鸶鹭落晚风 第68章 狐蝠

“应溰，你说人为什么会害怕？”阮伖问道。

“小伖，你可是有什么害怕的事情？”应溰问道。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阮伖道。

应溰想了想道：“因为心中有愧疚，也因为心中有失望。因为心中有冲动，也因为心中有顾虑。因为心中有怨恨，也因为心中有苦怖。因为自身的渺小，也因为外界的强大。因为心中有希望，心中有在乎，心中有不舍。因为患得患失，意外万一。因为天生，因为非难。因为天地自然，古往今来，昨日今朝，长久须臾，因为看的见的，因为看不见的。因为有人，因为无人。因为与人相同，因为与人不同。因为衣食住行，因为食色性也。”

阮伖突然哽咽道：“若一个人只是害怕别人离开自己呢？”

应溰道：“生老病死，长亭短亭，所有人都会离开。离开你，离开我，离开这个世道，离开万物，离开轮回。”

阮伖道：“这不是我要的答案。”

应溰道：“小伖，我知道你在乎的不只是离别本身，还在乎离别的仪式感。可是很多时候，离别都是无声的，仓促的，突然的，来不及做细致准备的，甚至是充满了无奈的。”

阮伖道：“说到底，这些人就是自私！”

应溰道：“身不由已，迫于无奈罢了。”

阮伖道：“为什么你们大人总有这么多身不由己，迫于无奈？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把我……把那么多孩子带到这个世界来？既然那么无奈，又何苦呢？”

应溰道：“因为……”

阮伖突然又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想说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恨情仇，有自己的选择，对不对？只要把我……把那些孩子生出来，就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可以不问不管了，对不对？就可以让它们自生自灭，是不是？”

应溰道：“当然不是。”

阮伖道：“不是的话，又是因为什么？”

应溰道：“因为……”

阮伖将头蒙在被子里，说道：“好了，我困了，我要睡了……”

“……”

房间里响起小小的呼噜声。裴治冰有一句话说的很有道理，阮伖的心结终究还是得靠他一个人才能走出来。既然是道理，旁人说的再多，也是无用。应溰知道阮伖是在装睡，便将话咽了下去，轻步走了出去。

几只不明身影的鸟从廊下飞过。

阮伖说的没错，果然是蝙蝠。

应溰心生疑惑，此地干燥，附近也并没有蝙蝠喜欢出没的潮湿环境。如今却有如此之多的蝙蝠出现，绝非偶然。

应溰追着蝙蝠的踪迹，直到天亮，才看清了那些蝙蝠的真实面貌。原来是狐蝠。

应溰恍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来到了南山脚下。面前百丈高崖，崖壁洞中长出一棵棵盘根错节的老树。天已大亮，应溰抬头望着这些倒挂在老树上的狐蝠，细数下来，竟然有百余只。

此种蝙蝠，应溰只在《万国奇谭》书中看到过有关它们的介绍。这些狐蝠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

远处群山的缝隙出，升起一轮红日。粉红色的朝霞如同腊肉一般切成条晒在天边。应溰笑然道：“果然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应溰回到屋内时，阮伖正在洗脸。

应溰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阮伖道：“你的床，我睡不习惯……”

阮伖的脸上似乎仍然带着昨晚的脾气。

应溰道：“我一宿都没合眼呢……”

阮伖吃惊道：“我以为你去我那屋子睡觉了呢……”

应溰道：“你说的没错，的确是蝙蝠，还是一种稀有的蝙蝠。”

阮伖将应溰拽到床边道：“你昨晚是去抓蝙蝠了？”

应溰道：“我昨晚从屋子里出来，想着去帮你收拾一下你的屋子，刚走到廊子下，就看见成群结队的蝙蝠飞过。就寻着它们的踪迹，追了过去。”

阮伖道：“应溰，你都不困吗……”

应溰笑道：“当然困了……小伖，你知道蝙蝠是夜间活动，白天睡觉的动物吧？”

阮伖点点头道：“知道。我还知道它们喜欢掉在树上，就这样睡觉。”

说着，阮伖还歪着脖子和身体学了一下蝙蝠倒挂睡觉的模样。

他一个没站稳，险些摔倒。

应溰扶稳了他道：“待到天亮，我便发现了它们栖息的地方。细细打量，才认出来原来是狐蝙。”

阮伖道：“狐蝠？”

应溰道：“正是。”

阮伖又道：“难道它们是狐狸和蝙蝠的后代？”

应溰道：“只是长得有些像狐狸的蝙蝠。这种蝙蝠的奇特之处就是它们只吃水果和植物，并不会攻击人类，更不会吸取人血。”

阮伖道：“哦。那还好……不过还是很吓人……”

应溰道：“它们还有一个奇特之处，就是哪里有植物开花了，它们就会飞向哪里。”

阮伖道：“这也太神奇了吧？简直就是花的……花的瘟神……”

应溰道：“怎么会是瘟神呢？”

阮伖道：“你不是说它们喜欢吃植物吗？把花都吃了，那不是花的瘟神吗？”

应溰道：“可也是因为它们，那些植物的花粉才得以传播啊。”

阮伖道：“这些蝙蝠……对，是狐蝠的老巢在哪里？我以后绝不去哪里。”

应溰道：“南山脚下某一断崖上的老树，以及老树后的崖洞内。”

阮伖长舒一口气道：“那太好了，那么高，我是不会去的。只要它们不要再来我屋子里找我就好了，我是真的怕了它们了……”

应溰道：“小伖，那你还想找到驱魔人吗？”

阮伖道：“那是当然。他们害了那么多无辜的百姓，到处污蔑你，还险些要了我小叔叔的命。”

应溰道：“驱魔人的老巢就在那附近。”

阮伖吃惊道：“怎么会？难道它们住在崖壁上？洞穴里？”

应溰道：“小伖，现在是几月？”

阮伖道：“二月啊。”

应溰道：“二月，鹭州本地可有什么花会开？什么树会结果？”

阮伖道：“应该没有什么花吧，天这么冷，花怎么会开呢？花都不开，哪里有果子呢？”

“哦！“阮伖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应溰你说那些狐蝙喜欢吃水果和植物，而此时植物尚未长出，水果更是没有。而这些狐蝠又是追寻开花植物而来，那就是说南山此处必然有花已经开了。花开之处，便是它们夜间出来活动的地方。可是，南山有这种植物吗，我们这里有吗？”

应溰笑然，道：“我们这里有。”

阮伖吃惊道：“我们这里有？”

应溰道：“正是放在你屋中的那盆玻璃罩的白环猪笼草。”

阮伖道：“那怎么还放在屋子里？”

应溰道：“若是罩在玻璃中，它们定然是闻不到的……”

阮伖道：“对不起……我昨天好奇，就打开玻璃罩看了一眼……”

应溰继续说道：“而驱魔人的基地，也有白环猪笼草，且不只有一株。”

阮伖道：“所以，狐蝙所在之处附近便是长有白环猪笼草的地方，而有白环猪笼草的地方就是驱魔人的基地？”

应溰道：“正是。”

阮伖又问道：“可是你怎么确定驱魔人的基地一定会有这种白环猪笼草呢？万一是其它种类的花呢？万一不是驱魔人所种植的呢？”

应溰道：“白环猪笼草原本是一种热带植物，现在驱魔人基地中所种的白环猪笼草便是从婆罗门引进过来改良后的品种。至于如何确定是驱魔人的基地，马上就会有答案了。”

阮伖道：“如何证明？”

应溰道：“白环猪笼草，还有一特性，是其他植物所没有的。只是没有想到……”

阮伖道：“没有想到什么？"

应溰道：“只是没有想到，原本计划用来从驱魔人内部攻陷的花，竟然先从外部发挥了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