鸶鹭落晚风 第16章 阿毛

天气渐暖，不知不觉已经有了初夏的味道。阮伖手里拿着一盒抹茶酥和一罐子奶粉，在巷子里蹦蹦跳跳。今天是他和阿毛约定的日子，他要来看看他们兄弟妹三人，还特意给他们都带了礼物。

他心情很好，全然没注意身后有人在跟踪他。他行至破庙前，冲庙里唤了几声阿毛。刚要迈过门槛，忽觉浑身无力，便栽在了地上。

阿毛听到阮伖的声音便开心地出来迎接他，只看见地上摔碎的一包抹茶酥，还有一罐滚到台阶下的奶粉，却不见阮伖踪影……

昏暗的房间。

还有似乎在哪里闻过的气味……

阮伖挣扎着醒来，发觉自己被绑在一个硬硬的椅子上。

那女人穿着一身红袍，背对着阮伖。

“你醒了啊。” 女人开口说道。

“你是谁？为什么要把我绑在这？”阮伖大声喊道。

“你别着急。”女人说道，“我劝你还是省着点力气。”

“能不着急吗？绑着的是我，又不是你！”阮伖凶道。

“小少爷，你要不要先听我讲一个故事啊。”

“谁要听你的故事！”

“你快放开我，你为什么要抓我！ 你……”

“你是……甄姐！”

阮伖从声音和身形中认出了女人，那人正是花楼的主人甄湉。

“年纪这么小，脾气倒不小。你只要先听完我的故事，我就告诉你我为什么绑你。”

女人并不在意阮伖在不在意，径自讲起了她的故事。

“从前有个女人，她本来有一个幸福家庭，她和他的丈夫都很爱唱歌，他们每天在地里一边耕种采摘，一边唱着山歌。他们还有一个可爱的孩子。日子虽然清苦，却是很幸福。可是后来……”

“后来她的丈夫开始频繁地赌博，输光了全部家产，还开始频频暴打她。有一天，她只有3岁的儿子被她的丈夫带出去，却再也没有回来。她哭着问她丈夫孩子去哪了，丈夫却只告诉她……告诉她……他们的儿子淹死了。”

“她内心绝望，她选择了跳河自杀……可是她或许命不该绝，却被一个好心的老夫人救活了过来。后来她遇到了一个善良的医生，还生了一对双胞胎，就在她以为一切向着幸福重新驶去时……”

“她那善良的丈夫却因为一次手术失误，导致患者意外死亡，从此留下了心里阴影……他开始酗酒，还染上大烟瘾，时常陷入幻觉……”

“而女人唯一活下去的希望，就是她那一对非常可爱的双胞胎儿女，可是……可是却被她的丈夫失手扔到了水井里……”

“她心如死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却没想到她嗜赌如命的第一任丈夫，又找到了她……”

“还把女人卖到了妓院……”

阮伖陷入甄姐讲述的故事中。

他很悲伤，也很同情那个可怜的女人，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甄姐的语气突然尖利了起来，她揪着阮伖的领子质问道。

阮伖纵是一头雾水，也大概猜到故事里的主人公想必与甄姐有某种联系。

他小心地问道：“那个女人你认识吗？”

“认识吗？”甄姐怒极反笑，“岂止是认识！”

“我很抱歉，她是个苦命的人。”阮伖说道。

“抱歉？”甄姐怒道：“就这两个字吗？阮少爷！”

“我不知道这个女人和你具体有什么关系，但是我知道她一定与你关系很亲近。”

“然后呢？”甄姐问道。

“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根本不认识你说的这个女人，更没有伤害过她，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针对我？”阮伖说道。

甄姐哂笑道：“你怎么可以说和你没有关系！如果不是你爹开了赌坊，我那可恨的第一任丈夫，又怎么会深陷其中！是你爹害的我们家破人亡！一切都是因为你作恶的爹！”

“我爹？你说我裴爸爸吗？他老老实实一个教书先生，勤勤恳恳教书，哪里开过什么赌坊？你认错人了。”阮伖道。

“是阮老大！”甄姐怒道，“难道他不是你亲爹吗？阮小少爷！”

“……我爹……他……我不知道……我从小就没怎么见过他……我不知道……”阮伖摇头道。

“不知道？你说你不知道？”甄姐的眼中满是红色的血丝。

“我不知道你和他之间究竟有什么过节，可你刚刚所说的我完全没有听过，你也说了是你的丈夫嗜赌成性，明明是他管不住自己，明明是他对不起你，你凭什么算到我头上？”阮伖说道。

“凭什么？凭你是他亲生儿子！”甄姬怒呛道。

“那……你去找他啊！我也想找到他啊……你要是能找到他，我也谢谢你！”阮伖心道自己真是个大冤种。

“你！你……”

“我，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也能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业在我大碧国是合法的啊，你再生气，再怨恨，可冤有头债有主，你为什么要迁怒别人？再说我是真的不知道这有什么必然联系……”

“哼！你不知道也没有关系！父债子偿! 凭什么他的儿子可以逍遥快活地活着，而我的孩子却一个接着一个死于非命！”

甄姐盯着阮伖，眼里尽是凶光，似是要把他拆吞入肚。

“姐姐，甄姐姐，你要想报仇，去找你那个赌徒丈夫，去找你那个嗑药的丈夫，去找把你孩子淹死的人，他们才是真正的凶手！”

“你不要再狡辩了！你以为你可以撇得请吗？”

“我……我没想撇清……这是本来就和我没有关系啊！”

“高额赌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你敢说和你爹没有关系！”

“我……我……我……”

“ 贪而赌，赌而输，输而嗔，嗔而再赌！恶性循环！家破人亡！你敢说和你爹没有关系！”

“我……我……我……”

这时，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叩门声。

“妈妈！妈妈！那姓叶的又来了！”

甄姐将阮伖的嘴重新堵上，冲门外说道：“慌什么，我这就出去。”

说罢，将阮伖藏到了屋子后面的隔间里，并警告道：“你如果还想多活一会儿，就老实一点。”

甄姐抖落衣褶，走了出去，合上了门。

阮伖的眼睛没有被蒙上。

过了一会儿门被从外面悄悄打开，从门外照射进来的光刺得阮伖眼睛生疼，一时睁不开。

却听来人说道：“嘘！阮伖，我是萍萍。我来救你，你先别出声。”

阮伖见是萍萍心中大喜，又转念一想萍萍与甄姐的关系，又不无怀疑。

怕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你别怕，我是来救你的。”萍萍见他眼中依旧是惊惧，便安慰道，“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抓你，我把你放了，你趁机会从后门赶紧逃出去。”

“萍萍你这样放了我，甄姐怪罪你怎么办？”阮伖担忧了起来。

“大不了，被打一顿。你赶紧逃，别担心我，我自有办法。”

萍萍这厢话音刚落，就听得甄姐与姓叶的已经进了屋子的前堂。

萍萍匆匆将阮伖塞回暗间，嘱咐他别乱动，一会再来救他。便从窗户翻到窗外的窗台上，暂时躲了起来。

只听叶知鸣说道：“你那个偷回来的丫头呢？今天怎么没见到她？”说着还往里屋里张望。

“你能不能别把偷挂在嘴边。”甄姐道。

“难道不是吗？不过你养了她这么多年，还把她培养得这样标志。她也不亏了。就算是她亲娘找上来，说不定也得感激你。”

“你……你这又说的什么混账话。”甄姐嗔怒道。

“呦，生气了哦。我说的不都是事实吗？不过那孩子长的模样也像你，就是性格太倔了，除了你，旁人说她一句半句都不得。”

“你可不许碰她。你要是敢打她的主意，我废了你的命根子。”甄姐一边给叶知鸣斟茶一边说道，“我这辈子没有儿女缘分，你我本是同病相怜，若你还能念着你亲娘生你一场，纵使你父亲不准你去寻她，你也不该对我们青楼女子再有妄想了。”

“你是知道的，我可不喜欢她这么大的姑娘。”叶知鸣将甄姐揽到怀里说道，“别生气了，来看看我这新玩意。”

甄姐摸了摸叶知鸣手里的东西。

“呦，这又是哪位大爷赏你的？”

“这可是我拿命换回来的，机械所胡司长亲自赏给我的。当然……也是赏给你的。”

“我可不敢……您可千万别抬举我。我可受不起。”

“怎么能说抬举呢，这些年你可给胡司长挑了不少新鲜货，胡司长自然是知道你的好的。我也是知道你的好的。”

叶知鸣拿起丝巾擦了起来。

“这枪，可贵重的呢。来试试，你瞧这手感……”

甄姐接过丝巾，开始看枪。

“你可小心点，这枪容易走火……”

“我知道……”

叶知鸣的手慢慢抚摸上女人的大腿……

女人看着枪上的“阮”字，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

她丢开叶知鸣攀在她身上的手，冲他喊道：“别碰我！”

“怎么了……”

“叫你别碰！”

“怎么就碰不得你了！”

“叫你别碰我！”

“老子今天还偏要碰你，怎么了！”

“别碰我！！”

甄姐反手给了叶知鸣一个巴掌。

“什么别动，给你脸了真是！” 叶知鸣推倒甄姐，要从她手里夺回枪。

甄姐死死握住那把枪，不松手。

“你给我松开！”

“……”

“你给老子松开！”

“……”

“你他妈给老子松开！你听到了没……”

“……”

砰的一声！

两人争夺推搡间，不知道是谁扣动了枪的扳机。

花楼顿时传来一阵阵惨叫声。

又听砰的一声，一个十一二岁模样的男孩子砸破了门，径直倒在了地上。

满脸鲜血，头被射了一个大窟窿。

甄姐大步奔向门口，她的心莫名慌到不行。

那孩子的脸趴在地上，血染红了整个脑袋。

手中散落出一块块红豆糕……

甄姐颤抖着拨开那孩子手掌，剥落掉掌心中的红豆糕。

熟悉的刻在心底深处的胎记……

甄姐大哭了起来，撕心裂肺！

彻底崩溃道：“俏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