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温长纾在长升殿没等到拾月回来,却等来了官府的人叫停表演封锁舞坊。知道坊内发生何事之后,他心中隐有预感。待被放出长升殿,已近天明,他忙赶去林府,翻墙而入。
果然,没有找见拾月。
他跟拾月并不熟,乐得带她出去耍,只因她是云瑶的养妹。云瑶是他书院的同窗,还是三皇子的心悦之人,温长纾明白此事不小,即便一夜未合眼也没敢回家歇息,当即拦了马车赶往尚德书院去见云瑶,把他所知的一切,完完整整的同云瑶讲了遍。
云瑶身为女子,自小囿于闺阁,能力眼界有限,其间全靠三皇子相帮,但也未能在偌大的荧州城内寻见拾月的丝毫踪迹。
最终,待长升殿的案子落下后,温长纾便对云瑶讲出了自己的猜测。
南昭郡王死了,没有凶手。可是拾月哪里去了呢?
他觉得,拾月的失踪,与这件案子有关。
云瑶听后忧心拾月安危,在尚德书院病了数日无法上课。三皇子心疼云瑶,便诺下帮她打探。
那晚,长升殿内外都被翻了个底朝天,别说外来女子的尸身,就连踪迹都没找见,压根儿就没有拾月什么事。
李晌虽还身处学堂,涉世不深,但也觉得长升殿那案子过于蹊跷和荒诞了。为了帮云瑶寻找养妹,解她心结,他利用皇子的身份,恩威并济想向大理寺的人打听点儿什么出来。哪知薛展治下甚严,大理寺的官吏是半分都不肯透露。
可也因此,李晌更加确定此案另有隐情。
李晌没有放弃,他在向父皇请安时多留了两刻钟,陪皇帝手谈了一局,闲聊间,打探起了长升殿的案子。
“你对这案子很关注?”皇帝问。
李晌心下一顿,想来是大理寺的人向皇帝打了小报告。不过他也不慌,笑了笑,从容道:“我有一书院同窗,就是温相之孙温长纾,那夜恰好就在长升殿。他被盘问了一宿,出来后就找我说道此事。”
“平日里,我们也是喜看薛寺卿所著的断案集录的,所以便根据温长纾当晚所见情形,大胆猜度推理了一番。”
话至此,李晌闭了嘴,在等皇帝发问。
皇帝瞥了他一眼,道:“说下去。”
李晌继续:“我们想的都是敌国的杀手、细作在兴风作浪,全是根据常理在推案。是孩儿眼浅了,我们想到的这些,估计京都的百姓也能想得到。”
皇帝闻后哈哈大笑。
“是,别说晏京的百姓,就连南昭人都有可能这样觉得。”
“那父皇……”
南昭郡王果真是自己掉进油锅而死的吗?
李晌没有问出来,但皇帝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便言道:“不是。”
话至此,也就没有必要再问了。这是干系边疆安稳的国事,作为皇子,更不该纠结于真凶是谁。
后来,除了朝臣荐举,也因李晌亲自跟皇帝过问过此事儿,皇帝便指派了李晌出使南国,顺便也点了温长纾,让他跟着三皇子南去。
丞相温庭万没料到,他那位早已被家族摒弃的三房独孙,竟被皇帝注意到了。
李晌把从皇帝那里得到的信息告知了云瑶。云瑶一向觉得温长纾稳妥可靠,先前温长纾向她说出他那大胆猜想时,云瑶还不信。
既然大理寺都定案了,那神断薛展又声名在外,怎的还能另有他情。
听三皇子说完,既是皇帝亲口,云瑶也只能往温长纾所言的那方面想了。
拾月是学过剑术的,比她学的还要认真,也能够吃苦。虽然不信她敢杀人,可眼下,想她是杀完人逃了,总比被人害了彻底消失为好。
云瑶担心拾月,日夜惦念。恰逢三皇子揽下了出使昭国的差事,为与云瑶亲近,便提出了带云瑶南下散心,顺便,找妹妹。
三皇子对云瑶的事十分尽心,不仅在京内动用了自己的势力,南下时也有吩咐手下去寻,但都无果。
能在月垣街头见着拾月,温长纾和云瑶谁都没有想到。
李晌没有见过拾月男装,所以没有认出,但云瑶和温长纾,都是一眼便确认了,就是她。
虽然衣裳变了,但身形样貌跟原来一模一样。还有她看见他们后,那一瞬间的凝视。打见到那人起,云瑶心中从未出现过会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的念头。
就是拾月,云瑶确定。
因着温长纾之前的话,也因为拾月身边站的是承王,云瑶没敢冒行。她求着三皇子让她留在了月苑住下,等待时机与拾月碰面,问清楚怎么回事,再从长计议。
在官场上,林翰一向不争不抢独善其身,崇尚无为以求自保,在治家方面亦是如此。他打心眼里觉得云瑶只要接触些闺中女子该做的事情便好,其他的学了见了也没什么大用,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的。
所以云瑶,有些事情是不懂的。
她对承王不了解,但却记得从前三皇子和温长纾闲聊说起他时小心翼翼的模样。皇子都害怕的人,云瑶当时已在脑中勾勒出了这位王叔的形象。
她想象中权势熏天心狠手毒的人,不亚于戏文中面如罗刹形似夜叉的恶鬼。且这人还是与自己年纪相仿的三皇子的叔叔,年纪也一定不小,因此云瑶心中已然有了一个五大三粗皮肤黝黑,面相要比自己的父亲林翰凶上百倍千倍的中年男子形象。
或许还是矮的,黑的,胖的。反正,不该是好看的。
可现今见到的承王,长身玉立俊美无俦,唇红肤白墨眉秀目,倒是像话本里的天神。
以往她见过的最有权势之人就是三皇子,显见的,三皇子不及这位承王有威严。不过脸长成这样,又能凶残到哪儿去,云瑶难以想象。
刚刚她是因为目睹了宴席上拾月犯的错误太过离谱,她过于担心才一时忽略了先前对承王的印象。在三皇子屡次否认承王苛待拾月后,云瑶也冷静了下来,并且脑中灵光乍现。
难道他们怕的是,与承王沾边,会惹皇帝忌讳?
云瑶如是想,便就这么说了出来。倒是吓得李晌和温长纾一身冷汗。
李晌安抚了云瑶几句,就离开了。温长纾作为弄丢拾月的罪魁,陪云瑶留在了月苑。
“若对王爷说出拾月是林府的人,能不能帮到她?”云瑶问温长纾。比起儒弱又顾后瞻前的李晌,云瑶更信任沉稳成熟的温长纾。
“不可!”温长纾果断地说。
“拾月会离开,大概就是不想牵连林府。”
此前他还不能够确定,如今见到身处承王身畔还能全须全尾的拾月,便心知这个哑女不简单。若是以色侍人,那承王不会允她穿男装出街。
据他察言观色的本事看,拾月在承王跟前很是小心翼翼,但这种小心,比之三皇子,却随意得多。
还是要先搞清楚拾月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再行决定为妙。
“既已确定她无事,就且先等等看。免得给拾月和自己多生事端。”
云瑶在家中雷厉风行,说什么做什么不管不顾的。自从去了尚德书院,受夫子教诲,也明白凡事需要三思而后行。
现在她见着了拾月,知拾月是安全完好的,就已经安下心来了。至于拾月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想要知晓,倒也不急于一时。
云瑶觉得温长纾言之有理,朝他用力点了点头,说道:“我信你的。”
跟温长纾分开以后,云瑶即叫了热水泡澡。眼下她心内的恐慌焦虑已然消散大半,迫切想要舒缓一下路上的舟车劳顿。
其间有婢女进来服侍,云瑶其实不习惯跟陌生的人这样亲近接触,不过为了打听点儿消息,只能硬着头皮接受。
她状似随意地与婢女闲聊:“你来这边多久了?”
婢女小环诧异地看了看她,问:“姑娘是问我来月苑多久了吗?”
“嗯。”云瑶点头。
小环来了有三日。这三日里,除了他们一起过来的几人,还没人与她说过话。她知道月苑里面住的人物不好惹,而这位,又是生面孔。听到问询,她格外小心。
“我来了三日了。”
云瑶:“平时都伺候什么人啊?”
小环:“奴是听吩咐的。贵人身边,奴近不了。”
云瑶:“……我看这边的侍女,也不是很多啊?”
小环察觉到这人是想打听事,不过现下问的都是寻常杂事,也没什么要紧的。她直说:“目前女婢五人,杂役十人。贵人身边都是自己人在伺候。”
小环口中的贵人,定然是指承王,云瑶自是明白这点。于是直问:“那贵人身边的人,不需要伺候吗?”
小环以为这姑娘只是想探听贵人的事,毕竟那位长得风姿绰约仪貌堂堂的。而她既能住进这里,想来也是个有身份的主儿,像那位杜小姐一样,是对贵人存了心思的。
却没想到,她竟是问下人的事。
“他们不需要伺候。”只要不关涉到那位顶顶重要的尊贵人,小环也就没有那么戒备了,便多说了两嘴。
“只有用饭和沐洗时,需要我们过去送送东西。”
“不需要伺候洗澡吗?”
承王的侍卫,来到这种小地方,惯得是狐假虎威的吧。就像她,因为是同三皇子一道的,连月垣城里最大的官都对她点头哈腰。
小环正在给云瑶揉肩,边说:“他们都规矩得很,男的全是自己洗,只有那位……”
“哪位?”
“那位,贵人身边的。我们这儿的孙嬷嬷,去服侍过沐浴。”
“哦。这样…”云瑶努力平复自己已然紧促起来的心绪,暗道别急,让这丫头再多说一点。
“那那位……那位身上,有没有伤呢?”
小环:“?”
“贵人身边,打打杀杀的,不会经常挂彩吗?”云瑶已快速编好了故事。
“我有个表弟,会点武艺,有心想要去贵人身边服侍,我不放心他,就想着帮他问问…”
“我怕他吃苦。”
云瑶薛展 天生一对 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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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