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色来的很快,还不到六点,天色已入黑。
天地间只剩白茫茫的积雪。
透过休息室的窗户,还能隐约看到断断续续落下的小雪花,看样子很快雪就停了。
祁商坐在化妆镜前,造型师阿Key正在帮他打理发型,他低头翻阅着手里的书籍,安静的坐在那里时,整个人的气质内敛沉静,像是幽暗的湖底,无波无澜,却藏着深不可测的暗涌。
白光染在他低垂的眉眼上,沁着凉意,他的眉眼生得极好,看似多情,可眼尾眉梢却又清冷的很,明明勾人心魄,却偏近不得他身。
阿Key望了一眼镜子里的祁商,即便在娱乐圈已经见过各种长相好看的人,可每次看到自家老板时,还是会被他的极品般的长相惊艳到,加上出身豪门,骨子里的矜贵也总是能轻而易举就能艳压他人。
除却生得好之外,他还是一个妥妥的学霸。
“哥,你太厉害了,我最佩服的就是像哥这种执行力高的人,说开娱乐公司,就立马着手准备了。”阿Key望着镜子里的祁商,到底是没忍住脱口赞叹了一句。
祁商微撩眼睫,望了一眼镜子:“没什么,只不过刚好时机到了。”
助理程浩凑过来,给他递过去一杯水:“其实我觉得哥最厉害的地方,就是明明可以靠家里人,却偏要自己去闯一片天。”
谁人不知祁家在榆北的地位,号称商界一霸,更是房地产业的龙头老大,凭着自家雄厚的资产,祁商的父亲更是连续三年占据富豪榜第一位。
祁家的投资领域很少涉及娱乐圈,在家里排行老二的祁商原本是要被父亲送出国读MBA的,但那时叛逆的他对自家生意不感兴趣,也从来都不喜欢被父亲安排他的人生。
于是一脚踏入娱乐圈,凭着自身的实力与魅力,将个人娱乐事业做到了顶尖,却并未满足,在二十六岁这年,他开始放眼整个娱乐市场,准备开公司,培养自己的艺人。
也开始自学工商管理学。
“你们知道这叫什么吗?”一直坐在一边没吭声的经纪人姜秉川,走过来插话道。
“叫什么啊?”阿Key与程浩几乎异口同声道。
姜秉川微撩手指,示意了下祁商的方向,又随手指了下阿Key与程浩:“学霸与学渣的差距,隔着条银河系。”
“……”
论嘴毒谁都毒不过川哥。
这位经纪人明明长了个不输明星的帅气的脸,可嘴巴毒的却总是像个历尽沧桑的中年男人,很容易就让人忘记他原本也很矜贵的气质。
晚上的活动在九点,七点半的红毯,补完妆,弄好造型,还有些余的时间。
祁商跟着工作人员简单的吃了些晚餐。
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还以为是其他艺人过来串门,打开门,看到的却是今晚活动主办方的工作人员。
“川哥,有事跟你商量下。”那位工作人员一进来,点头跟祁商打完招呼后,就直接唤了声姜秉川。
姜秉川走过去,跟着工作人员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他跟祁商说道:“今晚红毯的顺序得临时调整一下,你好像走不了压轴了。”
祁商撩起眼尾,没什么情绪的望了过去:“具体一些。”
“有位女艺人红毯造型的服装,品牌商到现在都还没送到,所以跟你调了顺序,你得提前走红毯了。”姜秉川砸了一下嘴,接着道,“那位女艺人在圈里算前辈,我们自然得让着,这都无所谓,不过便宜了苏南那小子了,本来在你之后,这一调整顺序,他反倒可能成了压轴,抢了风头了。”
姜秉川口中的苏南因着外形跟祁商有三分相似,当初出道顶着小祁商的名号肆意宣传,占尽流量。
今天晚上的红毯如果真的让那个Copy小辈压了祁商的番位,可真是让人看笑话了。
“要不是提前通知,我都觉得是一场阴谋了,这种活动衣服都是提前商量好的,怎么可能还没送到。”阿Key闲聊般的补了一句。
“你总算聪明了一回。”
“所以真的是故意设计的?”程浩问道。
姜秉川压低了声音道:“苏南跟那位女艺人是同一个公司的,不过今天这个事,有没有阴谋,谁知道呢。”
祁商安静的坐在那里,始终没搭话。
半晌,他微撩长睫,眸色沉凉的丢过去一句话:“今晚不走红毯了。”
话落,休息室里的一行人几乎同时转头望向了他。
成为他人眼中的焦点,祁商却依然冷冷清清的坐在那里,脸上也没太多的情绪。
姜秉川舔了下有些干燥的嘴唇,知眼前这位祁家的二少无所顾忌,从不把所谓的竞争对手放在眼里,但也还是头一次见他这么明面上的硬刚。
“这样的话,万一到时舆论一边倒,你就很容易被人安上耍大牌的帽子。”
祁商没再说话,决定了的事,他向来都不想再多言。
姜秉川追问了一句:“真的不走了?”
祁商没抬头,低声嗯了下,也听不出喜怒来。
姜秉川只得作罢。
而后姜秉川就亲自过去找了刚才的那位工作人员,以祁商身体不适为由取消了他出席红毯的行程。
之后的红毯进行的很顺利,再之后的活动举办的也很顺利。
可表面上的平静,却也挡不住底下的暗涌波动。
不过隔天,祁商耍大牌这个词条就直接引爆了微博热搜。
点开热搜话题,各路营销号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文案铺满整个话题广场,祁商的粉丝虽然在努力澄清,却也无济于事。
那个热搜话题里,不仅黑粉过来掺了一脚,就连一些来路不明的账号也趁机造谣生事。
当天祁商刚拍完一个杂志封面,微博引爆时,他正跟工作人员准备乘车返回工作时。
“果然不出我所料,到底是弄了个耍大牌的词条,对家可真是下了血本了,直接给引爆热搜了。”姜秉川指尖划拉着屏幕,闲闲道。
说完,他打开微信,在工作室的工作群里发了条语音——“来活了,都给我机灵点儿啊,那些趁机乱造谣的都给我录屏把证据留好了。”
祁商气定神闲的靠在椅背上,刚才拍杂志的妆容还未卸掉,连头发都染成了一次性的银灰色,车里的灯光有些暗,微光涟漪的笼在他身上,听见姜秉川的声音,他缓缓睁开了眼,华丽的眼妆尤为的蛊惑人,却也遮不住他天生的清冷眸子。
他清凉的开口道:“今天宣了公司吧。”
姜秉川将手机搁到一边,望向他:“难怪,看来你昨天就计划好了吧?”
祁商闭上了眼,语气不带丝毫的感情:“难不成真让个小辈骑到头上撒野么。”
看他闭上眼,有些疲惫的样子,姜秉川也没再搭话,只是拿过手机,将公司要官宣的任务发布到了工作群里。
黑色的商务车平稳的行驶在路上,拍杂志的地方离工作室有些远,加上堵车,开了半天也不过才一半的距离。
祁商伸手掀了下窗帘,外面已经接近傍晚,天色逐渐黯淡下来,路边还有些积雪未融化。
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下,他放下窗帘,掏出手机,看了眼。
原来是表妹冉依葶给他发的微信。
——表哥,我的信用卡,我爸还没给我呢,可我现在又看上了个包包。
他指纹解锁,点开了微信。
回了表妹一句。
——多少钱?
冉依葶:不贵,也就二十三万。
祁商:把照片发给我,等下让我助理帮你买了,给你送过去。
冉依葶:谢谢表哥!家族里就属你对我最好了!
祁商:钱可是要还的。
冉依葶:……
冉依葶:那我以后找到工作,分期还给你,这样行吧?
祁商:怎么还没找到?
冉依葶:还不是我爸,非要我去他公司上班,我不喜欢,表哥知道的,我只喜欢画画,不过还没找到合适的工作。
祁商垂眼看完这条信息,没再说什么,只简单的回了句,祝你早日找到称心的工作。
刚跟表妹聊完,他就收到了姜秉川给他的一条微信。
很快前排的姜秉川回头,跟他讲道:“这是那位插画家的经纪人给我发过来的,封面初稿已经出来了,你看看有什么修改的地方。”
祁商点开图片,看了一眼:“等下还有什么行程?”
姜秉川点开手机里的备忘录:“九点半要录个宣传ID,之后十点还有个直播活动。”
“时间还早,送我去YC工作室,我想亲自去看看初稿。”祁商听完之后的行程,回道。
“一个人么?”
“嗯,送我到那边路口就行。”
“哥,还是让我陪着你吧。”一旁的程浩插话道。
祁商拿过一旁的渔夫帽:“不用,我自己就行了。”
看他那个样子是坚持要自己过去,程浩也没再说什么,就直接给司机说了声。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离YC工作室不太远,拐过一个路口,穿过天桥,司机将车停到了路边。
姜秉川朝外面望了一眼:“这地儿还清净。”
说完,他转头问祁商:“那等下几点来接你?”
“到时我微信给你。”
“行吧。”
祁商没再吭声,只是压低帽檐,车门打开后,他随即跨下了车。
冬天的傍晚气温低,加上还在融雪,刚一下车,祁商就感觉到一股冷空气扑面而来。
他不禁缩了下脖子。
路上没什么人,他慢慢走到虞楚熹的工作室门口,抬手摁了下门铃,就安静的等在了一边。
只是等了半天里面都没人给他开门。
虞楚熹应该是出门了。
祁商扑了个空。
姜秉川他们已经离开,估计还没走远,他转身,刚要掏出手机,就看到虞楚熹拎着两大袋子的东西,朝这边走了过来。
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接触,都是清冷的性子,再加上混着冬日里的寒风,这一眼对视,并没太多的情愫。
但那一瞬,虞楚熹突然避开他的视线时,却还是有那么一丝的暧昧。
祁商没说话,连招呼都没打,就直接走近她,伸手就要拎过她手里的袋子。
虞楚熹本来要拒绝的,但他的手已经伸过来,将要触碰到自己时,她下意识的松开了手里的塑料袋。
走到门口,输入密码锁,她终于开口问他,语气却几乎不带任何感情:“过来看初稿的吗?”
祁商拎着袋子,停在她身后:“嗯,想亲自看一下。”
她打开门,让到了一边,祁商抬脚走了进去。
里面比外面还要清净,独门独院,只有虞楚熹一个人住,开门的声响落下后,诺大的院子,就只剩下两个人一前一后,朝她工作室走的脚步声。
虞楚熹望了一眼祁商的背影,这个点其实已经是下班时间,她本可以拒绝他的到访,但刚才跟他对视时,她看到隐在帽檐里他疲惫的双眼,不再如往常般凌厉冷漠。
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她避开他视线的那一瞬,心里也似是有什么东西轻轻落了底。
到底是有些心软了。
可能是因为祁商的疲惫,但也可能是因为他前几天给她的偏爱。
其实那些草莓,还有牛奶,她到现在都还没拆封,心里懂他的心意,可嘴上却还是冷漠的拒绝道:“那些草莓和牛奶,我本来打算寄还给你的,可我没你的地址。”
说着话,虞楚熹顺手打开了房间里的灯。
祁商将手里的塑料袋放到桌子上:“不喜欢么?”
他转身,眉眼清凉的望向她,白光落在他身上,那双眼却还隐在帽檐里,情绪难辨:“不喜欢那些草莓牛奶,还是不喜欢是我送的?”
她站在那里,对上他的视线:“不需要做这些事,我帮你画封面,有酬劳拿,不接受额外的送礼。”
祁商双手插兜,懒懒道:“送出去的礼物哪有还回来的道理。”
似乎是不想给她反驳的机会,他又继续漫不经心的补了一句:“你可以拒绝我,但你不能拒绝我想对你好的心意。”
这话令虞楚熹无言以对,好像不管她说什么都不合适。
甚至可能会两个人的处境越发暗昧不清。
祁商却不在意,语气闲闲地,却毫无顾忌地撕掉了彼此最后的伪装。
“这是我心甘情愿的,就像你从前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