
正值早上,班里的同学几乎都在昏昏欲睡,虞楚熹几乎是在踏进门口的一瞬,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祁商。
他身上的白衬衫很干净,连一丝褶皱都没有,他没睡觉,正在那里写着什么。
虞楚熹跟着班主任踏上了讲台。
班主任拍了拍手:“都醒了啊,来欢迎我们的新同学。”
说完,班主任转向虞楚熹:“跟其他同学简单介绍一下自己。”
“虞楚熹。”
“还有其他方面要说的么,比方说你的爱好,或者你的家庭之类的。”
“喜欢画画,家里只有我跟父亲两个人住,父亲是个商人。”虞楚熹依然简单的介绍着自己。
“母亲呢?”班主任几乎脱口而出。
问完,班主任也有些后悔了,不过是想让她多介绍一下自己,活跃下气氛,这小姑娘看起来过于冷清了些,但其实也没必要那么详细。
可话已脱口而出,来不及收回。
班主任的话落下去之后,虞楚熹那边没了动静,她平静的站在那里,像是冬天结冰的海面,生冷又难以亲近。
沉默须臾,她毫无感情的吐出几个字:“产后抑郁跳楼了。”
班主任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台下的同学也开始议论纷纷。
在这样热闹嘈杂的氛围里,唯独坐在角落的祁商没任何反应。
听到虞楚熹那样说完之后,他反倒低垂着眼睫,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甚至未给与她半分的关注。
可虞楚熹偏在他那种置身事外的漠不关心,甚至对她不理不睬的态度里得到了些许的安慰。
电脑完全关闭,屏幕的灯光扑灭,最后只剩下断掉电源的声响。
那一声将虞楚熹从回忆里拉回了现实。
房间里几乎暗了大半,她坐在昏暗的灯光里,情绪很淡,沉淀了些许,她起身,朝着方桌那边走去。
刚转身,还没走出两三步,抬眼就看到祁商的渔夫帽落在了那边的沙发上,她走过去,拿起了帽子。
站在原地稍加迟疑了会儿,虞楚熹从桌上拿过手机,解锁,打开了微信。
帽子还不回去,也只能先在微信上跟他说一声。
之后应该不会再见到他了。
念及于此,虞楚熹心里竟莫名闪过一丝失落。
仿佛断掉的丝线,不过一瞬,就消散在了空气里,可她还是感觉到了。
跟他说之前,她先同意了他之前的好友请求,终于加他为好友。
而后她也没多余的寒暄,而是直截了当的给他发过去一句话。
——你的渔夫帽落在我这里了。
信息发过去之后,等了几分钟都没收到祁商的回复,猜他应该在忙,虞楚熹也没再等,将手机放到一边,她开始收拾从超市里买回来的东西。
这几分钟里。
祁商单手握着手机,半个身子几乎隐在了车后排的暗光里,从感觉到手机振动,到打开手机看到虞楚熹给他发来的信息。
他都不动声色的望着屏幕。
半明半暗的光线里,他微低垂着侧脸,眉眼间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凉凉的勾着人,像是在欲擒故纵。
又像是在暗暗窃喜。
他指尖轻触屏幕,点开了虞楚熹的朋友圈,她很少分享东西,总共不过三五条朋友圈。
最近的一次分享是前几天的下雪视频。
祁商退出朋友圈,拖了几分钟后,他终于简单的回她。
——搁着吧,抽空我过去拿。
收到祁商的回信,虞楚熹刚好收拾完从超市里买回来的那些东西,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回他。
——麻烦把你工作室地址给我发过来,我帮你寄过去。
祁商:地址啊。
祁商:不记得了。
“……”
虞楚熹微抿了唇角,她将手机搁到一边,又去忙别的去了。
没再理祁商。
年末的时间过得很快,许是忙碌的缘故,还没来得及反应,转眼就到了十一月的月底。
深冬的寒气浓重,尤其到了傍晚,冻得人骨子里都发颤。
虞楚熹身着一件蓝色丝绒连衣裙,安静的坐在一辆黑色宾利车里,等下她就要跟那些女艺人一起走红毯。
“楚熹,你今晚又美出一个高度,等下走红毯,你绝对能秒杀所有人。”徐夏薇望着眼前这个天生丽质的大美人,复古的蓝色丝绒衬得她越发沉静大气,像是行走在人间的富贵花,美得张扬肆意。
她正坐在那里看手机,屏幕的蓝光映在她低垂的侧脸上,暗光涟漪,仿佛镀了一层朦胧的旧时光滤镜,连带着她的美多了些旧时的惊艳。
听见徐夏薇的话,虞楚熹也没抬头,只是轻声嗯了下。
她在忙着看邮箱里其他画者投来的简历。
最近她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建立她的绘画团队,向来亲力亲为的她,未来的团员,她自然也会亲自挑选。
见她有些忙,徐夏薇也没再打扰她,只是微探身,帮她整理了下肩上的长发。
在原地等了约莫十来分钟左右,宾利车才终于启动,朝着红毯的入口方向缓缓驶去。
见车开动,虞楚熹收起手机,递给了旁边的徐夏薇:“帮我拿着手机。”
“等下你走完红毯,就直接去休息室找我就行。”徐夏薇将她的手机放到了包包里。
“好。”似是想起了什么,虞楚熹接着道,“我待会儿想去趟洗手间,二楼休息室那边有么?”
“有,走廊尽头,用我陪着你么?”
虞楚熹整理了下裙摆:“不用了,我只是想去调整下里面的内垫,你忙你的,到时我们休息室见。”
宾利车缓缓停到了红毯的入口处。
车门打开,虞楚熹面带微笑,双手拎着裙摆下了车,寒风冻骨,她却丝毫未失态,细高跟鞋踏上红毯,她整个人摇曳生姿,一步步朝着前方走去。
暗夜里,她白皙的脖颈线条很美,犹如一只高傲的天鹅,微卷及腰的长发半披在她一边的肩膀上,透着骨子里的风情万种。
在红毯的签名墙那里短暂的停留过后,虞楚熹拎着裙摆走进了活动的内场。
里面跟外面的温差很大,刚一踏进去,就感觉到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但刚才在外面停留过后,身体里的寒气还未散尽,直到乘坐电梯抵达二楼,虞楚熹才总算感觉到身体里有了些暖意。
二楼这边人很少,长长的走廊只有偶尔看到两三个工作人员匆匆走过。
虞楚熹拎着裙摆,朝着走廊的尽头走去。
径直走到了女用洗手间。
里面很静,静到只剩她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清脆声响,也没见着其他人,可能这会儿只有她一人。
她走过去,对镜照了下自己,左边的胸垫从上了宾利车就开始有些不舒服,但当时有司机在,她也只能随便从外面调整了下。
还好走红毯时没发生什么状况。
不过这会儿,她越发感觉到左胸垫朝旁边移了很多。
虞楚熹微探身子,想直接伸手调整下,但裙子过于紧身,她的手只能伸进一半,触不到胸垫。
她只得从后背拉开拉链,想松一下裙子。
虞楚熹将头发拨到一边,双手背后,往下扯了扯拉链,刚扯到一半,拉链突然卡在了那里,不上不下。
她微侧身子,看了一眼镜子,原来她刚才没把头发拨干净,往下拉拉链时也没太注意,拉链那里卡了一小撮头发。
“……”
虞楚熹试着用力扯了下,拉链却微丝不动。
她也不敢太用力,怕扯断拉链影响接下来的活动。
再者徐夏薇托关系借的高定礼服,总要原样还回去的。
洗手间半天都见不到其他人,她没办法找人帮忙,手机也没带在身边,无奈之下,她只好单手扯紧裙子的后面,走出了洗手间。
想着休息室应该不远,干脆就这样凑活着先回去再说。
走廊上人也不多,偶尔才会看见几个晚会的工作人员,只是刚走到一半,虞楚熹就听见前方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听着像是走过来很多人的样子。
虞楚熹顿住脚步,不禁望了过去。
走廊的灯光通亮,白光铺下来,大片落在祁商的身上,凉薄的光线下,他不苟言笑的样子,总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那天他穿着一套英式西装,深色,身上除了他常佩戴的玉竹子挂坠外,左胸那里还别着一颗镶着钻石的胸针,矜贵而雅致。
他应该也是来参加活动,妆发已弄好,很华丽,却也很衬他。
栗色的大背头,只有少许发稍留在额间,禁欲般的金丝边眼镜,很衬他骨子里清冷疏离的气质,被几个人围在中间时,像个表面绅士内里却心狠手辣的黑丨帮大佬。
看着他们朝这边越走越近,虞楚熹单手捂着后背,她淡定自若的朝旁边让了下,身子几乎贴着墙。
她站在那里,半垂着侧脸,避开了祁商将要望过来的视线。
祁商视线微凉的望了过去,清淡的瞥了一眼不远处贴墙而站的虞楚熹,她看起来如常冷静的样子,但那样子看起来就有事,单手覆背,还刻意躲着人,应该是出了什么问题。
他随着周围的工作人员,继续朝前走去,与她擦肩而过。
虞楚熹的余光看到那些人走过去之后,她单手拎起裙摆,继续朝前走去,径直走到了休息室的门口。
门却已上锁,里面没人,徐夏薇还没回来。
在门前踟蹰了下,她又单手拎着裙摆,不慌不忙的走到楼梯口,而后推门而入,等在了那里。
那边,祁商刚要走过走廊的转角处时,他偏头望了虞楚熹一眼,刚好看到她推门走进楼梯口的背影。
他微撩眼尾,清凉的收回视线,身子也跟着消失在了走廊的转角。
距离晚会开始还有一个小时左右,时间倒是很充足,但她也不能这样一直等在这里。
她朝外面走廊看去,想着等下可以借工作人员的手机,给徐夏薇打个电话。
只是这会儿迟迟都不见个人影走过。
耳边突然传来脚步声,听着有人是从楼上走了下来。
虞楚熹微侧脸,抬眼望了过去。
灯光昏暗的走廊,只有从窗户透出的光亮,明明灭灭的光线里,祁商的身影从黑暗里走出,微弱的光亮逐渐笼亮他。
他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指间松散的夹着半截烟,淡烟缭绕,青灰色的烟气很快消散在空气里。
随着他走动,燃尽的烟灰零星的散落,星光缀灭,落地成灰。
这场景像老式的电影画面,阴暗晦涩的光线里,祁商冷着一张脸,一步步走下了台阶。
随着他慢慢贴近,他身上的气息明目张胆的侵蚀过来,虞楚熹差点有点呼吸不上来。
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走下台阶,祁商随手丢掉手上的烟头,他微垂眼眸,散漫的双手插兜,用皮鞋碾灭了烟头。
而后他又慢条斯理的微抬上目线,眼底情绪在金丝边眼镜的衬托下,敛着几分轻佻:“躲在这里,是不是有事需要帮忙?”
即便被他撞见这么窘迫的时刻,虞楚熹却没丝毫的忸怩拘谨,虽然有些难堪,但她也没逃避。
眼下这个情况,也只能寻求他的帮助了。
可到底还是避开了他的眼睛,小声道了句:“头发卡住了裙子的拉链。”
昏暗的楼梯口,只有些许的光亮落在她身上,笼亮她如玉般的侧脸,微卷的长发半披在一边,几乎裸着另一边白皙的肩膀。
祁商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不过一瞬,他就微撩眼睫,将视线落到了她身后的墙壁上,克制而有礼。
他双手还插着兜,整个人依如过往般懒散不羁,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微勾,笑意凉凉,像个斯文败类似的微探了下身子,贴近她,在她耳边清凉低语。
像恶魔低语,将到手的猎物玩弄于股掌之间般,带着些坏。
甚至是漫不经心的勾引。
“我听不到,大点声。”
祁少:求我。(平静点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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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